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看了一圈等於白看,千年華夏文明,由古至今的畫作泱泱如海,根本無從猜測目標展廳內的目標畫作將會是哪一幅。 “現在就進去嗎?”站在目標展廳門口,衛東問牧懌然和柯尋。 “進吧,早點進去說不定還能提早發現線索。”柯尋向來不會因為畏懼而裹足不前,握著牧懌然的手,率先邁進了展廳。 當燈光全滅,那一束來自虛空的光落在目標畫作上時,柯尋看見了一幅褪了色的古畫。 設色,絹本,色調暗沉,圖案模糊。 細灰的細條勾勒出汪洋與巨輪,天空暈染著水漬般的混沌,而在那片汪洋大海之下,似乎堆湧著密密麻麻如有實體的生物。 未待細看,白光已是亮成了一片,再睜開眼時,人已進得畫中。 “嘩——嘩——” 一片浩瀚的墨沉沉的海,驟然呈現在眾人眼前。 “臥槽……這是……船上?”衛東震驚地原地轉著圈子打量四周。 顯然這正是畫中所繪的那艘巨輪,木製的船體,甲板的上層建築統共有兩層,每層約有十幾個房間,古樸的門窗,高高的桅杆上掛著一麵黑底金字的大旗,旗上是枚古體字。 “這幅畫是……”秦賜看向大家。 “《海上燃犀圖》。”答話的是牧懌然和朱浩文。 兩個人進畫前看到了畫作的名字。 “這幅畫很有名嗎?”柯尋問牧懌然。 牧懌然目光微動,聲音淡沉:“這是一幅私人收藏畫作,從來沒有對外公開過,而我也隻是聽業內一位好友偶爾提起過幾句,沒有想到它的仿品會出現在這個地方。” “好友?”柯尋歪頭看著他。 “一位年逾六十的書畫鑒賞家與華國文化愛好者,”牧懌然看他一眼,“是島國人。” “我們懌然交友遍天下。”柯尋誇。 “你剛才的表情告訴我們,你想說的並不是這句。”衛東斜目,“我嗅到了戀愛的酸腐氣息。” “你對這幅畫的了解有多少?”朱浩文問向牧懌然。 “不多,”牧懌然的麵色也有些肅沉,“這幅畫的擁有者拒絕向任何人公開畫的內容,隻在一次同友人喝酒聊天時,爛醉之下提到過幾句,而他的那位友人,就是我所說的這位書畫鑒賞家,畫的擁有者和他一樣,都是島國人。” “那麽這幅畫究竟是哪一國的作品?”衛東問。 “我國古代的畫作,但沒有記載於任何文獻中。”牧懌然道。 “咱們國家的畫,怎麽跑到島國人手裏去了?難道又是燒殺擄掠去的?”柯尋問。 “我也有個問題,”秦賜接道,“既然這幅畫在此之前從未對外公開過,又怎麽能夠確定就是我國的畫作?” 牧懌然答得不緊不慢:“畫的擁有者姓福岡,家住島國沿海一代,祖上打漁為生,擁有高超的水下技術。 “數百年前,福岡的某一代先輩在海上打漁,無意中發現了一艘沉船。 “福岡家集合了所有水性好的子弟,下海打撈,然而那條沉船年代過於久遠,船上的大多物品都已泡得失去價值,福岡家隻撿了幾件僅存的貴重之物,這幅收於避水容器中的帛畫就是其中之一。 “福岡家賣了幾樣打撈品,漸漸從漁民家族邁入富賈行列。而這幅帛畫和其他幾樣具有收藏價值的打撈物,就都留在了家中,沒有變賣,並一代代傳了下來。 “之所以能夠確定這幅畫是我國的作品,蓋因同船撈出的其他物品都產自我國,其中的幾樣如今就擺在國立博物館中。 “並且,” 說至此處,牧懌然指了指桅杆上掛著的那麵大旗,“畫上所繪的船,來自於我國,旗上的字體是小篆。” 眾人臉上便露出“原來如此”的神情。 柯尋就又問了一句:“那麽這幅《海上燃犀圖》的畫者,是誰?” 牧懌然的目光有些複雜,沉沉地答道:“不詳。”第189章 海上燃犀圖02┃牛渚燃犀。 眾人齊齊愣了一下,衛東遲疑地看向牧懌然:“不詳的意思是……” “意思是,原作沒有鈐印,也沒有留名。”