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衛東說,“你沒發現還多了個熟悉的麵孔?” 柯尋目光投向那幾個正在搶食物吃的畫內人,驚訝地看到了莫鍪的麵孔。 “什麽情況?” “就是換人了唄,”衛東說,“巨牛把之前那幾個弄去別的屋了,這幾個是重新塞進來的,看著一個個兒比之前那幾個還要壯實,不過牛逼的是他們一見牧大佬在這兒都老實得一比,剛才發食物也沒敢上來混搶,特狗腿地讓牧大佬先挑,然後他們才敢上來吃,連莫鍪都是這樣,這是不是就是所謂的領袖的威懾力?” 柯尋點頭:“是啊,雞群裏的首領雞是有優先選擇食物和交配的權力的。” “……”衛東神色複雜地看了眼坐在對麵的牧懌然,“我要是隻雞我準羨慕死他。對了,還有個事……那個畢敬讓巨牛給弄去別的房間了,也不知道什麽原因。” “也許是因為他太瘦。”說話的是一直坐在一旁的朱浩文,手裏正擺弄著幾顆夏威夷果。 “怎麽講?”衛東忙問。 “人以群分,”朱浩文指了指這間屋子裏的人,“咱們這些都是正值年輕力壯的人,如果你仔細觀察,這些人的身材和外形也都很好,很符合那個中年大叔口中所說的‘良種’。” “所以這是按優、良、中、次、差的等級分出來的?”衛東了悟,轉而一驚,“臥槽,那該不會要從咱們這個房間開始動刀子吧?” 柯尋看智障的目光看他:“你養雞養牛的話,是先吃精壯年輕的雞和牛,還是先吃上了歲數和失去生育能力的雞和牛?” 衛東撓頭:“可昨天袁源又怎麽說?” 柯尋繼續看智障:“你涮火鍋是涮老牛還是涮小肥牛?”雖然這麽說對袁源有些不太尊重,但很明顯,事實就是如此。 衛東目光一亮:“這麽說,咱們這些人很可能不會再被挑中了?” 柯尋搖頭:“畫中的規則是每天幾乎都會死人,而且看這幅畫的性質,應該不會有讓咱們湊一起票選死人的機會了,所以不管咱們這些人是否是肥牛,肯定會被控製在每晚最少死一個的規律上,要知道,精壯的人不隻咱們幾個,這農場裏有的是,多咱們幾個不多,少咱們幾個也不少,今晚肯定還會死人。” 衛東蔫兒下來,歎著氣道:“咱們在這幅畫裏每天白天看著悠閑,其實算是咱們經曆過的最無力的一幅了吧,麵對巨牛這種體型力量的絕對差距,咱們根本沒有任何反抗的能力,甚至連逃跑的可能性都沒有,這純屬……就是束手等死,完全無能為力。” “得盡快找到簽名。”柯尋說。 “關在這兒怎麽找,外頭草坪咱們不也找過了,除了這兩個地方咱們還能去哪兒。”衛東頹喪地說。 柯尋起身,走到對麵坐著的牧懌然身邊,蹲身坐下,歪頭看他:“男神,關於簽名的線索,你心裏有譜了嗎?今晚巨牛們很可能又要來挑人了。” 牧懌然目光落在身前的地麵:“想要找到簽名,首先要破解畫作者的作畫意圖,而後再分析畫麵內容和結構。” “這種超現實主義的畫家我一般都當半個瘋子加半個天才來看,”柯尋說,“首先我不是瘋子,其次我更不是天才,所以這類人的心理和意圖,我覺得最難理解。” “其實這一幅還算比較好理解的,”秦賜在旁邊加入進來,“畫名既然是《動物世界》,那麽顯然在作者設計的這幅畫的世界觀裏,動物才是這個星球的主人,而人取代了現實中動物的角色和等級,在這裏產生了地位上的大翻轉。” “我好奇的是,既然在這幅畫裏人變成了低等級的動物,那麽畫作者自己又算是什麽?”柯尋說,“他把自己也看成低級的人,還是把自己看成了高級的動物?如果是前者的話,在畫裏人類毫無尊嚴,甚至連姓名都不配擁有,那他又有什麽資格在畫中留下自己的簽名?