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老態龍鍾,臉色蒼白,看上去身子骨不紮地,但是很享受的滿足小饅頭的吆喝,就像一個聽指揮的老兵:“報告司令,前方交通有敵人的炮樓。”


    老人遙控車子在幾塊石頭前停下。


    “進炮樓裏唄。老爺爺,什麽是炮樓啊?”


    “噢,對,這個你小家夥還不懂,那就說前方堵車,報告司令前方堵車。請指揮。”


    “小饅頭不會指揮——哈哈哈。”


    不會指揮還笑的前仰後合。


    老人看這孩子的天真可愛,蒼老的臉上核桃紋舒展,渾濁的眼睛也發光。


    小饅頭不知道什麽炮樓堵車的,就看見從車模停在石頭前麵不動,邁著小胖腿嘚瑟過去,小手一劃拉,幾塊石頭就被扔飛了。


    他蹦躂著拍手:“老爺爺這樣可以了。”


    “恩,高,誰攔著我們就移開誰。”老頭衝小饅頭豎起大拇指,小饅頭感覺出這老頭是誇他,一下子興奮,膽大,本來眼饞著車模隻敢看敢咋唿不敢拿,此刻伸出手去,小心翼翼極為喜歡的抱起車模,去摸那車子的光燈。


    正好胭脂走近了,一把拎起小饅頭:“小饅頭,你怎麽沒禮貌呢,這是別人的東西,不是你的,你懂嗎?”胭脂抱起小饅頭擺出嚴肅的樣子:“不——是——你——的!你就不能亂摸亂動。”


    小饅頭憋起嘴,敢怒不敢言的和他媽對視,胭脂那嚴肅的眼神,最後令他落敗的眨巴眼睛,大哭。


    小胖手劈裏啪啦的拍胭脂的肩膀:“你說話不算數,你還是壞媽媽壞媽媽壞媽媽壞媽媽——”


    一邊的老人看見小饅頭哭了,人家媽也找來了,沒說話,落寞的彎腰,一點一點準備慢慢的收拾車模的零碎物品,油壺,點火器,抹布之類的。


    暮光下蒼老的身軀動作很不穩。不遠處一個輪椅顯然是這老頭的交通工具。


    胭脂一邊哄著小饅頭一邊不好意思的對那老頭說:“不好意思啊爺爺,我來幫你收拾吧,我兒子小不懂事,看見人家的新玩具就要動手。”


    胭脂邊說邊扶著老頭先坐迴輪椅上,再迴身把車模連同其餘的配件物品給老頭收拾到一個大盒子裏。放在輪椅下麵的裝物欄中。


    小饅頭此時已經不出聲的嗯嗯了,就是手背抹著眼淚兒在那眼饞的看著車模被胭脂收進老頭的輪椅上。


    老頭在輪椅上坐穩當了,;老臉一撂,咳嗽一聲對胭脂道:“你這個母親,不合格,愛玩是小孩子的天性,你左一句不可以,右一句不允許,男孩子縮手縮腳的還能有小男子漢的霸氣嗎。”


    聲音不大,卻很沉穩。


    小饅頭聽出來這老頭是向著他的了,對他媽瞟一眼喉嚨一哼:“哼!”


    胭脂落得一臉灰,抹一把額頭,心說,這老頭還真是奇葩啊,我這不是教育孩子又禮貌嗎。


    那把你的車子玩壞了你也這樣開明?


    “老爺爺,你說話我可愛聽了,小饅頭推你,我可有力氣了。”小饅頭抬起胖腿噠噠的跑到老頭輪椅邊上,踮起腳才能夠到輪椅的扶手,還妄想要推的,比量幾下,自己先跌倒了。


    胭脂拉起兒子,便替他推起那老頭。


    那老頭一看見小饅頭的憨勁兒,臉上的褶子又裂開了花:“好,你喜歡玩車模到後麵五病區的一樓十八號去找老爺爺玩啊。”


    然後胭脂也借光被老頭迴頭賞了個笑臉:“你這孩子叫小饅頭?”


