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子們沒有吱聲,張晗睿的眼淚默默地滾落下來,李雅晴似乎已經哭累了,隻是低著頭失魂落魄地發呆,蔡曉燕咬著嘴唇,手裏揪扯著衣服,顯示出內心極大的恐懼和不安。 “既然這樣,那就公平一點,”開口的是朱浩文,這個人無論何時,總是理智得近乎無情,“抽簽決定吧。” “我同意。”徐貞在猶豫思慮過後,點頭讚同,“這樣最公平,抽到的結果好或不好,隻能怪自己的運氣。” 其他人也沒有異議,秦賜起身去旁邊的辦公室尋找紙筆,拿迴來裁成紙片,在紙上寫數字,因為不確定今天每個實驗區能有幾個人進入,所以隻能按每人抽到的數字順序進行取號。 把紙片折好,放進一隻筷子筒裏,晃了晃,秦賜把筒放在桌上:“抽吧。” 徐貞第一個伸出手去,捏了一張紙片出來,打開看時,臉上的表情亮了一亮:“1號!” 1號的話,鐵定會取到a實驗區的號卡,對於經曆過昨晚b實驗區痛苦折磨的幾個人來說,a實驗區的實驗在他們看來,要比b實驗區的實驗舒服得多。 所以這幾個人,其實更希望能去到a實驗區。 剩下的眾人也依次抽取了紙簽,柯尋在牧懌然之後抽,手在筷子筒裏多待了一會兒,用手指攪著剩下的紙簽,眼睛望著牧懌然簽子上的數字7,衝他眨了眨眼:“你相不相信,我的直覺真的很準。” 牧懌然看著他,語聲平緩:“抽吧。” 柯尋覺得自己被這聲音蘇到了,後腦勺生出一縷酥酥麻麻的電流,一直傳遞到了伸在筷子筒裏的指梢。 指尖一動,夾住其中一張,拿出來,展開,數字8。 把紙片上的數字展示給牧懌然看,柯尋的唇角翹起來。 兩個人的數字挨著,取號卡能分在同一個試驗室的機率就大。 眾人抽完簽後,才發現祁強和黃皮沒有抽,秦賜看向兩人:“怎麽?” 祁強不耐煩地從兜裏取出個卡片,拍在桌上:“我已經取了號卡了!” 見這張通往地下室的進門卡上,分明地印著a-195。 徐貞反應過來,瞪著祁強和黃皮,敢怒不敢言。 黃皮也沒有抽簽,顯然是和祁強一樣,趁著眾人從小鐵門裏往外走的時候,提前抽取了號卡,他們知道先抽的必然會是a試驗室的卡,根本不會等著和其他人商量再決定。 事已至此,再多說也沒有什麽用,眾人起身前往通往地下室的小鐵門內,按著抽簽決定的順序,依次取號。 這一次,取到a號卡的人是祁強、黃皮、徐貞。 取到b號卡的人是衛東、朱浩文。 取到c號卡的人是李雅晴、蔡曉燕、牧懌然、柯尋。 取到d號卡的人是秦賜、張晗睿。 再次抽到c實驗區的李雅晴當場崩潰,哭叫著癱倒在地上。 在眾人看來,隻有c實驗區的實驗,是必會死人的,抽到了c號卡,就意味著一隻腳已經踏進了黃泉。 “還有時間,”柯尋蹲身,握了握李雅晴的肩,“哭不解決問題,咱們要趕緊先找簽名,找到簽名就能離開了。” 李雅晴哭著點頭,掙紮著爬起來,跟著同樣心情沉重的眾人下去了地下實驗區。 這一次眾人把每一間實驗區從裏到外都細細地、一寸一寸地查找,一塊磚都不放過。 幾個老成員集中在d實驗區,昨天檢查到一半的時候由於快到時間,沒有檢查完,今天就繼續。 “還是那個問題,”秦賜邊找邊說,“這幅畫想要表達的中心含義是什麽?找出含義,離找到簽名也就不遠了。” “如果所有的實驗都基於以人為主體而引申出的各種問題,”朱浩文說,“這幅畫的含義應該是和人密切相關。記得門廳影壁上寫的字麽,‘揭示意識本質,發掘生命力量,引導異化迴歸自然,幫助迷失複還本性’。” “意識,生理,心理,觀念。”牧懌然歸納,“囊括了‘人’這種個體能夠生產製造出的所有產物,主觀的,客觀的,實質的,和非實質的。” “那你們說,這次的簽名會不會在‘人’的身上?”