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醫生拿過簽字同意書看了一眼,又看看胭脂,顯然是印證了他那天的懷疑,但是他沒說什麽。走進搶救室。


    林可思一把摟住胭脂要癱倒的身體。


    “爸,就算你對我狠心,可是我不能對你狠心,怎麽這樣想不開啊。你還是有女兒的。”胭脂靠在林可思的懷裏反反複複的喃喃自語。


    “我知道,胭脂,我都了解你家的事,不怪你。”林可思一手摟著她的肩膀一手輕輕拍她的脊背。


    大約過了半小時,搶救室裏麵傳來動靜,腳步聲伴著病*推出來。


    吳醫生最先出來對胭脂點點頭:“沒死,但是還要觀察。好好開導他,聽說是家裏的房子被一個女兒偷偷賣完拿錢跑了。”


    啊?胭濟賣了媽媽的房子?


    胭脂手指緊緊扣住手心的肉:胭濟,你們母女根本不是人沒長人心。


    胭家整個被你們弄的家破人亡,世上竟真有這樣狠毒的女人,還是母女。


    “別急,胭脂,我找朋友問問。”


    林可思扶著胭脂迴到胭老爺子的病房。出去打了幾個電話。


    十幾分鍾後進來:“價值一千多萬的景區別墅,五百萬就賣了,胭濟昨晚拿到錢估計惡心完你就跑路了。”


    胭脂此刻已經冷靜下來,護工忙前忙後的照顧胭老爺子,她卻像個外人。


    “胭濟就算跑也應該不會跑遠至少不可能出了國。”


    “對,公安局的朋友已經開始通緝她了,這屬於盜竊詐騙罪。”


    胭老爺子一直昏迷不醒,洗胃救心的折騰令這個老頭脆弱不堪。


    身上臉上插著管子。


    胭脂一直站在旁邊撲撲的掉眼淚。


    麵對一個行將枯朽的生命,她也沒理由再埋怨什麽,她希望他能從此好起來。有他自己安靜的不再被何翠榮利用欺騙陷害的晚年。


    但是人生真的好遺憾。


    如果他不是那麽糊塗,如果他不是那麽偏執,如果他沒有造成那麽不堪的後果......


    一個人說原諒很容易,但是一個人為別人的錯誤讓自己用一生甚至半生買單有豈是一句原諒能釋然的。


    胭脂默默看著胭老爺子就是想哭,父親,父愛,她使勁想,真的從幼兒園之後再也想不起。


    也許和孤兒比,她還是應該感謝的,感謝他還給她一個名義上的家。


    感謝他沒有因為懷疑她野種徹底拋棄她。


    如果可以,她不希望她和父親的關係是這樣,她愛過這個爸爸愛過,深深愛過,父親是這個世界上女孩子第一個愛上的男人。


    可是......


    世上就是有無數的遺憾,隻是多少,隻是不同而已。


    胭脂一直陪著到中午,自然林可思也陪在那。


    胭老爺子一直緊閉著眼睛。


    “吃飯嗎?姑娘,食堂現在開始賣飯,去晚了會很擠的。”


    護工阿姨提醒胭脂道。


    “阿姨你們不吃食堂嗎?要不你先去打飯吧。”


    護工搖搖頭:“食堂有點貴,我也舍不得,一直都是自己家裏帶飯菜的,護士辦公室的微波爐熱一下就好。”


    “哦,那我去打飯。林可思,你吃食堂還是自己出去吃點可口的?”


    林可思拉起胭脂的手:“你吃什麽我吃什麽,走,去食堂看看。”


    唉,怎麽尋找一切時機拉手啊、胭脂又較暗勁兒的甩手。


    就這麽拉扯著,走廊上迎麵走著的人忽然站住:“胭脂。”


    渾厚的聲音,溫暖的聲音。


    胭脂心跳一顫。


    “靳大哥。”她抬頭對著靳一軒笑,餘光卻看見靳一軒身邊站著個精神氣兒很足的女孩兒,紮著馬尾,手——插在靳一軒的褲袋裏。


    有那麽瞬間的愣。


    而靳一軒的眼光也同時落到林可思的身上。


    這小子他認識,和老大去s市辦事時,老大和他說過是s市的太子爺之一。


    有瞬間的了然,難受的無奈的了然。


    “打飯呐。”


    “啊。”


    靳一軒轉頭對身邊的女孩說:“晶瑩,你先把飯給我媽送去,我和熟人聊幾句。”


    被叫做晶瑩的女孩眼睛毫不顧忌的掃向胭脂,大大方方笑笑:“好,你快點過勞我和媽等你一起吃。”


    媽?都叫媽了。


    胭脂不自然的又笑笑:“伯母住院了?我等會兒去看看。”


    “不用了。我媽高血壓老毛病,反正有醫保就住院修養幾天。你怎麽在這?”


