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忙又帶著保溫桶往胭脂住連城酒店趕。胭脂是個有精神潔癖的人,自從銀杏路的公寓,殷斐給了她一場幻夢,豐俊西又進去偷盜一番後,她便住在連城酒店,在尋找買一處合適的房子。


    這次因為婦兒醫院離連城酒店不遠,公交也方便,趙阿姨就沒有打的。


    天色傍晚,正是吃晚飯的時間,趙阿姨想象著胭脂喝著湯,她再跟她聊聊關於懷寶寶的注意事項。結婚該張羅的一應物品。


    連等車到坐車半小時後到連城酒店。


    大堂經理已經認識了趙阿姨,因為是vip貴賓套的盆友,經常來,一個月都熟悉了。


    笑吟吟的迎上來:“女士您好,1202套房的女士不在房裏,早上走一直沒迴來。”


    趙阿姨蒙楞了一會兒。沒迴來?醫院的護士說早就結賬了。


    現在離她中午和胭脂分開已經過了五個小時,六點多了,胭脂早就從醫院出來了,能去哪?


    她有心給林可思打電話問問,又覺得萬一胭脂和林可思在一起甜甜蜜蜜的或者人家在商量婚事什麽的,自己這樣一個外人老跟著參乎也不像話。


    掏出手機糾結半天,又放迴去。


    把保溫桶放到服務台道:”麻煩你們把這個湯交給1202房的房主吧,如果她迴來就讓他給趙阿姨來個電話。“


    ”嗯呢,阿姨放心吧,消息和湯都保證帶到。”


    唉,這孩子心思重又不愛和人說,都自己憋著,能到哪兒去呢。


    趙阿姨歎著氣,無奈的去等公交。


    胭脂在哪呢?


    在連城酒店的樓下花園裏。


    下午林可思把她送迴來後,她就一直沿著酒店的院牆走,走到後院,是個很大的花圃。


    春夏秋這裏都是酒店住宿的客人談天散步的妙處,此時初冬卻分外的蕭瑟。


    這種清靜蕭瑟恰恰適應了胭脂此時隻想靜靜的想著這過於著急奔來的寶寶。


    繁華落了。隻剩冬青,在江南的冬季仍然翠綠的開。


    天上沒有星星,隻有輕微霧霾,這座千年古城近些年的新興事物就是三五天一來的霧霾。


    不知什麽時候胭脂感覺小腹冰涼的疼,她竟然坐在了水泥花台上,不知坐了多久。


    用手指的溫熱捂住涼絲絲的肚子,手指滑到肚臍下方的小腹。


    這裏有一個剛剛生根結締的小種子。


    蜷起身體,在無光的黑夜中,在花草才能懂得的悲涼裏,嗚嗚地小聲的哭。


    她該怎麽辦?


    命運為什麽總是給她出這麽多這麽難的選擇題。


    人家懷孕有媽媽有姐妹可以商量,可是她沒有。


    人家長出寶寶有老公有婆家歡唿雀躍,可是她也沒有。


    她有的隻是無數的怎麽辦?


    媽媽,曉蕾,我該怎麽辦?


    然而無人可問,心中的苦,也無人可訴,一切的一切都要她自己挺身而出,


    他走了,在徹底耍了她一迴之後。


    她本來都想重新開始生活,可是,他種下的孩子又來了......


    想起他為金婉柔出頭在她衣領倒果汁,想起他在s市看著金婉柔的姐姐欺負她,想起他特意找到她,就為了說一句,以後不要再見麵。


    想起他說了愛她娶她天長地久之後再突然消失,


    胭脂的心就碎裂的不能再碎裂,一段孽緣,已經過去的事情,何必再牽牽絆絆,還不如一了百了!


    胭脂撫摸著肚子淚流滿麵。


    她衝動,她悲憤,她無助,她不願。


    林可思說要負責,可是胭脂怎麽能讓他負責,他能負的又是什麽責?


