田揚看向茶幾上擠得滿滿的眾人,有了幾秒鍾的失神,直到聽見柯尋再次叫他,才忽地悵然一笑:“不了,肖凱這個樣子,恐怕會連累你們掉下來,我和他上沙發。” 說著不再猶豫,攙扶著肖凱踏上了堵在門前的沙發。 沙發的外麵包著棉和布,容易吸收液體,出於保險考慮,牧懌然沒有建議大家踩到沙發上去,畢竟誰也無法預料當那些汙血大量湧入屋中後會不會發生有違常理的事。 柯尋扔給田揚一支備用的手機:“用它照著點地板,發現情況不對就招唿我們!” 田揚劃亮手機,卻沒有辦法穩定地拿著它照向地麵,肖凱靠坐在沙發背和門板上,又是吐又是抽搐,田揚不得不用兩手拚命地摁住他,以防他抽得摔落到地上去。 見此情形,站在茶幾中央的朱浩文蹲下身,劃亮自己的手機,從大家的腿間伸出去,照向沙發下的地麵。 地麵上的血汙沒了人為的擦拭,正在迅速地重新匯聚成形,詭異的人臉,扭曲的軀幹,猙張的四肢,以一種液體湧動的狀態從沙發下爬出,在身後留下淅淅拉拉的血漬。 當它爬到沙發與茶幾之間的空地處時,它停下了爬動,那張詭異的血臉在地板上緩慢地左右張望,似乎在思考著什麽。 “它隻能以一種液體的平麵狀態行動。”朱浩文將發現告訴眾人。 “——那就奇怪了,”衛東疑惑,“咱們剛才看到的那些人皮,是被這些血卷巴著堆湧起來的,並不是平麵狀態啊!” “我懷疑那些血裏不隻有人皮,”柯尋凝眉迴想,“還有一些粘稠的塊狀物和枝枝杈杈的東西,所以才能把人皮堆湧起來,但現在這些東西被門擋住了,能進來的隻有血,所以它現在隻是液體的平麵狀態。” “這麽說,這些血可能無法把咱們怎麽樣?”羅勏心存僥幸地問。 “那可能要看……”朱浩文將手機光的角度調整了一下,重新照向沙發底,見又一張血臉猙獰地探出頭來,“……流進屋中的血量會有多少了。” 汙血不斷地從門縫下和窗縫裏湧入,一灘又一灘的人形血漬漸漸地布滿了整個房間的地板,使得整片地板就像是一張用血繪成的密密麻麻的人形剪影畫一般。 這些人形血漬擁擠在一起,血臉們擠擠挨挨,眼、鼻和嘴形成的血洞密密麻麻地遍布了各個角落。 隨著更多的血湧入,地麵上的血開始匯聚成窪,大大小小的血窪又漸漸地連成一片,不多時,整個地麵已經形成了一汪淺淺的血池。 “情況不容樂觀,”朱浩文看血看得太久,眼睛被刺得發疼,關掉了手機燈光,閉著眼睛沉聲道,“照這樣下去,也許不等天明,血的深度就能到達茶幾麵的高度。” “我們得想個破解之法,”邵陵環顧四周,“首先得弄清楚這些血和人皮圍堵我們的目的是什麽!” “就……弄死我們唄……”羅勏汗流浹背,往上掂了掂背在自己背上的顧青青。 顧青青很細心,忙問:“你是不是累了?對不起……我有點兒重……” “不是你的問題,”羅勏微喘,“是我體力忒差了,這一畫要是能活著出去,說什麽也要跟著我哥學學鍛煉……” “我來。”牧懌然伸出手,“蹲下。” 羅勏沒有逞強,依言蹲身,牧懌然伸手直接把顧青青從他背上拎了起來,然後長腿一抬從羅勏肩上跨過去,羅勏向裏一挪身,兩人順利換了位置,顧青青也被牧懌然穩穩地背在了背上。 “這些血和人皮如果與以前我們入過的畫中世界的超自然力量相比,顯然屬於‘笨拙’型,”牧懌然站定後,接了邵陵剛才的話頭道,“因為它們不具備穿牆和控製我們的感官或行動的能力,所以我想,如果這些血和人皮能對我們造成傷害的話,傷害類型應該不是攻擊型。