如果是後者的話,那這人就有點兒齷齪了,別的人類都是低級的,就他是高級的?行吧,他是畫作者,那咱們不在這上麵跟他計較,那他又會是哪一種動物,動物中的貴族熊貓?還是獅子王?” 衛東點頭:“這是個問題。” “對於一些動物保護者或狂熱愛好者來說,”牧懌然道,“人類在他們的心目中,還不如動物。” “人類自私,陰暗,殘忍,劣根性數不勝數,的確不如動物。”搭話的是不知什麽時候也跟過來的朱浩文。 “小朱同誌,浩文兒,”柯尋做了個合什的手勢,“人性這個課題實在是太大了,咱們要是在這兒討論下去,七天都過完了也不見得能討論完第一章 。現在的首要任務是找簽名,大家集思廣益一下,懌然先發言。” 牧懌然似乎已經懶得再去糾正柯尋的稱唿,仍舊不看他,邊思忖邊道:“按照以往的經驗來看,簽名不會出現在我們無法迄及的地方,但凡我們的能力所能到達之處,都是簽名出現的範圍,那麽反過來想,如果我們目前能到達的地方沒有簽名出現的可能,是不是意味著……” “一些看似我們無法迄及的地方,其實是可以去到的!”柯尋接道,“有道理!我們怎麽就沒想到,把問題反過來思考,往往會有意想不到的答案,不愧是大佬,思維就是比我們活躍。” 眾人:“……” 秦賜說道:“小牧說得確有道理,我們目前所能到達的地方,一是這個隔間,二是外麵的草坪。 “草坪上一覽無餘,而且今天白天我和小牧也已經站在高處觀察過,不論是地形還是草皮紋理,都不能構成鈐印的圖案或是簽名的字體,所以草坪可以排除在外。 “隔間的話,首先咱們這一間肯定不可能,別的房間也不太可能,因為毫無意義。隔間外麵的走道,以及整個農舍內部,也不太可能,畢竟隻要咱們仰起頭來,或是放風時進出的時候,就可以一覽無餘,簽名如果在這裏,很容易就能被發現。 “我們日常能去的地方隻有這兩處,如果這兩處沒有簽名,就隻可能是在別處,別處看似咱們不可能去到,但如果按小牧的說法,說不定是可以去到的,隻不過咱們以為不可能,實際隻不過是因為沒有試過。 “咱們現在要找的就是這種地方,既有可能出現簽名、憑咱們的能力也有可能去的地方。大家一起想一想,什麽地方會具有這樣的屬性。” 柯尋:“管理員的辦公室?那個地方咱們也能去,但前提是……咳,你們懂得。隻不過我去的時候是被拎著的,無法自由,咱們如果要去試探,隻能想法子偷偷的去,而且恐怕也相當危險,畢竟裏頭都是牛。” 董棟也咳了一聲:“還有……女人那邊的農場,咱們也能去……” “不,”牧懌然看了他一眼,“去那邊沒有什麽用處,那邊和男農場是一樣的,如果農舍和草坪沒有出現簽名的可能,去到那邊一樣不會有。所以管理員辦公室是可能之一,除此之外,我認為附近應該還具備屠宰室和食物加工室。”第71章 動物世界09┃一臉嚴肅的同誌。 衛東和董棟臉色同時一變,衛東囁嚅:“那種地方我可不太想去……” “我去。”柯尋說,“先想法子,然後你們去管理員室,我去屠宰室和食物加工室。” 牧懌然終於看了他一眼,淡聲道:“我們隻能趁白天放風的時候去,那個時候草坪上沒有牛,不會有牛注意到我們在外麵的動靜,但重要的問題是,牛很可能都在管理員室裏,我們要想進去,需要冒很大的風險。” “那麽你的意思是?”秦賜問。 “把牛從管理員室引出來。”牧懌然說,“這件事,我來做。” 鑒於時間緊迫,對於明天的行動牧懌然還是進行了分工。 秦賜和董棟負責去管理員室搜尋,柯尋和衛東負責屠宰室,牧懌然和朱浩文負責食品加工室。 