衛東說,“就像《動物世界》那幅畫,簽名是條狗,這次說不定是人。” “整個研究所裏隻有咱們這些入畫者,”朱浩文說,“除此之外並沒有其他人,而我也不認為半途會有畫中人從外麵進來。” “我建議咱們仔細看一看這些研究資料,”秦賜說,“或許可以從中找到這些實驗的真正意圖。” 柯尋看著手裏那摞照片——這是昨晚在d試驗室看到的,然後遞給秦賜:“這個不知道算不算研究資料?” 秦賜接過來看了兩眼,臉色一僵,咳了一聲,把照片遞還給柯尋:“這個可能是……嗯,辦公室消遣。” “就像過去的小黃書和現在上班用手機上不良網站什麽的?”柯尋把照片放迴抽屜,“不過這個研究所的研究人員也是很大膽了,竟然直接拿照片來上班,小黃書已經滿足不了他們了嗎?” “你們在說什麽?”衛東一頭霧水,走過來翻抽屜,“什麽小黃——我靠!” 拿著照片驚訝地看向柯尋:“居然還有這種東西?!太大膽了也!我靠……我來檢查一下照片上有沒有什麽可疑的地方。” 柯尋:“嗬嗬。” 衛東翻了幾張照片,語氣有些怪異:“等等,這些照片上怎麽隻有裸男和男男啪啪照啊?難不成這間試驗室的研究人員都是女的?還都是腐女?” “也有可能是gay。”柯尋說。 衛東看了他一眼:“你似乎不小心暴露了自己不能為人道也的收藏愛好。” “少扯淡,什麽時候了,不看就放迴去。”柯尋說,轉身走到牧懌然身邊,見他正拿著一遝文件細看,就舉著手機給他照著亮。 “四月十三日,經過全組討論決定,一致通過於七天後,為213號試驗品進行前額葉切除手術。”柯尋念著文件上的字,抬頭問向秦賜,“秦醫生,前額葉是什麽部位?” 秦賜神情有些嚴肅:“人的大腦每半球分為四個葉,額葉是其中最大的一個,切除之後,人會失去很多身體功能,甚至包括很大一部分性格,是一種極端不人道的手術。” 衛東乍舌:“這是什麽惡魔手術?!為什麽要做這種手術?” 秦賜道:“在十九世紀中期,西方的某些醫界學者認為,這種手術可以讓精神分裂症患者擺脫情緒困擾,從而變得安靜並服從指揮。據說那些有暴力或自殺傾向的患者,在接受手術後也的確安靜了。這項手術的發明者莫尼茲還因此獲得了諾貝爾醫學獎,從此後在某一階段內,額葉切除術就成為了治療人類精神疾病的重要手段,甚至曾風靡一時。” “這……真的管用嗎?”衛東問。 秦賜微帶嘲諷地笑了笑:“我講一下手術的過程,你就知道管不管用了。 “這個過程很簡單,首先醫生采用局部麻醉,讓患者保持一定程度的清醒,因為醫生會告知患者接下來手術的操作步驟——甚至,如果患者沒反應,醫生還會用電擊讓患者醒過來。 “接下來,醫生會在位於眼皮底下,正對眼眶的骨頭上,打入一枚約18厘米長短的鋼製尖錐,用小錘輕敲鋼錐底部,鋼錐就會穿透骨骼和鼻梁骨,進入大腦。 “當尖錐進入大腦額葉大約5厘米的位置後,醫生就會旋轉尖錐,用來切斷在前額葉皮層和大腦其他部分之間起連接作用的腦白質。 “用某位醫生的話來說,這其實就是把錐插進腦袋裏,然後攪和一通。整個過程花不了十分鍾,十分鍾,病人就很可能不再是原來的那個人了。” “臥……槽……尼瑪……”衛東目瞪口呆地罵,“這他媽不得把腦漿子攪成粥了?幹這事的是醫生還是魔鬼啊?!” “這種手術的死亡率高達14%,但在當時仍有一部分醫者對使用它有著近乎病態的迷戀。”秦賜道。 “迷戀……居然還有人迷戀這種變態手術?”衛東捂著自己的額頭。 “前額葉皮層是人做出決策、塑造並保持個性的關鍵組織,”秦賜說,“所以那個時候的某些醫學專家認為,這種手術是給靈魂在做手術,他們認為通過這種手術,可以重新塑造一個更能被社會和大眾接受的人。” “看來關鍵就在這兒了,”柯尋說,“如果abc試驗室是在研究人,那這個d試驗室的實驗目的,就是改造人。”第112章 人學11┃明亮溫暖的柯尋。 牧懌然手中的實驗日誌又翻過去幾頁,這幾頁所記錄的都是手術的準備情況和213號試驗品的身體狀況。 直到又翻到一頁,上麵寫著: 四月二十日下午三點整,為213號試驗品實施前額葉切除手術,手術過程順利,用時9分鍾23秒。 手術過程中,213號試驗品意識清醒,並能迴答相應提問。 術後,213號試驗品陷入昏迷。 …… 下午六時十五分,213號試驗品腦死亡,本次手術宣告失敗。 “草。”柯尋罵了一聲,但見牧懌然仍在往後翻,隻好繼續為他舉著手機照亮。 ——六月十日,214號試驗品術後第二天,上午九時零三分清醒,無法對研究人員的問話做出反應。 ——六月十三日,214號試驗品確診為持續性植物狀態。 ——八月三日,251號試驗品術後喪失語言功能。 ——九月二十一日,276號試驗品術後經過智力測試,確定倒退為2歲兒童心智能力。 ——十月九日,282號試驗品術後身體機能一切良好,準備進入第二階段測試。 ——十月十三日,282號試驗品在測試中未出現預期不良反應。前額葉切除手術,確定對282號試驗品未起作用,實驗組經過商討,準備十天後對282號試驗品進行et實驗。 ——十月二十三日,對282號試驗品進行et實驗,首日沒有效果。 ——十月二十四日,et實驗周期長、見效緩,還待長期觀察。 之後的研究日誌,都是記錄對282號試驗品的et實驗狀況,以及更多試驗品的前額葉切除手術記錄。 柯尋就問秦賜:“持續性植物狀態是什麽?” “植物人。”秦賜道。 “et實驗呢?”柯尋問。 秦賜疑惑地皺了皺眉:“et?內皮素?胚胎移植?” “聽起來不大像,你說呢?”柯尋偏臉看向牧懌然。 “嗯。”牧懌然已把日誌翻到了最後一頁,“這一冊日誌,隻截止到這一年的十二月,並沒有寫到最終的實驗結果,也沒有提到實驗的目的。” “而且聽起來也不像是十分規範的醫療日誌,”秦賜接口,“可見這裏並非專業或專門的醫學機構,隻是借助了一些醫學手段來進行實驗。” “而這家研究所,似乎也不吝於采取各種是否經過認證和批準施行的研究手段來進行研究,”牧懌然冷聲道,“可以說,為了實驗目的,無所不用其極。” “所以,畫這幅畫的人,是想闡示‘人’的研究價值,還是揭露這種罪惡變態的研究機構?”朱浩文發問。 秦賜道:“我傾向於後者。” “如果是後者,那我們就需要想一想,畫作者會把他的簽名放在什麽地方。”朱浩文道。 “會不會是門廳影壁上那幾句冠冕堂皇的話上?”衛東尋思。 “會有這麽明顯嗎?一進門就能被我們看到。”朱浩文說。 “有什麽準兒呢,燈下黑嘛。”衛東說,看向柯尋,“柯兒,咱倆上去試試。” 柯尋就和他一起離了地下,來到了一樓的門廳。 這幾句話似乎是用油漆寫上去的,柯尋去食堂找來了兩把刀,和衛東一人一把,硬是花了一上午的功夫,把這些紅漆從牆上刮了下來——以防簽名就被這些漆蓋在下麵。 然而讓衛東失望的是,漆字下什麽都沒有。 “果然沒有這麽好的事兒。”衛東甩甩酸疼的手,“柯兒,你說我隨身帶著這把刀,晚上要是有什麽東西上來拽我,我給丫一刀,能不能行?” “夠嗆,”柯尋雖然不想給他潑冷水,但也不得不讓他認清現實,“真能那麽容易讓你砍著,這畫也就沒什麽難度了,不過這刀你可以帶著,壯壯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