    靳一軒眼光又掃過林可思。


    林可思的手已經被胭脂甩開了,也沒什麽發言權,矜持的微微對靳一軒頜首。


    “我——爸——”胭脂實在沒好意思說胭老爺子自殺。


    靳一軒卻像明白了:“何翠榮聽說有眉目了。人老了難免糊塗,能過去就過去吧。”


    關於胭脂家裏的事,此時靳一軒還能怎麽說呢。他已經沒有立場說了。


    “那,我走了。”胭脂低下頭看著靳一軒版的腿:“你的腿都好了吧?對不起,因為我。”


    “別瞎說,和你無關,我是在辦案。”靳一軒壓抑的聲音。


    “那,我走了。”胭脂揚揚飯盒表示去打飯。“恩。”


    胭脂和靳一軒擦身而過,然後,胭脂忽然又停下腳步迴頭:“靳大哥,祝你幸福。”


    “恩。”喉結急劇滑動,掩飾著哽咽的迴應。


    “我媽喜歡,她,時間不多了。也祝你幸福。”


    “恩。”胭脂低頭應著抬腳向前走。


    “胭脂——”


    靳一軒再次喊住她。


    胭脂又停下。深吸了一口氣。


    “那天在防空洞救你的是——那個人。”


    胭脂心漏跳了半拍。


    那個人。


    那個人已經離她很遠了。


    林可思挑眉,詳盡的看了這一出離愁別緒,心裏已然明白幾分。


    不過,他無所謂,凡事是講緣分的。


    緣分也是靠實力的。


    他今天充分發揮了代理男朋友的作用,幫著處理好醫院的事情,又將胭脂從醫院帶迴來去傑芬安撫要找事的要走的要尚訪的,等等等一堆雜事。


    下午,林瑾的第一筆錢到賬了,胭脂作為接管這個爛攤子撐門麵的人給所有還沒走的隻剩下一百多人的職工講了寫鼓舞士氣從頭再來的話。


    然後安排財務人員按著名單,一個一個給排在外麵的各組組長發工資,再由他們發給各自的組員。


    這時電話進來,是吳醫生。


    他沉默了幾秒,然後例行公事的說:“人已經走了,你們盡快過來處理,護士在收拾房間,我勸著還能等十分鍾。”


    “什麽叫人已經走了?”


    胭脂木訥的問。


    忽然明白過來,人已經走了。


    “爸——”


    她失聲。


    紅綠燈,林可思帶著胭脂趕到人民醫院時,胭老爺子住過的病房正在照紫外線消毒。


    胭脂又無意識一般隨著林可思去醫院後麵的太平間。


    冰冷,沉寂。


    不高的瘦弱的身子蒙著白被單兒。


    胭脂幾乎站立不住,強撐著顫抖著不用林可思扶。


    “爸——爸——我不希望你走——爸——”


    她一直重複著。嘟噥著。


    其實這句爸,她已經一年多不叫了,她恨了十幾年。


    可是如果一切能從頭再來,她不會恨他,她會早早就走,早早就離開那個不歡迎她的地方,便不會有那麽多嫌棄她多餘而產生的矛盾怨恨。


    現在,這個世界上生出她的人,都走了。


    都是這樣意外的走了。


    從此這個世界上真的無恨也無愛,了然無掛,無牽無掛。


    外麵陽光刺眼,胭脂一陣眩暈,終於倒在林可思身上。


    刺眼的燈光將胭脂晃醒。


    胭脂眼睛睜開一條縫,是半夜,窗外漆黑漆黑的。


    客廳裏點著大吊頂燈。


    她在沙發上。


    身上還是白天的襯衫牛仔褲,蓋著夏涼被。


    忽然鼻子邊上飄過來一陣讓她感到胃液抗議想吃東西的味兒。


    “我六點鍾煲的粥現在三個小時肯定香,你喜歡的瘦肉魚片粥。”


    林可思端著一個小白鍋,鍋裏是一半白花花的噴香的瘦肉魚片粥。


    “你怎麽還沒走?”胭脂一隻手扶著沙發坐起來,意識迴歸,白天發生的事情,又清清楚楚的襲來。


    “沒有胃口,對了你怎麽還在,很晚了。”


    “再晚,我能扔下昏迷的你一走了之嗎,再說,現在是我做你男朋友的時間,時間不多了,必須爭分奪秒。”


    林可思將粥舀到小瓷碗裏又舀了一小勺放在嘴邊吹涼,送到胭脂口邊。


    胭脂扭臉:“林可思,你不必這樣的。男朋友什麽的就是開玩笑,再說這一整天你陪著我已經幫不少忙了。s市那邊你沒事嗎?別淨顧著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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