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輪迴皆有定數,二位稍安勿躁,帝君雖神力無邊,也無法更改天道定數,且飲此杯寬一寬心。”黎柯持杯帶笑,九濡卻從他笑意滿盈的臉上瞧出了點怒意,這人怕是又擔心自己為了旁的事無私奉獻吧。第1卷 細水滄海境  第四十七章 36 黎柯其實不該說這些話,偏袒帝君偏袒得有些明顯,怕讓人多想。可他就是忍不住、看不得別人總是將帝君當作無所不能,無論要他付出什麽樣的代價,隻要與天下生靈沾上邊,那帝君就要義無反顧、理所當然。現如今一千年的時限壓在他心頭,帝君無力改變,甚至勸他順其自然,也許是帝君是真的並不將這件事放在心上,可這還是洪鍾一般將他從帝君無所不能的美夢中敲醒。如此,他愈發瞧不得旁人再將別的擔子壓在帝君身上。因為黎柯一句話,元始真尊與邱光濟都有些尷尬,幸好黎柯適時舉起杯來,才算沒有落了二人麵子。九濡察覺到黎柯情緒上的異常,藏在桌下的手指輕輕卷了卷,才淡淡得開口道:“這件事我知道了,過幾天會去看看,是任他坍塌還是盡力修複都要看機緣,此時便不必再提了。”元始真尊本也就是為了帝君這句話,他為那異境著急倒是真情實感,在他的法門裏,是看不得生靈塗炭、死傷遍地的。若他能有九濡一半神力此時也不會旁敲側擊得鼓動九濡前去,隻可惜此事非九濡不可。至於邱光濟抱了什麽樣的心思,黎柯和九濡心裏都明白,隻是事情趕在這裏,總不能因為外部因素真的置那些生靈於不顧。及至法會散了,黎柯與九濡一道迴去時,黎柯神色還是懨懨的。帝君要去暮海雲深境,黎柯不太願意,舍不得帝君操勞,最怕帝君為了挽救那異境又做出什麽傷己的事來。九濡知道他心思,可他又覺得為了這事開解他實在有些沒必要,神責擺在那裏,黎柯一開始便該是做好了準備接受他的離去的。他給不了他長相廝守的承諾,隻許給他一千年的真心,該做的事情總還是要做,這些隻能等著黎柯自己想明白。黎柯還有公務,半道上便被仙使截了去,九濡想著他總會自己想明白的,便沒有與他多說,道了別便迴去了。卻不知道黎柯隱在雲頭後麵,直直得目送他背影消失不見,才黯然離去。暮海雲深境的事情等不得太久,馮平承近日修行大有進益,九濡打算帶他去曆練曆練。喻武去找他時,他正在後山山洞中打坐調息。喻武對這個帝君撿迴來的小夥子還是挺喜歡的,這孩子天資不算過人,但勝在勤奮,喻武見他次數不多,大部分是奉帝君令來給他傳道授業解惑,但次次見他都是在修煉,問出來的問題也日漸高深。馮平承一見喻武神使到來便先綻開一副燦爛的笑,帝君這裏人不多,肥遺又頑劣,唯有喻武神使對他極有耐心,無論他問的問題多麽淺顯可笑,喻武神使都耐心細致得解答,對此他是感激的。聽了帝君要帶他出去曆練,馮平承很高興,可隨即又有些踟躕,覺得自己學藝不精,如今剛剛學會了駕雲並一些簡單術法,跟著去了豈不是要拖帝君後腿。喻武看出他的顧慮,寬慰了他幾句,隻說“帝君從不做無根無據的事,他覺得你可與他同去,便是你有這個能力,且寬心出去開闊一下眼界,無需顧慮太多。”馮平承這才歡喜著應了,迴去收拾細軟等著出發。九濡原打算當晚便走,可想起黎柯之前的狀態,又想著再等他一晚,不願他想通了來尋他時撲個空。一晚上九濡輾轉反側,黎柯竟沒來,也許是他公務繁忙無法脫身,第二日一早九濡便不再耽擱,帶上馮平承自去了。黎柯其實也沒什麽要緊的公務,他也不知道自己這是在與帝君鬧什麽別扭,就是心裏覺得委屈,替帝君委屈,卻無法與帝君言明。能與帝君說什麽呢,說要帝君自私一點,不要管那麽多,隻管與自己天長地久?這些話他說不出口,也不能說,盡管他有這麽一點私心,但是帝君沒有,在帝君的意識裏,活在當下即好,他從沒有自己的私心也不會貪心太過。黎柯呆坐在空曠的大殿裏一整夜,及至天將明時,他才如夢初醒般恍然明白,此事有何可糾結之處,他愛的便是這樣的帝君。當初帝君與他明言一千年之限時是對他寄予了厚望的,覺得他是可以承擔自己離去才會與他在一起。他也對自己寄予了厚望,要將這千年之限變成長相廝守,所以,此時他不該在此傷春悲秋,而應該在帝君身邊與他同進同退。九濡一路上有些心不在焉,馮平承自知修為低下又承了帝君的恩情,與帝君在一起時常常束手束腳,現今見了帝君一臉嚴肅的模樣更加不敢說話。