牧懌然道。 眾人再次愣住。 “沒有鈐印,沒有留名,那我們進了畫要找什麽?”衛東有點慌,看看牧懌然,又看看柯尋,最後看看秦賜和朱浩文。 “所以,‘畫’的難度等級提升了麽?”朱浩文依然冷靜。 “提升的幅度有點大,”秦賜無奈地笑笑,“直接給了我們一個死局。想要出畫隻能找到鈐印,可這幅畫卻沒有鈐印。” “我不認為這是一個死局,但難度提升是可以肯定的了,”朱浩文道,“即便沒有鈐印,也說不定會像《人學》和《影》一樣,由畫中的角色來為我們提供鈐印。” “浩文兒說得對,”柯尋拍上朱浩文的肩,“任何時候都別灰心。我看趁著人數還沒有湊齊,距天黑還有很長時間,咱們抓緊,先把這條船上上下下裏裏外外都搜一遍。我和懌然搜二樓,你們仨搜一樓和甲板,沒問題吧?” “沒問題,抓緊時間!”衛東握了握拳。 朱浩文看著柯尋從自己肩上收迴去的手,低聲道了一句:“你……們小心些。” “放心。”柯尋在他身上打量了幾眼,“別說,你穿漢服還挺帥的。” 進畫以後,眾人身上的衣服全都變成了古風服飾,一律是大襟窄袖的白袍。 朱浩文也看了看他,這人把一身粗布白袍穿出了一股子山野不羈風。 “走了。”牧懌然在身後不遠處淡淡地道。 同樣是一身粗布白袍,穿在他的身上卻是出塵脫俗,君子如玉。 柯尋轉頭大步向著牧懌然走過去,朱浩文從他腦後微翹的亂毛上收迴了目光,也轉頭走了開去。 順著木製樓梯上得船艙的二層,柯尋和牧懌然挨間推開房門進行檢查。 船艙的房間很小,裏麵隻放了一張木頭打的簡陋小床,床很矮,旁邊放著幾樣洗漱用物。 除此之外別無它物,整個二層所有的房間都是如此。 兩人很快從二樓下來,見朱浩文他們也已經檢查完了一樓,此刻正在甲板上四處轉著。 “怎麽樣,有發現嗎?”柯尋問。 “那邊有廚房,”衛東指著一樓盡頭處的一間房門,“中間這個大房間是個廳,其他的房間都隻有床,沒有看到別人,也沒有什麽可疑的東西。” 事實上甲板上也沒有什麽可疑之物,一片平坦。 “甲板之下應該還有下層建築,我們找一找入口。”牧懌然說道。 “在這邊!”秦賜在船尾招手,指著甲板上一大塊掀開的蓋子,蓋子下露出一架通往下方的樓梯。 眾人順著樓梯向下走,底下船艙裏一片黑暗,大家紛紛從懷裏掏出手機照亮,卻見甲板之下也有一層房間,裏麵堆有糧食、衣履、藥品、耕具和一些日常用物,卻不見有其他人。 “這底下東西有不少,要一一查找估計要花上幾天的時間,”秦賜看向大家,“現在就開始麽?” “開始唄,抓緊一切時間,”柯尋四下裏看了看,“先找找有沒有燈油之類的東西,點起來照明,手機電能省則省。” 正要去那堆滿日常用品的房間裏翻找,卻被牧懌然摁住:“我們分一下工。柯尋,你和衛東去找照明物。秦醫生和浩文,先從堆放書籍卷冊的房間開始查找線索。我去上麵甲板監視船的動向,順便把後入畫的人帶到這兒來。” 眾人聞言不再耽擱,立刻分頭行動。 柯尋和衛東在堆有日常用品的房間裏翻了很久,才終於翻出七八個青銅製的燈台來,然而翻遍了所有的箱子和角落,卻都找不到蠟燭或是燈油,隻好先拿著燈台去了秦賜和朱浩文所在的房間。 這間房內堆著十幾口箱子,箱子裏盛放的都是一些竹簡木片和絲帛,上麵寫的都是小篆體的文字。 “看不懂。”秦賜搖頭,放下手中的一卷竹簡,“這些箱子裏放的全是這些東西,卻沒有紙質書冊,我懷疑這艘船所屬的時代至少在漢代之前。” “是秦代。”牧懌然的聲音響在門口,見他的身後還跟著四五個人,從臉上惶惑懵比的神情上看,都是新入畫的人。 “桅杆掛著的那麵大旗上,寫的是小篆體的‘秦’字。”