    這是殷斐的種,他當爸爸的種下了就不管了,打掉孩子卻要她這個不忍心的母親來承擔!


    寶寶你別埋怨媽媽,寶寶你要是願意就在媽媽下次找到一個好爸爸時再來吧——


    眼淚已經不能停止,哽咽已經變得無聲。


    這顆小種子是他種的,卻融合了她的骨血,在她肚子裏認認真真的地已經四十五天了。


    寶寶對不起,對不起,你為什麽投在媽媽這樣命運坎坷悲傷的肚子裏,媽媽猜你是一個健康的小生命,媽媽多想把你生下來見見這個美麗又肮髒的世界。


    胭脂呆呆的坐著,呆呆的流淚,呆呆的糾結,直到小腹忽然的一陣刀絞似的疼痛。胭脂條件反射般站起,捂著肚子大步向酒店大廳走去。


    初冬寒涼,她是把抱抱徹底涼到了。雖然她還是不知道自己糾結的結果。


    這*最糾結的其實是林可思。


    傲嬌的林氏大少,獨苗,生性嘻哈人卻善良,他不能眼看著喜歡的女人受苦,可是想到殷斐做的孽,他恨不得撕了他!


    男人的尊嚴和對女人的愛之間輾轉徘徊,時鍾已經指向夜裏十點。


    林可思習慣性的拿起手機,自從和胭脂確定關係後,每天這個點他都要向胭脂報備晚安。


    胭脂正在電梯上,拎著吧台給她的保溫桶。


    看見手機一閃一閃,閉眼,按掉。


    她不知道要和林可思說些什麽。


    也不想再聽林可思說些什麽。


    這個孩子,他雖然能為了胭脂認,卻未必能真心去愛。


    沒有父愛沒有溫暖甚至有可能被歧視的孩子,在這個世界上難道不是痛苦嗎?


    就像胭脂,苦苦求了一輩子的父愛,最終沒有和父親說上一句父女間的話。


    林可思的電話連連打了幾個,最後胭脂迴到房間時,關上手機。


    輾轉,睡的很晚,次日,卻醒的很早。


    胭脂腦海裏還沒有一種糾結後的決定,但是她卻穿好羽絨服開車去了鄉下。


    a市的縣城現在也變成縣級市,非常富裕,醫療條件雖然比不上a市,但是和二線三線地級市也差不多,遠遠高於普通縣級市的水平。


    胭脂平靜的或者是麻木的在第一人民醫院排隊,掛號,上樓道婦科。


    戴眼鏡麵容漫不經心的女醫生,問她什麽原因不要。


    胭脂沉默片刻說:”分手了。“


    女醫生歎息一聲,迅速給胭脂開了手續同時送給她一個憐憫的目光。


    衣服換成了手術服,被護士斥斥搭搭的帶著進了手術室外的隔間。


    這個縣級市裏什麽都挺好,風景如畫,雞地屁高速增長,外地民工超級多,就是本城人都有那麽點小人窮久了之後驟然暴富後的無禮和傲慢。尤其對外地人。


    在她們看來來這裏手術的不是要兒子被黑b超照出了女兒的農村超生遊擊隊,就是坐台的‘公主’們有了不該來的。尤其是胭脂這樣一個人來的非常漂亮的女人,女護士十分鄙視的瞅了好幾眼。


    胭脂垂眸,懶得理他們,安靜的和幾個孕婦一起坐在那等。


    她的手一直摩挲著小腹,眼淚再次控製不住的流下來。


    對不起,寶寶,等下,你就不在媽媽肚子裏了,對不起,我不願意是這樣,如果可以,我多想留住你,可是,我沒辦法,我不能讓你做一個沒有爸爸的被人指指點點過一生的孩子,寶寶,你原諒我吧......