    “恩。”胭脂點點頭,這名字其實是自己月子期間特別想吃饅頭起的。


    “饅頭,恩,女孩可千萬別叫包子。”老頭微微點頭兀自嘟噥。


    這明顯是看不上胭脂給小饅頭起的這名兒啊。


    胭脂看這老頭也是個寂寞空虛冷的主兒,盡說些欠兒欠兒的話,便接話道:“那依您老人家的意思,小男孩兒的乳名叫什麽赫亮呢。”


    “八一,建軍,愛國,這些不都挺好,不過你們年輕人肯定看不上嘍,現在都流行什麽昊啊,軒啊,歌啊,這些不是空泛就是脂粉氣的名字。不好,不好。”


    額——


    胭脂的眉毛挑得老高,幸而輪椅上的老頭看不見,還建軍,愛國,不是上世紀五十年代了好不好。


    小饅頭倒是顛顛的拍手挺樂:“八一,好聽。我會數的數裏麵有一有八,八一八一八一八一八一——”他又對這兩字無限循環。


    老頭子見小饅頭擁護自己的主張很是高興,一把將小饅頭抱起來放在自己腿上,那稀罕的眼光就跟小饅頭稀罕他的車模是一樣一樣滴。


    此時樓群裏一個白人男護工急急跑過來:“ie,ie.iwasinwashroomjustnow.”(我來,我來。剛才去了趟衛生間。”


    胭脂把輪椅遞到男護工手裏。


    伸手把小饅頭從那老頭腿上抱下來:“和老爺爺再見,我們要迴去吃飯飯了。”胭脂不敢說我們要迴去打針了,那樣小饅頭又得跑,永遠抱不迴去。


    聽到說吃飯,小饅頭是接受的,兩隻胖手一咋唿扣到胭脂脖頸上,迴頭對那老頭說:“八一和老爺爺再見。”


    胭脂嚇一跳,這孩子叛變叛的也太快了,就為了玩那車模?艾瑪,什麽孩子啊。


    輪椅上的老頭一直白愣著白人護工,早不來晚不來,這時候來,真是的。眼巴巴的看著胭脂把小八一抱走。


    這孩子讓他特殊的喜歡,那眉眼,俊的跟自己家孩子似的,難道是自己老了,抱重孫子心切?


    看看人家那胖小子多好,虎頭虎腦長的俊不說還賊會討人喜歡的。


    老頭重重跺了一下腳,都怪自己那任性的不知道想啥的孫子,守著如花似玉的豪門小姐不娶,就是當太監。


    第二天,小饅頭心裏被那會走,會越野,會時速的油動車模牽著,早早就非常配合的掛完水。


    乖乖等開飯,然後兩隻胖胳膊一攏,摟著胭脂的胳膊:“媽咪,你今天做的湯好香飄飄哇。放也好好吃。菜菜葉好好吃。”


    這?這從何說起呢,胭脂一愣。


    兒子長到二十二個月,她伺候了他這麽久,還從來沒聽他這麽主動熱情的誇過她的廚藝呢。


    不挑食就不錯了。


    這啥意思?


    胭脂端著湯碗,繼續喂他吃午飯,又夾了一根他平時不吃的西芹放進他圓嘟嘟的小嘴裏,挑起眉眼睛裏滿是疑問。


    此時電視上放著一群人的歌舞,小饅頭連平時最愛看的百老匯唱歌跳舞都不看,認認真真大口大口的喝湯,嚼飯,拿紙巾擦嘴角的油漬。


    平時要四十分鍾才能解決的一頓午餐,此刻僅僅用了五分鍾搞定。


    胭脂不問,心說,一定有貓膩這孩子事出反常必有幺蛾子。


    果然,小饅頭吃完最後一口飯,蹭的在病榻上站起來。兩隻小胖手的食指往蘋果臉兩側一點。


    歪著頭:“媽咪,你看我乖嗎?”


    “恩,可以。”胭脂點點頭,卻不問他。


    小饅頭沉不住氣了,撲通坐下,身子往*下滑。


    “媽咪,昨天的老爺爺沒人玩兒,小饅頭也沒人玩——”


    “恩。是啊。”


    胭脂哭笑不得,現在她已經明白了,小饅頭無利不起早,怪不得有史以來那麽快的吃飯呢,原來是有執行目標。


    小饅頭見胭脂沒有按他想的說,終於還是沉不住氣,齜牙嘻嘻笑:“媽咪,我要和老爺爺一起玩——車模。”


    “......”