牧懌然邁進房間,隨手拿起一卷竹簡看了幾眼,“那時的文字多錄於竹簡木片和縑帛上,就連這幅《海上燃犀圖》,也是畫在絲帛上的。” “也就是說,這幅《海上燃犀圖》,也很可能繪於秦代?”朱浩文道。 “也不見得。”搭話的竟是跟在牧懌然身後的新人中的一個,個頭不低,幾乎和牧懌然不相上下,黑發一絲不苟地梳在腦後,寒眉冷目,膚色偏白,麵上神色意外地冷靜。 “設色絹本畫幾乎存在於秦代後的各個朝代,”這個人繼續淡冷地說道,“事實上,反而秦代的畫作流傳於世的更為稀少。畫作的內容畫的是秦時的事,不見得畫作者所在的時代就是秦時。 “入畫之前我大略看了一眼這幅畫,雖然是仿品,但也盡量真實地還原了原作的畫質甚至損毀的細節。 “而根據損毀的程度和畫質的清晰度來看,這幅畫的產生年代應該是在秦代至元代之間。” 這番話說完,見房內的眾人都看著他,這人略一頷首,從容說道:“我姓邵,邵陵。” “秦代至元代,這個範圍略大了點兒。”衛東撓頭。 “而且,如果這幅畫畫的是秦時的事,船上所有的文字載體所體現的也隻能是秦時的事,畫作者若不是秦朝人,我們隻怕無法從這些文字中找到關於他姓名的線索。”秦賜說道。 “如果不麻煩的話,”邵陵冷靜地看著眾老成員,“能否把諸位在前幾幅畫的經曆詳細地說一遍?” “秦哥,這個任務就交給你了。”柯尋說。 他們這一夥人裏也就隻有秦賜才有這樣的耐心了。 秦賜索性和牧懌然換了任務,帶著幾個新人去了甲板之上,一邊講述畫中的經曆和規則,一邊等著剩下的幾個新人。 牧懌然留在了下麵的房間,見柯尋和衛東仍然用手機照明,就問柯尋:“沒有找到燈麽?” “燈是找到了,但沒有找到蠟燭或是燈油。”柯尋把手裏的燈台遞給牧懌然。 牧懌然拿在手中看了幾眼,道:“雁足燈,秦漢時流行的燈具,通常為宮廷所用,是裝點王宮大殿的飾品。燈盤裏的三支燭釺是用來插燭的,但先秦時期的燭和我們現在用的蠟燭並不相同,是用一種易燃的葦草或是含油性較高的鬆竹等細枝,束成小型的火把,外頭纏上布條,再灌入動物油脂做成的。” “那我再去找找。”柯尋說著就往外走,牧懌然便同他一起出了門。 然而即便有牧大佬在身邊掠陣,柯尋也仍然沒能找到所謂的“燭”。 “這是不是太奇怪了,”柯尋摁滅手機的光以節省電量,黑暗裏站到牧懌然的麵前,“這船上有衣服,有藥,有糧食,有書,明顯是打算長期在海上航行的,但卻唯獨沒有照明用的東西,總不能一到晚上大家就瞎子摸象似的過生活吧?” 黑暗裏的牧懌然沒有出聲,柯尋知道他在沉思,也不打擾他,隻靜靜地在他麵前立著,良久,聽他沉靜地開口:“或許,這正是此畫給予我們的一個提示。” “哦?提示了什麽?”柯尋問。 “這幅畫的名字,《海上燃犀圖》,”牧懌然清磁的聲音在黑暗裏更加的有質感,“這幅畫裏沒有可以用來照明燃燒的‘燭’,畫的名字卻叫做‘燃犀’,我想,‘畫’是想以這樣的情況來提示我們,這幅畫的重點,就在於‘燃犀’。” “是了,抽掉畫中可以燃燒的東西,我們當然會懷疑,為什麽明明沒有燃燒物,這幅畫還要叫做‘燃犀’圖。”柯尋在黑暗裏輕而易舉地找到了牧懌然的手,握住搖了搖,像是在誇自己的男朋友。 男朋友修長的手指輕輕一動,與他十指交握,嘴裏的話卻依然冷靜沉穩:“燃犀可用以照明,但關於這個詞,還有一個詭異的典故。” “說說看。”柯尋忍不住伸臂抱住他的腰,把下巴放在他的肩上。 談戀愛並不影響辦正事啊。 牧懌然的聲音就在耳邊淺沉地響著:“相傳有一個叫做溫嶠的人,行至一處稱為牛渚磯的地方,聽見水下有音樂聲傳上來,低頭觀察,卻見水深不可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