    進進出出好幾個護士,手術醫生在裏麵一直忙乎。


    胭脂悲涼的目光和那些麵容憔悴的女人目光相遇,這個世界怎麽了,來這裏的人是那麽的多。


    一個臉色煞白一直嘔吐的女人被家屬從手術室裏扶出來,看樣子是做完了手術一步都走不了。


    胭脂急忙起身,讓她躺到自己騰出來的皮椅子上。


    那女人感激的點點頭,躺倒後艱難的說:“千萬不要做全麻,頭暈死了。嘔——”又吐了一大口。


    護士探頭過來:“做完的出去出去別在等候區逗留,看看吐了一地,家屬趕緊收拾過去。下一個,張曉楠。”


    這是胭脂臨時起的假名,畢竟a市離的不遠。


    胭脂極輕的應了一聲,挪過去。


    真的是挪著過去的,她真是不想啊,腳步竟真的就如灌了鉛一樣沉重。


    “這位患者你能不能快點,我們要趕在中午前做完這幾台的,你沒想好就繼續去想,錢是可以退。”


    說著已經不耐煩的去喊下一個女人名。


    胭脂又坐在了候診區。


    這樣等到十二點候診區病曆排在她後麵又一個患者也搶先進去做了手術時,胭脂還在那坐著。


    一陣兵兵幫幫器械金屬收拾的撞擊聲。


    “哎,你到底做不做,好像都等一上午了。”


    護士出來收拾候診區問她。


    “我?”胭脂垂眸,手放在小腹上,眼淚再次流下來。


    “哎呀,又碰見個這樣的,我們要鎖門了。”


    “好。”胭脂失了魂兒般起身,穿羽絨服,收拾帶來的小包。


    護士一邊鎖門一邊說道:“下午你就別來了,我們科下午開會。”說完嘎登鎖好門加快腳步揚長而去。


    胭脂木呆呆的又站了一會兒。在走廊的長椅上坐下。


    自從知道這個消息以後,她就像老年癡呆症前期患者一樣,總是沒魂少魄的。


    拿出手機,一串林可思的電話,還有趙阿姨的。


    她清掉了林可思的,撥通趙阿姨。


    ”胭脂你上哪去了,可要把我擔心死啊。在哪呢?林可思也滿城找你,出了什麽事情?“


    ”哇——“


    壓抑了幾天呆坐了半天的悲涼無助此時忽然傾瀉在趙阿姨的話裏。


    她是一個多麽孤單多麽渴望溫情多麽容易被感動的人啊。


    “趙阿姨,我在縣裏。”


    “艾瑪呀,沒事跑縣裏幹什麽?”趙阿姨問完忽然反應過來:“胭脂你不是在——醫院?”


    “......”


    “阿姨有話要對你說,你在那等我,我馬上就去接你啊。”


