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裏不是有和聖米歇爾一樣布置的房間嗎?不是有連碰都不讓碰一下的台燈嗎?不是精心為某誰打造的夢幻仙境嗎?


    真的是懼怕她去糾纏不顧一切,就像昨天在東方君悅,他看見她,立刻便出現,警告她不要搗亂。


    嗬嗬。


    胭脂瞬間便冒出一個壞壞的念頭:賣了它!


    洗澡,好久沒泡在自己的浴缸裏。然後擦幹。睡覺。聞著新買的還沒蓋過的蠶絲被的味道。


    手機是胭脂最後看的。在撒發著清冷的卻安全的屬於自己的小窩,不用看胭脂也能想到裏麵會有靳一軒焦急的n個號碼,但是,她沒臉再和靳大哥見麵。


    還怎麽見呢?一切都讓殷*破壞殆盡。男人都是有血性的。靳一軒更是。


    胭脂含著淚將靳一軒的未接來電一一刪除。


    出來靳一軒外還有大衛的幾個電話。胭脂搖頭笑笑。


    翻到一半,出人意料的看見了向蘇的號。


    嗬嗬。


    時光果然是能改變一切的。再想起向蘇已經沒有了當初的痛徹心扉,隻是淡淡的過往中的一個人,罷了。


    在那黑色的帶著一絲血腥的記憶裏,她曾把他當做一線光明,然而他不是。


    他隻是壓垮她最後一絲忍耐,委曲求全的稻草。


    然後關於他的和胭家的全部記憶就崩盤了。


    刪完了電話,就開始刪除短信。


    靳一軒沒有短信,他向來不是墨跡的的人,收件箱裏躺著的全是向蘇的各種話語。


    最多的就是:早知今日何必當初,一朵紅玫瑰放在我眼前,我卻眼瞎的當做蚊子血,小脂,還會再給我機會嗎?


    嗬嗬,張愛玲的論調,現在的向蘇連這個都參考了。


    胭脂唇邊一絲冷笑。她已經不痛了,同樣,也沒有喜。


    在感情裏猶豫不決翻來覆去的男人,除了自私就是薄情,怎麽可能再帶給女人安全,幸福。


    胭脂的手指下按,這一排的短信便全都消失。


    一切都結束了,也一切才開始。


    一切都是瞬間,也一切都是永恆。


    媽媽,我想清楚了,不會將你的心血白白送人。


    市人民醫院,內科三病區。


    靠近走廊最外麵的病房。樓梯口的風是最先灌進這裏的。


    胭脂腳步緩慢,艱難的走到病房門口。


    玻璃窗裏麵三張病*,最外邊靠門的一張*上,半倚著一個老人正在吃麵條。


    清水麵,裏麵甚至連一個菜葉和雞蛋都沒有。


    鄰*的一個阿姨正在問他:“老師傅要不要來點醬菜,我自己做的?”


    胭老爺子拿著筷子的手擺擺,也不抬頭,照舊小口小口吃著。


    胭老爺子是最講究好吃的,一頓飯沒個七碟八碗都要罵保姆不幹活。


    胭脂盡管提醒著自己不要婦人之仁,一個連老婆和親生女兒的性命都不要,*盡壞女人的男人,能落到這個下場是自作自受。


    但,眼圈還是紅的。


    她不願意自己是被這樣的男人生出來,但是,她改變不了事實,也改變不了這樣的事實帶來的心酸心痛,惦記。


    咽下眼淚,胭脂向醫生辦公室走。


    “這老頭的病啊,說沒事就沒事,說有事也是分分鍾就走的。心肌梗塞。不輕啊。”


    醫生看著胭脂說:”你是他什麽人?“


    我是他什麽人?本該最親的卻是最遠的。


    “認識吧。算是。”胭脂淡淡道。


    “這老頭挺慘的,據說以前來住院都是高級vip病房,現在連這張普通*除了醫保報銷的其他費用都欠了半個月,要不是看在樓上高級病區的主任說情的份上,知道他也曾是本城數一數二的資本家,老婆是通緝犯和人跑了,產業被敗光了,兩個女兒又不管,真特麽的不孝。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估計,醫院早就停藥了。“


    兩個女兒又不管......