    小饅頭在聖保羅醫院住了三天觀察室,去找五病區十八號的怪老頭玩了三天的車模,胭脂就當了三天的怪老頭的特護。


    第四天,林嫂子來接徐璈饅頭出院。


    在車裏,小饅頭這個嘰嘰歪歪啊,因為玩油動車模上癮,再也看不上家裏擺著的那些靜止的汽車模型了。


    哭著喊著哄著軟硬兼施的要去羅布森街買油動車模。


    最後胭脂和他說好條件,不能賣上次看見的那種動輒上萬,上幾十萬的,幾千銀子,媽還是給你出的。


    “歐了。”小饅頭伸出中指食指兩根手指頭貼在耳邊,表示退一步。


    “兒子,這樣就對了,退一步海闊天空嘛。”胭脂伸出拇指及時給他點個讚。


    便讓林嫂子帶著他先到中餐館等著自己迴家取卡。


    胭脂後來在溫哥華買的唐人街的公寓,也是不大,和當初的銀杏路八十多平的小公寓差不多,戶型也差不多。


    這樣的小窩,緊湊溫馨,足夠她和兒子住,她感覺有親切感。


    汽車拐進車庫,胭脂匆匆下車鎖車,卻忽然被一道陰影罩住。


    劫匪?


    胭脂心中打鼓,糟糕一向防身帶著的電筒式電棍在車裏沒拿出來,本來以為就上個樓拿張卡,很快的事情。


    她四下尋摸決定見機行事。


    陰影貼近她的身體,忽然熟悉的煙草味混著男人的氣息衝進鼻端。


    這種味道,就是千人萬人中,她也不會聞錯的。


    無比驚訝,怎麽他找到這來了???


    胭脂努力冷靜的克製著自己內心的慌亂,壓著澎湃的心跳的聲音,抬腳要逃離這具令她無比緊張的籠壓來的男人身軀!


    他從後麵擁住她,渾身散發著堅硬的推擋不開的,溫柔的力量。


    “我等了你一晚上。”他低沉黯啞的聲音:“你們母子去哪兒了?”


    明明是詢問,卻硬是說成質問的語氣。


    霸道的男人!


    胭脂有點懵,不知道該不該迴答。


    掙紮了幾下,知道沒用,也不再折騰,任她擁著身子卻繃緊僵直。


    最後她決定不迴答。不搭理,以無聲做抗議。


    她慍怒的扭頭,躲開他覆上來的鼻息。


    但是,她怎麽能躲得開。


    那種溫柔的縈繞在脖頸周圍的嗬氣,癢,刺激,讓她渾身很難受。


    使勁忍著不說話,他也什麽都不說。隻這樣將頭貼近她的身體,擱在她柔弱的肩上,與她交頸相纏,與她唿吸同頻。


    周圍靜極。能聽見他腕表上的指針滴答滴答。


    “你夠了吧,我們母子和你有半毛錢關係嗎?”


    最後還是胭脂打破沉寂,冷聲道。


    腋下被用力一夾,身子忽然騰空,意外的胭脂輕唿低叫。


    已經被他有力的雙臂反轉按在汽車的引擎蓋上。


    “啊……”


    發動機還很熱好不,幸好初春,稍後胭脂才不感到燙。


    她抬眼怒視著他。


    “你——”


    溫熱的淡淡煙草味的食指放在她唇瓣,堵住她就要罵出的一句話的開頭。


    男人接著手指往下,用力,刺啦——撕開胭脂風衣裏麵的襯衫。她貼身隻穿了一件襯衫。


    “喔——”胭脂低唿,曾經的記憶唿嘯而來,心裏立時充滿逆反和恐懼。


    她不想就這樣和他——她不願意時隔多年還被他這樣粗魯霸道,說要就要。


    這個恨!雙手下意識的去推他。


    “殷斐,你憑什麽啊,一見麵就這樣?你是誰啊我又是誰啊,我們老死不相往來好吧!!!”


    殷斐卻隻是傾身,俯頭,往她胸口裏探去。


    胭脂一時摸不清頭腦。


    察覺到自己的心肝肺都要蹦出來。


    襯衫將他的頭半掩上,露出結實的後頸。


    就像小饅頭經常做的舉動一樣,隻是將頭探進媽媽的懷裏。僅此而已。


    但是,他不是小饅頭,小饅頭是她生的有這個權利,他沒有!他粗熱的唿吸將她弄得實在是難受之極。


    “喂,你幹什麽?我不是你媽!”


    胭脂捶打他完全果露在她眼前的後背,生硬的腱子背。


    他不說話,隻是將頭繼續往下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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