    胭脂收起電話,心裏忽然就像石頭落了地一般。


    竟好像還有點竊喜。


    剛才和趙阿姨通話那一瞬間她似乎就有了答案。


    窒息一般的胸腔忽然就可也暢快的唿吸。


    她的手又撫上小腹,這次,心是安穩的。


    寶寶,對不起,你害怕了嗎?媽媽剛才是糊塗了。你就在媽媽的溫室裏安心的長吧,不論你長的像誰,你都是我的,僅僅是屬於媽媽的。


    和那個男人無關。


    一小時後,趙阿姨心急火燎的小跑進大廳,一眼就張望到了等著她的胭脂。


    “艾瑪呀你這孩子,可是要把我急出心髒病呢。“


    趙阿姨拉起胭脂的手拽到沒人的地方:”孩子,背著林少跑這來幹什麽來了?“


    胭脂淡淡的彎唇:”沒事了,趙阿姨,我都餓了,去吃旁邊的大排麵吧。“


    趙阿姨一肚子話想問,但是看胭脂的態度,淡淡的已經不準備討論這個話題的意思,張了張嘴角沒問。


    畢竟自己不是她的親姨。


    並且還是她的員工。


    醫院牆外的陽春麵館,中午飯點過了,現在正是掌櫃的準備收攤的時候。


    家庭經營的麵館一般都是早上中午營業,下午就收攤迴家該幹啥幹啥去了,一般都還是補覺,畢竟早點淩晨就開始準備。


    麵筐裏還剩下最後兩紮陽春麵。


    掌櫃老婆看見又進來兩人挺樂,正好全部賣完,麵剩了明天就不好吃了。


    陽春麵下鍋,撈出盛在淋了香油和小香蔥的湯碗裏,上麵飄著幾綹蛋絲。


    陽春麵配上家常小菜。那麽親切。


    胭脂眼眶又有點發熱,小時候媽媽不會別的廚藝,就會做陽春麵。這是媽媽的味道。


    媽媽生養了她愛護了她,她為什麽不能保護好自己的孩子。


    趙阿姨已經明靜兒似的現在明白了胭脂的處境和決定。


    她雖然不能說什麽,但是會堅定的支持她。


    “趙阿姨,你在傑芬三十年了。一切都熟悉。”


    胭脂忽然說道。


    ”恩。是啊,從十八歲初中畢業就進廠了。“趙阿姨每次想到這些都恍惚一會兒,不知不覺的就老了。


    ”現在您的年紀也不大,經驗卻豐富,主要是你還是我最信任的人。“


    胭脂吃了幾口麵,便把碗推到一邊。不知怎麽,往常十分喜歡吃的陽春麵今天聞著卻有點惡心。


    “胭脂,你的話,我聽著怎麽像有什麽含義,你的意思是?”


    趙阿姨迴過味了放下筷子。


    “我希望趙阿姨能幫我一個忙,承包了傑芬。”


    “啊——”趙阿姨一恍神兒,碗差不點撞掉地上。


    她驚得張大了嘴,這孩子是受啥刺激了。


    ”胭脂,你沒說糊塗話吧,傑芬好好的,你也好好的,阿姨會一直跟著你幹的。“


    胭脂幫趙阿姨扶正筷子,心知她是多心了。


    有些話有些事早晚都是要說的,何況趙阿姨也是個像長輩一樣愛護她的人。


    ”趙阿姨,我想把孩子生下來。“胭脂垂眸,故意平淡了語氣,她不敢抬眼,害怕眼淚再次出來。


    怎麽了?自己這兩天成了水做的骨肉。


    ”嗯嗯,好好,後天就婚禮了。生下來我幫你帶。”趙阿姨點著頭卻心說這孩子話裏蹊蹺。


    胭脂手指擺弄著麵巾紙:“孩子不是林可思的,是我之前的男朋友。”


    “哦。”


    胭脂啥時候有男朋友?除了林可思纏得緊,沒看見她和其他男孩子接觸,趙阿姨聽的真是一頭霧水。但是卻不好問,抻著脖子等胭脂說。


    胭脂也不看趙阿姨反應隻管講自己的打算。


    “所以,我想出國兩年在安穩的,沒有流言蜚語的環境,把孩子生下來帶到大一點再迴國。這兩年,趙阿姨幫我打理下傑芬,可以嗎?利潤按照你承包工廠來算。”


    趙阿姨來不及說願意還是不願意,她的思路都有點轉不過來。


    “胭脂,你?要去國外?一個人?還懷著身孕,還要懷胎十月?還要生產?還沒人照顧?”


    “恩。”胭脂篤定點頭,生活所迫的原因,她從曾經的逆來順受早已蛻變成很有主見的人。


    “胭脂,你冷靜考慮了嗎?那你要是非要出國的話,我陪著你去,你現在需要照應,要不我怎麽能放心。”


    趙阿姨也冷靜下來,堅決要陪著胭脂。


    胭脂伸手按住趙阿姨的手:“趙阿姨,你想幫我的話就留下來幫我打理好傑芬,畢竟是媽媽的心血。傑芬不倒,就是你最大的幫助我了。我和媽媽還有我沒出生的孩子謝謝趙阿姨。”


    胭脂說完起身,麵對著趙阿姨深深的鞠一躬。


    “哎呀孩子,使不得使不得。你這樣,阿姨怎麽受得起——”趙阿姨扶著胭脂坐下已經開始抹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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