    這話刺激的胭脂也要有心絞痛了。可悲的就是這裏。家族內的事情沒人知道詳情,外人看見的永遠是表麵,不真實的表麵。


    做惡的人沒人追究,被欺的人沒人理解。


    誰會在意你的委屈。胭脂想就算當初她被胭濟和何翠榮害死了,外人也隻是會說胭家老大命短吧。


    有時候麵對不公,善良人唯一能選的隻能是忍受包容。


    因為善良的人沒辦法做惡。


    善也好,惡也罷,那都是遺傳基因裏性格的特點,有時候沒辦法選擇。


    胭脂從包裏拿出一張卡:“這裏五十萬,請把患者移到避風的單人病房,再請個護工。謝謝了。”


    醫生疑惑的盯著胭脂看了數秒,眼底閃過懷疑肯定疑問等等等。然後拿過來一張紙:“那請你在這紙上簽字吧,也好有個憑證。”


    胭脂拿起筆,在知情通知書上寫下:趙玉紅。


    如果可以,她真的寧願變成趙玉紅。從小就沒有爸,對爸爸沒印象,總比知道爸爸把自己當野種當眼中釘要好。


    胭脂在一聲辦公室談完,往迴走,正好在走廊遇見了慢慢溜達的胭老頭。


    雙方都是一愣。


    大半年沒見,胭老頭須發皆白。其實他才不到六十歲。


    “你——來這幹什麽?”胭老頭還端著已經習慣居高臨下了二十多年的語氣問胭脂。


    胭脂定定的看著胭老爺子。


    他的眉眼,他的鼻骨,他的臉型......


    哪裏是一點都不像。自己的鵝蛋臉和胭老爺子一模一樣。隻是男人若是長個這樣小的臉型,未免勢弱,寡情。


    “來看個朋友。”胭脂說完,便從胭老爺子身邊匆匆走過去下樓。


    胭老爺子迴頭,愣愣的看著這個做了親自鑒定不是自己親生的野種。


    眼神有點恍惚。


    他沒看見的是,胭脂在樓梯上快步走時,淚水已經滿臉。


    殷斐和金婉柔在隆重的訂婚典禮後,便雙雙去了法國。


    一是處理公務,二是順便度二人世界。


    金婉柔的家族也是世家。官二代經商,爺爺輩的從位置上退下來後,家族基本就移民到了法國,生意的中心也放在了國外的地產上。


    這個家族裏男丁薄弱,所以,金婉柔和母親坐遊船失事後,家族生意的統治權就落到了金婉柔的姐姐金婉香手裏。


    來到巴黎剛下飛機,究竟是住在殷斐的聖米歇爾廣場公寓,還是住在金婉柔家的別墅,二人一直爭論。


    殷斐的意思就各迴各的住處,但是工作之餘,他會和婉柔待在一起的。


    婉柔則希望雙宿雙棲。女孩子害羞,她沒辦法說出殷斐,你為什麽不——要我。


    但是她會用聲東擊西,撒嬌發嗲表達。


    “斐哥哥,我要和你住一起嘛,這樣我才能給斐哥哥做好吃的啊。”


    殷斐慢條斯理地解開白色襯衫的上麵兩粒紐扣。鬆開領帶,並將薄麻的外套脫下來,搭在手臂上。


    “婉柔,住一起我會很尷尬,我住在聖米歇爾那邊,離市區辦事也方便。”


    婉柔就像一條小青蛇順勢攀上殷斐的脖子:”那我就和斐哥哥住一起好了。除了方便我照顧你,也方便斐哥哥照顧我啊。“婉柔調皮的擠擠眼。


    ”你還是和你姐姐住一起比較好。乖。”殷斐摟著婉柔的肩上了來接機的白人司機開的車。


    曾經,聖米歇爾廣場是他和溫柔玩的最開心的地方,但是不知道為什麽,他忽然就覺得變了,似乎有什麽東西將他們和過去的那道記憶隔開,忽然的他就不希望婉柔去打擾那個空間。


    也許畢竟三年沒見,多少有點生疏吧,殷斐想。


    其實他也是迷惑的。這三年婉柔從來沒有再他心裏消失,他一直溫習著她們的青梅竹馬,溫習著她的單純芳香,但是老天給了他們緣分,再重遇時,一切的感覺竟沒有和昔日重合。


    鬧來鬧去,最後還是按照殷斐的決定,殷斐先送婉柔迴巴黎市郊上塞納省的別墅。


    婉柔一直撅著小嘴兒。但是她不敢逆著殷斐。她知道這個哥哥喜歡的就是她的乖巧聽話,從小就是。


    即使她不乖巧了不聽話,也要在別處發泄,在殷斐麵前,她永遠要做一個精致的芭比娃娃。


    就像她小時候斐哥哥經常送她的芭比娃娃一樣,安靜,聽話,美麗,就可以。


    “別噘嘴了,下午我去帶你騎馬。”