再看這些血,在人皮和柯尋看到的那些不明塊狀物被擋在房間外麵後,仍然想盡辦法也要鑽入房中,但又很‘規矩’地一直保持著液態的平麵狀態慢慢以少聚多,因此我猜想,它們的目的也許不是犀利式的攻擊,而是包圍、淹沒,甚至僅僅隻為了‘接觸’。” 所以他才會建議大家站到茶幾上來,早在汙血滲入房間的一瞬間,他就已經有了這樣的猜測。 “為什麽要讓我們接觸到這些血?”邵陵順著牧懌然的思路凝眉思索,“莫非……一接觸到這些血,我們也會變成那些人皮的樣子?” 這話說得眾人身上泛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邵陵正要繼續往下說話,忽聽得沙發上的田揚聲音焦急地響起:“肖凱!肖凱!你怎麽樣?你說句話——肖凱!看著我!說句話!” 眾人連忙循聲看去,卻見肖凱靠坐在沙發背上,在田揚手中那支手機的光照下,臉竟已經變成了青黑色,他耷著眼皮,眼皮下的眼珠似乎要暴出眼眶一般,整個眼球都充著血。 但最可怖的是他的臉,或者說是他的臉皮,整張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就像是他的臉已經不再受他控製,隨時都有可能從他的顱骨上滑落。 肖凱已經說不出話來,但似乎聽見了田揚的唿喚,他偏頭‘看’他,濃黑的鼻血忽然由鼻孔中湧出來。 “肖凱——”田揚顫抖地捧住他的臉,“肖凱——別這樣……肖凱……你撐住……撐住啊……” “田揚,盡量不要接觸他的血……”盡管知道這話很殘忍,但邵陵還是忍不住提醒了田揚一句。 肖凱鼻間流出的血的血色不太正常,出於謹慎起見,邵陵提醒完後又問向秦賜:“他這種情況……還在正常的疾病範圍嗎?” 秦賜蹙眉,醫者的職業道德讓他很難對病患束手旁觀,可眼前情形卻又不同於現實世界。 “目前不好判斷,”秦賜盡量讓自己保持清醒和理智,緊緊地盯著肖凱的臉,“浩文幫我照一下他的麵部。” 朱浩文重新劃亮手機,用手電筒功能照向肖凱,光線有些刺眼,但此刻已顧不上禮貌問題。 田揚無暇顧及這邊的眾人都說了些什麽,他一手捧著肖凱的臉,一手慌張地用袖子替他揩鼻孔裏不斷流出的血,想要阻止它們流進他的嘴裏。 秦賜做慣了精細手術的敏銳眼睛,雖然無法觀察到肖凱的瞳孔是否已經擴散,但也能看清他的眼內亦正開始向外溢出血。 而看清與否其實已經左右不了最終的結果了。 作者有話要說: ★放一個小預告:下一章的內容可能會引起部分小仙女的不適,不適度大概相當於《動物世界》那一畫的程度吧,所以明天那一章,大家請謹慎打開,預備好人工馬賽克,吃些清淡的什麽的……麽麽噠~(^罒^)第287章 restart-12┃“人”是關鍵。 就在此時,肖凱突地一陣抽搐,後背像是驟然折斷了一般向前栽下,一頭就撞在了田揚的胸前,隨即嘴裏狂嘔出巨量的黑血,這些黑血粘稠得如同瀝青一般,洶湧不斷地從他的口鼻間噴出來。 “——肖凱!”田揚嘶啞地喊了一聲,想要把肖凱扶起來,然而才握住他的胳膊,就駭然地發現肖凱穿在外麵的黑色單衣不知幾時竟已經被血浸透,他下意識地低頭看了一眼,見肖凱露著腳踝的褲管下正滴滴瀝瀝地不斷往下淌著血。 “——他怎麽了?——他怎麽了?”田揚帶著滿手血地將還在劇烈抽搐的肖凱抱扶住,轉過頭,崩潰悲痛又無助地問向秦賜。 