商量妥當明天的計劃,眾人各居一隅不再說話。 明天到來之前,首先還要經過今夜的死亡挑選,也許今夜之後,明天的三組人馬裏會少一個甚至幾個同伴,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 幾個畫內人吃飽喝足拉完,老老實實地待在隔間的角落裏,沒人敢上前來像昨天那幾個愣頭青一樣給畫外人們找茬,隻有莫鍪時不時地用陰鶩的目光打量牧懌然,似乎在時刻謀求著反篡位。 牧懌然壓根兒不看他,隻閉目養神,柯尋卻站在角落裏,仰頭往上看。 這些隔間,說白了就像養豬場裏的豬圈,一個格子一個格子的關著豬,四麵圍起來,上麵露著頂,供養豬人從上空投喂食物。 這個“人圈”也是四麵包圍,兩麵是磚牆,一麵是整個農舍的後牆,一直高到房頂,牆上嵌著窗,窗上嵌著鐵柵欄。還有一麵就是鐵柵欄門,門的上半部分也是磚牆,和兩麵的磚牆平齊,下半部分的鐵柵欄上,有一人寬的門可以開合,供人進出。 柯尋觀察了一圈,走到牧懌然的身邊,壓低聲音:“我覺得這幅畫和前麵幾幅畫不太一樣,前麵幾幅畫神神鬼鬼,涉及到的都是一些‘場’或是非人的力量,所以我們在夜晚也不能四處走動,總會有各種各樣的情況來限製我們的行動,比如走出規定的範圍就會讓人窒息什麽的。但這幅畫,我覺得不同。” 牧懌然垂著眸,邊聽著他說話邊思考。 “這幅畫裏做為絕對主宰的是動物,換句話說,是這個世界裏的‘人’類,既然是‘人’,又是由它們來對我們進行死亡挑選,那是不是就意味著,它們就已經算是這幅畫裏具有挑選權的那種絕對力量?在它們之上,是不是不會再有更上層的力量來主宰我們的命運?” 柯尋話音落時,牧懌然抬起了眸子,目光微凝。 “如果它們是這個世界裏的‘人’,就意味著它們隻有‘人’力,沒有神力,和現實世界中的我們一樣,對於動物,優勢隻在於體型、力量、身高差和智力,”柯尋繼續說,“但畢竟這又是人類創造的畫,不能做絕對的置換,所以咱們在這兒還是擁有人類的智慧,還是可以直立行走和解放雙手,咱們在這裏,和它們的差距僅限於體型身高和力量,如果沒有那些不可描述的力量存在,是不是就可以證明……” 說到這兒,柯尋湊到牧懌然的耳畔,輕聲說道:“在這幅畫裏,隻要沒有人身自由的限製,咱們在夜晚,也是可以隨處走動的?” 牧懌然長且微翹的睫毛就在柯尋的眼底一垂一掀,柯尋坐直身子,向著旁邊挪開了幾寸。 牧懌然並沒有去注意他的小動作,隻是移動目光掃視了一圈這個隔間,最後落在兩麵牆的夾角處。 “可以一試。”他給出了迴應。 柯尋笑笑,用指尖撓了撓鼻翼,壓低聲音又補了幾句:“其實,我覺得剛才提到的‘看似不能去、實則沒準兒可以去’的地方,除了管理員室、屠宰室和食品加工室,還有一個。” 牧懌然終於將目光挪到了他的臉上。 兩人間的距離還是有些近,以至於忽然這樣一對視,彼此臉上的一切都纖毫畢現地呈現在了對方的眼底。 目光對接得有些突然,牧懌然似乎失於防備,飛快地轉開了頭。 柯尋也偏開頭,無聲地做了個深唿吸,然後才說道:“農場之外。也許農場之外,我們也可以去,隻要找到能出去的方法。” “你說得對。”牧懌然平靜地說。 而後兩人就不再說話,這麽並排默默坐著。 古怪又幸運的是,直到巨牛們前來衝刷隔間,並收拾完畢離開農舍,也沒有任何牛過來挑選要殺死的人選。 “什麽情況?難道明兒真要進行投票?”衛東驚訝地湊過來小聲問。 