    殷斐摸摸她的小鼻子,不知怎麽忽然想起了那個翹起的圓潤的鼻頭。


    “好啊。”婉柔興奮的將臉湊在殷斐臉上使勁親了一口。


    殷斐大手摟緊婉柔,將她靠在自己肩頭升出一點歉疚。


    老天開眼讓他又找迴了婉柔,他要珍惜,不該再想什麽亂七八糟的。


    當初如果自己抽出時間送婉柔迴法國,她也不會第二天出去玩就出事。


    車子還沒開出巴黎市區,婉柔的電話忽然想起來。


    婉柔看了一眼:“是我姐。”


    殷斐鬆開婉柔的肩膀,示意她接聽。


    剛一按鍵,話筒那邊就傳來金婉香激動的大嗓門:“婉柔,你快去巴黎醫院,媽媽醒了。我在開會,你先去。”


    “媽媽醒來了?真的嗎?”婉柔捂著電話看向殷斐,麵頰激動的不可置信的紅撲撲的。


    “媽媽蘇醒了!”


    “馬上轉道巴黎醫院。”


    婉柔掛掉婉香的電話,摟著殷斐的脖子又蹦又親。


    還是上次殷斐帶胭脂去過幾次的那家醫院高級病區。


    護工張阿姨正給病*上的女人準備小飯桌。


    今早剛剛喔喔幾聲,然後手指竟然能動手去觸摸護工的手了。


    張阿姨試著扶她坐起來半倚在*上,雖然她身體的大部分功能還沒有迴複,但是醫生說凡事讓病人先自己試著做。


    病人坐起來後完全無視小桌子上的碗筷,指著病房到處擺放的陶藝,啊啊啊的叫著。


    張阿姨將一個陶藝杯子放到病人手裏,她立刻寶貝似的緊緊摟著,眼光漸漸流暢起來。


    殷斐和婉柔此時抱著鮮花走進來。


    “少爺快來看,夫人對這陶藝特別喜歡,上次少爺帶著太太來說的擺上這些物件可真管用。”


    “太太?”婉柔意外的看著殷斐。


    張阿姨也意外的看著婉柔。


    怎麽著?太太而已失憶了嗎?對她這個護工沒有以往的熱情就算了,怎麽連自己說過的話都不記著了?


    “你出去吧,有事喊你。”殷斐對張阿姨吩咐道。


    “哦。”張阿姨把麵巾紙擺在夫人桌上便狐疑的出去。


    一直愣神的夫人眼光直直的盯著婉柔,嘴巴張拉幾張:“五——哦——”


    婉柔自從出事恢複記憶以來,一直在國內,即使在法國幾天大家也不敢對她提起媽媽。擔心刺激她。現在第一次看見病*上的媽媽,捂著嘴,驚詫半天,跑過去挨在夫人身邊。


    “媽——你恢複了,太好了。媽媽都怪柔兒不好一直沒來看您。“媽媽能說話了,忽然婉柔又有點心驚。


    “五,哦——”夫人口齒還不清晰,發出的婉柔是五哦的音調。


    婉柔放下心來。


    拿起媽媽抱著的陶藝杯子:“媽,您還記得這個呐,這杯子本來是那年準備送您的生日禮物。”


    夫人緊緊的點頭,表示她記得。


    殷斐靠在牆上,點燃一根煙。


    俊美無儔的臉上,波瀾不驚般,看著眼前的母女相認,眼底卻有一絲淡淡的落寞。


    那個女人執意要求他把這些瓶瓶罐罐和其他亂七八糟找擺在這裏時,他還嫌棄過她。


    但是,她就是有一股子勁兒,她認為對的,你的輕視與否絲毫不能阻止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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