黎柯趕到時九濡正撐開入口讓馮平承先進去,他微側了側身正要抬腿邁進去時,小手指被牽了一下,九濡便知道是黎柯來了。當初他下的這同心結需得兩人離得近了才能起效,看來這人是怕自己不等他,人未到先扯了扯手指。九濡撐著入口站在那等他,心裏倒是比之前安穩了不少。馮平承見帝君久不進來,以為事情有變,正想抬腿邁出來,“不必,還有人未到,再等他一下,你在裏麵就好。”也就片刻的功夫黎柯便趕到了,見帝君果然在入口處等他,更是為之前自己的一時糊塗懊悔,正想牽著帝君的手與他說幾句親昵話,又瞧見入口裏麵立著的馮平承,隻得小心翼翼地衝帝君笑了笑,牽起帝君垂在袍袖下的手一起邁進去了。雖然黎柯未到時九濡心裏有些不太自在,但他倒是認定了黎柯定不會讓他等太久,也不知這信心是從何而來,總之黎柯並未叫他失望。九濡也不想關於此事與他多計較什麽,二人相處還是該以舒心為重。之前曾去過的細水滄海境歲月交替便如現世一樣,隻是以夢蝶族為主。此次他們來的這暮海雲深境卻並不與之前一樣,此境雖也有日出日落、陰陽變更,卻並不似現世一般以十二時辰為一日,這裏的一日更長一些,大概有四十八個時辰。他們來時正是夜裏,因此境並無人、妖、仙三族,隻生活著諸多奇花異草並異獸們,是以入境之後隻有原始景色入目。馮平承早被這異境的美妙景色迷住了雙眼,抬頭時隻見天空中懸著無數顆五彩斑斕的星子,耳邊是呦呦鹿鳴之聲,隻是不知發出此聲的究竟是不是鹿。夜色深了,看不見遠處森林中的景象,隻眼前亂石叢中的幾株散發著幽光的勁蘭便叫人挪不開目光。馮平承從未見過生長於亂石叢中的蘭草,這蘭草在星光的掩映下還閃著不同顏色的微光,有紅有紫有靛,雖並未湊在一起,卻都孤身立著仿若遺世而立的錚錚君子一般,各人有各人不同的風味。黎柯來的次數多,對此情景已然習以為常,九濡便與黎柯靜站在一邊等著馮平承平複心神。“帝君,之前是我不對,鑽了牛角尖,你別同我計較。”黎柯見馮平承出神,便悄悄扯了扯帝君的手,攀在他耳邊與他小聲說話。九濡被他溫熱的氣息吹的耳朵脖頸都直發麻,無意識得抬起手想抓一抓,手卻被黎柯抓在手裏,隻得作罷,“其實我也挺心疼你的,你大可不必一腳踩進我這潭死水中來的。”黎柯攥緊了帝君的手,才一瞬間的功夫,他的手心裏就冒出了些濕意,“帝君這是什麽話,何謂死水,帝君於我乃畢生所求之良伴,莫非帝君是嫌棄我才疏學淺,要擺脫了我嗎?”“怎會,隻是怕耽誤了你。”九濡那隻手被他捏得生疼,他連忙寬慰似的拍了拍黎柯得手,“你以後的日子還長,我能陪你的時間實在是有些短了。”黎柯從未認命過,他從未設想過帝君離去之後的生活,他隻將全副心神都放在了阻止帝君羽化上,這些他甚少與帝君說。今天也是如此,雖然帝君說了這樣剖心挖肺的坦誠之語,他還是不想將自己的堅持和固執說給帝君聽,說有什麽用,做便是了。“帝君,和您在一起的每一刻,我都珍而重之得過,這便夠了,其他的你不要想,這世間除了生死,沒什麽大事,我也沒有別的要求,隻求您不要輕易放棄生的希望。”這是黎柯可以對帝君說出的最過分的話了,他心裏最明白,帝君一生坦蕩豁達,從未有過放棄希望的時候,一切於他不過是取舍罷了,他這一番話,細想起來也不過是想求一求帝君莫要為了什麽天道、眾生輕易舍棄了他。帝君應天道而生,他的骨血裏流淌著對大地的信仰,他竟要求帝君於兩難之時背棄信仰隻為與他廝守,這是多麽過分的要求啊,可他忍不迴這句話,如今他就像個急於得到家長認同的孩子,迫切得想要從帝君的神情言語中得到肯定的答複。九濡又怎會不知他的迫切,這孩子已然將自己的迫切壓製到了如此境地,隻小心翼翼得說了這麽一句話,便神情忐忑得似乎在等待他的判決。隻是自己能給他什麽樣的承諾呢,九濡第一次有些後悔當初的衝動,與黎柯產生了羈絆,這已經成為暗傷,時刻拉扯著粉飾太平的二人,他倒是沒什麽,隻是苦了黎柯時刻為他揪心。