柯尋也無法理解,投票的話需要所有幸存的畫外人一起進行,可男女農舍是隔開的,難道還會專門出現一個橋段把大家關在一起後再進行投票? 牧懌然想了想,問向柯尋:“那五名畫外女性裏,有沒有年紀大的?” 柯尋撓頭:“我沒細看,全程背對著她們,你讓我想想。” 牧懌然就不再說話,默默地等著,直到柯尋再次開口:“有,我迴憶了一下她們說話的聲音,其中一位聽起來像是得有四五十歲。” 牧懌然頓了頓,沉聲說道:“那麽也許今晚不是巨牛們沒有進行死亡挑選,而隻不過是沒有在男舍這邊挑選而已。” “你的意思是……它們選了女人?”衛東有點後怕也有點唏噓。 “而且很可能就是那位四五十歲的老大姐,”柯尋明白了牧懌然的意思,“年輕的女性留下來配種繁殖,年長的女性沒有再養下去的價值了,既不好再生育,也不能等到老得肉都嚼不動,所以四五十歲的時候……宰殺,已經是它們可以等的極限了。” 眾人一陣沉默。 沉默之後不得不說,又多了一分放鬆,至少知道自己今夜是保住命了。 時間到了夜半,整座農舍裏已是一片安靜,除了此起彼伏的唿嚕聲,已是聽不到有人再說話,同舍的幾個畫內人也已經熟睡了過去,就連衛東朱浩文也已經開始合眼打起盹來,牧懌然卻在此刻悄無聲息地站起了身。 時刻關注著他的柯尋也跟著站起來,低聲問他:“你打算怎麽做?” 牧懌然也壓低聲音,指了指兩麵牆的夾角:“我練過攀岩,想試著從這裏攀上去,翻到外麵看一看。” “我和你一起。”柯尋毫不猶豫地說。 牧懌然看了他一眼:“別逞一時意氣,這麵牆太高,沒有專門練過的話,一怕失手,二怕後程體力不支,摔下來不是鬧著玩兒的。” 柯尋一笑:“別小看我,上學時我體力敢稱全係第二,沒人敢稱第一,畢業後直到現在也沒停下鍛煉,體力問題你不必擔心我,至於會不會失手,那要看你了,你在前麵,我在後麵,你扒哪兒我就扒哪兒,隻要你不失手,我就不會失手。” 牧懌然沒有再多說,他知道在這種事上,柯尋不會妥協,他不會放心讓他一個人去冒險。 帶著他走到夾角處,低聲向他快速科普了一下攀岩的技巧,然後才發現,柯尋不愧是個體育係生,對於體育運動方麵真的有超乎常人的天賦,這些技巧他隻稍微一講,他就立刻能領會貫通,甚至舉一反三。 講解完畢又叮囑了幾句注意事項,牧懌然把正迷糊著的秦賜叫醒,低聲告訴了他的計劃,並讓秦賜幫忙盯好——主要是盯著那幾個畫內人,如果有人醒了並發現他和柯尋不在隔間中,萬一叫嚷開來把巨牛引過來,事情就大了。 牧懌然讓秦賜見機行事,實在不行,手刀劈暈之。 秦賜一時無語。 往人後頸劈手刀這事兒,就算他是醫生也不敢輕易幹,他沒柯尋那麽大膽,劈不好就能要人命,他是醫生,是救人的,不是殺人的,然而他也明白這事兒的重要性,他要是下不去手,死的就是他們這幾個畫外人了,因而還是答應了。 當牧懌然準備開始攀岩的時候,柯尋就後悔了。 他得往上看著他爬,才能知道他的落手點和落腳點在哪兒。 但這一抬頭,看在眼裏的情景讓他整個人一下子就亂了,這特麽……簡直就是……啊…… 這個時候柯尋由衷地佩服牧懌然。 這個人真是任何情況下、任何處境中都能磊落坦蕩、泰然自若,不做多餘的事,沒有多餘的心思,應變隨時,堅心如鐵。 柯尋默默地在心中唱了幾遍國歌,然後一臉肅穆地跟著攀了上去。 牧懌然攀得並不算快,為了照顧柯尋的速度,並時不時停下來往下看兩眼,以判斷他是否還有能力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