秦賜卻仍眉頭緊蹙地盯著肖凱那張青黑色的臉,這張臉的情形太過詭異,它的皮下結締組織似乎已經失去了膠粘性和連接作用,導致這張臉皮就像是掛在頭骨上,而在臉皮與頭骨之間,充斥著液化的物質——明確的說,是血,和被溶解了的皮下組織。 而此時,肖凱的眼鼻耳口以及全身的毛孔都開始向外飆血,他抽搐著倒在沙發上,整個人已經成了一個血人。 田揚還想把他扶起來,可肖凱的整個身體就像是融化了般軟爛成泥,田揚不備之下失去平衡,一下子坐到了沙發上。 沒有田揚擋在肖凱身前,這下茶幾上站著的眾人也看到了肖凱此刻的慘狀,何棠吳悠顧青青和羅勏一時間被這情形衝擊得大叫了幾聲,牧懌然卻突地提聲喝了一句:“注意,不要被血噴到裸露的皮膚上!” 眾人迴過神來,連忙盡量地把自己裸露在外的皮膚護起來,田揚卻早已失魂落魄,帶著一身的血,如同一具沒有靈魂的軀殼,坐在肖凱旁邊呆呆地望著他失神。 沙發上倒著的肖凱突然一陣劇烈抽搐,四肢不由自主地用力揮打起來,一大股濃稠的血從肛門處噴射而出,激濺到身後的沙發靠背上,田揚的身上,甚至更高處的門上、牆上和房頂上。 這些血裏,甚至還夾雜著散碎的內髒。 幾個女孩子和羅勏被這情形嚇得連尖叫聲都變了音,何棠甚至還暈在了邵陵的背上。 其他的男人們縱然沒有驚叫,也已被眼前這一幕震駭到一時失聲。 肖凱的血噴了很久,整個沙發都已經被泡染成了血色,當他終於停下來時,整個人就像是一灘被化掉的血泥般攤在沙發裏。 從門下和窗戶的縫隙裏湧入的汙血還在慢慢積聚,直到天色微亮的時候才似乎停止了湧入,血池的平麵隻差一兩厘米就要沒過茶幾,而茶幾上的眾人早已被汗水濕透了全身,那是又驚又熱又虛脫了的後果。 事實上眾人因為神經繃得太緊,一整夜下來已經麻木,甚至幾乎迴想不起這一夜是怎麽過來的,連身體機能都似乎停止了下來。 “咱們……”柯尋終於第一個發出聲音,嗓音帶著沙啞,“怎麽從這兒離開?” 血雖然停止了匯聚,但卻沒有消失,充斥在茶幾與沙發、與門、與窗之間,眾人要想離開房間,就不得不沾到這些濃黑的血。 “要不……等等看,看它會不會再從門縫裏流出去?”衛東也啞著嗓子道。 “那就太耽誤時間了,”邵陵被汗浸濕的頭發垂在額前,還在不斷地往下滴著汗珠,“咱們必須抓緊一切時間在白天找到出畫的線索,一分鍾都耽誤不起。” 肖凱的死狀太過慘烈,誰都不想下一個就輪到自己。 “那,那怎麽辦……”衛東雙腿抖得厲害,“我快站不住了……” 他背了方菲一整夜,連體力好如柯尋,也都已經很疲憊了,衛東這一次還算是超水平發揮了。 “放我下來,”方菲說,“換我背你。” “……菲哥,我知道你力氣大,”衛東聲音虛弱地道,“但小弟我也得要麵子啊……” “要不,我用衣服裹住腿,從血裏淌過去開門?”柯尋道,“爺們兒們把衣服脫下來借我一下,我速度快一點過去,應該不會被血浸透衣服。” “不可能。”牧懌然道,“大家身上都隻剩下了單衣,再怎麽包裹也會浸透,何況你不止要過去,還要把沙發推開再打開門。” “那麽說,咱們真的隻能等血慢慢流出去才能動了?”羅勏也虛弱地道。 “我很懷疑,當這些血流幹的時候,可能天正好又黑了。”朱浩文道。 眾人還在商討辦法,卻見沙發上忽然有了動靜。 田揚一直保持著跌坐在沙發上的姿勢,整夜都沒有動過,直到此時才緩緩地站起身,邁腿就要走下沙發。 “別下去!”柯尋喊了一聲。 田揚動作僵澀地轉過頭望向他,臉上是被噴濺滿了的恐怖的黑血點,開口的聲音沙啞且虛浮:“沒用了……柯兒,已經沒用了……” 說著就一腳踏入了沙發下及膝深的血池。 “——喂!別下——”好幾個聲音急切地、接二連三地喊起,然而卻無力阻攔。 田揚蹚著血,將沙發推開,然後打開了房門。 門外已沒了昨晚看到的那些人皮和不明物,屋中的血像開了閘般向外湧出,沒用多久就流得見了底。 田揚去到外麵,從餐廳裏拎了幾把椅子,由茶幾旁至房門處依次擺放起來,又將中廳的沙發推過來接上,以讓茶幾上的眾人踩踏著,免於接觸到地板上的血跡,一直到遠遠地走到這所宅子的外麵去。 “田揚,會有辦法的,你在這兒等著,我們現在立刻去找簽名,撐住!”柯尋看著癱坐在地上半身是血的田揚,一時間百感交集。 田揚失魂落魄地盯著自己被黑血染透了的腳,似是什麽也沒聽見。 “現在怎麽辦?”吳悠看向幾個能拿主意的人。 “何棠臉色很不好。”秦賜探手試了試她額頭的溫度,何棠驚恐地睜大眼睛看著他,生怕從他的嘴裏聽到比宣告患絕症還可怕的話。 “可能是缺水和缺少睡眠的緣故,”秦賜麵色未變地道,“找水和食物仍然是今天的主要任務之一,我看我們得分頭行事,鑒於昨晚的情況,我認為如果咱們今天仍然無法找到簽名的話,必須要提前做應對準備,再找一所房子,將其中某個房間做成無縫可入的密室,或者是可以阻擋那些血流入的機關。白天的話,那些東西應該不會有所動作,所以住宅區裏相對安全,我看,不如四個女孩兒留下來,方菲,你來帶著她們,找到合適的房子和房間,先稍做清理,然後抓緊時間補一補眠,可以嗎?” “沒問題。”方菲應著,叫上吳悠、何棠和顧青青,向著旁邊的一套房子行去。 待四個女孩子走遠,秦賜才迴過頭來,壓低聲音對眾人道:“何棠的情況不妙,她已經開始發低燒了。” 眾人心下齊齊一驚,羅勏眼眶泛起了紅:“怎麽辦……簽名在哪兒,到現在完全沒有頭緒,所有的線索都散亂得不行,咱們要去哪兒找?” “秦哥,你帶著蘿卜和東子去找水,”柯尋握住羅勏的肩膀,轉頭對秦賜道,“我們四個找簽名,中午的時候還迴到這兒來匯合。” “好。”秦賜也不耽擱,帶著羅勏和衛東往森林的方向去了。 “你們先商量著線索,我去去就迴。”柯尋對剩下的三人道,而後轉身跑向附近的一所房子,不多時跑出來,手裏拿著幾件衣服和幾條毛巾。 “把身上的血擦擦,換身幹淨衣服,”柯尋把東西放到田揚旁邊,“田揚,現在還有時間,不到最後一刻就不能放棄,想想你家裏的老婆孩子。” 失神中的田揚直到聽見最後四個字,才恍然迴過神來,抬眼看了看柯尋,慢慢地伸手拿過了毛巾,在臉上擦了起來。 柯尋走迴牧懌然幾人身邊,看向他們:“怎麽樣,有想法了嗎?” “完全沒有。”朱浩文保持著一慣的平靜,“氣候,血災,被模糊掉的年代,無序的植被,次聲波,這些究竟和‘重啟’這個主題有什麽關聯,隻有想通這一點,我們才有可能摸到去找簽名的門路。” “現在線索雖多,但也就到此為止了,停滯不前,無法突破瓶頸。”邵陵說完,目光望向牧懌然。 這個人,比他的年紀還要小一些,可他的博聞強識,邏輯清晰,思路縝密和冷靜理智,卻又比這裏的任何人都要強出許多,就連一向有些傲氣和自信的自己,都不得不對他產生欽佩之情,甚至……一絲絲依賴。 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邵陵心下輕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