暮海雲深境----------------------------------------------------------------------------------------------------------------------------------------------------第一卷 第一章 九濡走前先去看過妙意與齊永康,他看著齊永康狀況已到了將醒的地步,本該等著他醒來再去,隻是暮海雲深境情況不明不宜耽誤,便留給妙意幾顆定神的丸藥,囑咐妙意待他醒來第一時間給他服下。妙意苦等這麽久,定不會再出差錯。果然九濡才走第三天,馮平承便從昏睡中醒來,妙意日夜不休得守了他這許久,一見他神情微動便已將他抱在懷裏。齊永康也不知在混沌中飄蕩了多久,自身意識朦朧不清,隻有個名字一直迴蕩在他識海裏,可現今腦子與唇舌倒像斷了連接似的,那名字熟悉得很,卻怎麽都說不出口。睜開眼就見一個看起來挺麵善的人一臉焦急得看著他,齊永康怔怔鬆鬆得抬起眼皮,好半晌才迷迷糊糊得把自己是誰,這人又是誰理順清楚。他覺得自己好像做了個很長很長得夢,夢裏隻有些關於這人的光影,連聲音都沒有,好幾次他追趕著那片光影想與他說幾句話,問一問他為何久不迴來,那光影卻殘忍得很,衣角都不肯施舍給他一片。現在乍一睜開眼睛,仍以為自己還處在那周遭都是黑暗得無望環境中,而眼前得人也不過是與之前一樣的無情光影罷了。齊永康苦笑一聲,轉過臉去,又閉上了眼,覺得再睜開眼時這幻影應該已經不在了。妙意見他神情悲戚得看了自己一眼,又似全無希望似的再次閉上了眼睛,以為他對自己怒極恨極,便是一眼也不願多看自己了。懊悔和愧疚湧上心頭,妙意強忍著淚水將帝君留下的幾顆丹藥遞至他嘴邊,“我知你恨我至極,是我對不住你,你先將丸藥服下,待你恢複之後,想要我怎樣都是可以的。”齊永康一直被悲苦的情緒浸泡著,多少年沒說過話也沒聽見過別人的聲音,妙意的聲音乍一入耳便如炸雷一般將他軀殼轟了個透徹,他這才恍恍惚惚得覺得自己好像已經不再是鎮日裏遊蕩著的一團鬼火,四肢百骸慢慢傳來實在的觸感,眼前的人很熟悉,似乎是他一直惦記著的那個人。他張了張嘴,想說點什麽,卻隻發出了不甚明晰的嗚咽聲。妙意順勢將手裏的藥丸喂他服下,又給他飲了些水,齊永康許久沒做過人,已忘了吞咽的感覺,嗆咳了幾口才將化作清涼甘露的藥水咽下去。妙意見他狀態飄忽,並不似常人剛睡醒時的模樣,知道他是還不習慣自己的新身體,帝君走時也囑咐過,這些丸藥都是為了給他穩定心神的。果然丸藥入口還未多大會兒齊永康便昏昏沉沉得又睡了過去,瞧著他胸口規律起伏,倒是比之前穩定了許多。既已醒了,妙意便將帶著他迴了自己仙府,喻武神使得了帝君的吩咐正等在大澤邊接應他,見他出來連忙撐開晶罩將他和齊永康都籠罩進去,免得齊永康剛一出水不適應外界環境。九濡、黎柯幾人自進了暮海雲深境便一直緩緩查探,隻是著暮海雲深境實在太過廣闊,境內時間流淌又比外界緩慢不少,再加上荒無人煙無處可探聽詳情,幾人隻能先尋個地方落腳。若隻是九濡與黎柯二人便是隨便捏一片雲頭也就夠了,隻是還有馮平承,他法力不夠無法駕雲,甚至還不太習慣在雲端飄著的感覺,幾人便尋了個還算通透的山洞湊合了一晚。他二人的關係,身邊的人都知曉,馮平承也知道自己現今是個有些礙眼的存在,自發自覺得在山洞外的拐角處打坐調息,與那兩個人勉強算得上沒在同一空間之內。他也看出來二人之間似乎產生了什麽齟齬,每當他靠得太近的時候都覺得體感溫度有些下降。靠在大石上將要睡去之前九濡和黎柯之間還未恢複成平常親密無間的相處模式,黎柯雖然挨挨蹭蹭得靠在帝君身邊,卻終究是沒敢去摟帝君的腰。九濡也沒有再與他多說什麽,隻靠在山石上閉著眼不知是睡了還是醒著。第二日一早九濡醒來時黎柯已不在身邊,二人心意相通九濡早已不再對他設防,是以他什麽時候出去的九濡竟沒有發覺,馮平承更是什麽都不知道。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乍見歡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安寧丸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安寧丸並收藏乍見歡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