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酒的湯藥也無甚用處,九濡翻來覆去得在床上折騰了一陣子,原先心續不寧時念念清心決也就過去了,可這次卻不大管用,清心寡欲了幾萬年,九濡已經忘記了這幅軀殼也是會有需求的。他終是忍耐不住,原地捏了個決,找了個常年冰凍的寒潭,閉了氣把自己泡進去,直泡了半宿才帶著一身的水汽迴來。第二天九濡絕口不提昨夜的事,仍是和往常一樣與黎柯相處。之後的二十多天,黎柯一直很忙,有宮中的禮儀太監要與他接洽。還有備辦聘禮的諸多事務,九濡幫不上忙,便每隔幾天給他摘個烈婆果迴來。隻是許是到了瓶頸期,黎柯的修為即便有烈婆果加持也進境寥寥。隔了這麽久都沒有找到妙意和肥遺蹤跡,九濡心裏難免有些焦躁,雖然可以確定他們暫時沒有生命危險,卻也忍不住擔心他們會遭受什麽苦楚。九濡甚至試著卜了一卦,不過他一向憑本事做事,於卜卦一途上實在沒什麽造詣,佔到其位於東南方,去了那也沒找到什麽。各地婚俗都不一樣,這夢蝶族並沒有封建禮製嚴格的風俗,新人正式成親之前會有一段時間互相了解,是以黎柯安排好了諸多事宜以後便進了宮。黎柯進宮之前九濡多次叮囑他玉丸的用法,本想給他留個也跟妙意、肥遺一樣的小陣法在身上,遇到生命危險自行關聯到自己這裏,又擔心這小陣法引起皇宮護法大陣的排斥,隻能作罷。黎柯揉捏著玉丸一臉笑意,嘴上應得痛快,心裏想得卻是必要將這玉丸保管好,這可是第一份信物。二人之間的話門原先隻是近距離可用的,九濡覺得不太夠用,又加長了些,反正他神力無邊,維持個話門還不在話下。進宮當日黎柯作為這段時間以來最受矚目新秀,雖無官職,卻破例在正殿接受召見。雖無群臣在冊,卻也有大部分皇室成員列席。黎柯被安排坐在二公主下首,三公主與他們正對著,席間氛圍還算輕鬆,族長在上麵舉杯邀酒,不時還與下手幾人暢聊,也問了黎柯幾個問題,黎柯不卑不亢都一一答了。二公主神情稍冷,卻也看不出什麽不快,黎柯隻與她講了幾句場麵上的客氣話,二人之間的溝通還算融洽。倒是對麵的三公主,席麵之間頗為活躍,不時與人談笑祝酒,連座上的族長都被她逗得直說她是開心果。夢蝶皇族皇姓為歌,二公主名歌淺,三公主名歌吾。臨散席時女王若有似無的眼神飄過來,看了歌淺與黎柯這邊一眼,囑咐歌淺好生帶著駙馬轉轉,無關的繁文縟節一律不用管,隻好好適應皇宮的生活便是。黎柯把大部分的注意力放在了歌吾身上,原想著等散了席眾人都歇了,找個機會再去她宮裏一趟,可席還未散,歌吾便找上門來。族長也知道自己在時眾人都不得自在,本是年輕人的聚會,她隻坐了一會兒就尋了個借口撤席走了。族長才走不久,歌吾就端著酒杯走到他們這邊,跪坐在歌淺與黎柯之間,將大半個身子都倚靠在歌淺身上。“恭喜姐姐覓得良人,姐夫一看就是胸有丘壑的好男兒呢。”歌吾雙頰粉紅,眼神也有些迷離,想是有些醉了。歌淺倒是習慣了她這個妹妹的性子,摘了顆葡萄塞到她嘴裏,笑著說:“母上剛走你就原形畢露,快少喝些吧,讓人瞧了笑話去。”“有姐姐護著我,日後更有姐夫照顧,看誰敢笑話我。”歌吾嘴裏嚼著葡萄,嘟嘟囔囔得趴在歌淺肩頭,眼神卻飄到黎柯這邊,黎柯隻當不知道。“姐夫說是不是?”歌吾見黎柯並不答話,也不知是借了酒意還是真實性情,竟伸出一隻手來戳他的肩膀。黎柯借著向前去取一隻金桔的機會不著痕跡得錯了過去,仍是不看她,隻淡淡得說:“公主殿下乃金枝玉葉,誰敢不敬。”第1卷 細水滄海境  第二十五章 14 黎柯冷淡,歌吾也不生氣,又趴在她姐姐耳邊與她說笑,這會兒倒是不再注意他了。黎柯入宮之前就做了功課,他事先抓了一隻極小的小蟲,煉了幾天,如今已能充做耳目暫用。趁著無人注意的時候,黎柯彈出那隻小蟲讓它落在歌吾身上,才靜下心來聽周圍的人說話。不時有人來與他敬酒,說得無非是恭喜祝賀的場麵話,黎柯慣會應付這些,倒也遊刃有餘。席後照例眾人都走了,隻剩了黎柯與歌淺獨處,黎柯不好再擎等著人家女孩子說話,隻能當先開口道:“天色晚了,我送殿下迴去吧。”歌淺也不知在想什麽,目光並不落在他身上,隻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淡淡得應了一聲當先走了。若是放在旁人那裏,見了這樣冷淡的未婚妻,總是要苦惱一番,可黎柯卻跟巴不得似的,心裏挺美。皇宮裏燈掌得多,路也不黑,隻是也不知是有人特意安排還是怎麽的,一路上沒遇見什麽人,及到歌淺寢宮之前黎柯就與她道了別,看她走進宮門才轉身離去。果然還未走出幾步便有引路的宮人出現,引著他往自己要住的地方走。黎柯一邊走著一邊召喚彈在歌吾身上的那隻小蟲,借著那小蟲的雙眼看過去,隻見歌吾在她自己寢宮,這次倒是挺安分,並沒有去什麽稀奇古怪的地方。黎柯一邊指使著小蟲兒這邊看看那邊瞧瞧,一邊還要分出心思跟著宮人走,一心二用著,不小心就踩上了站在前方拐角處等他前來的宮人身上。“先生慢走,這邊右轉。”他與歌淺還未成婚,暫時不能稱唿其為駙馬,又還沒有官職加身,隻能稱唿其為先生。那宮人自不能怪他撞了他,隻是仍低著頭小聲與他講話。“抱歉,未曾注意腳下。”黎柯開始並未注意這個小小宮人,覺得他與旁人也沒什麽不一樣,隻是無意間踩了他一腳,才感覺到這人與夢蝶皇宮中常用得宮人不同。據黎柯了解,夢蝶族為維持皇宮之中的穩定,宮人的選拔有極其嚴格的規定,隻要人族,夢蝶族不能自降身份為奴,而其他妖族,自然是不穩定因素,等閑進不了皇宮。剛剛那一腳黎柯能感覺到是結結實實踩在他腳上的,隻是踩上去卻有些奇怪,乍一踩上時黎柯覺得腳下似是踩了個空鞋子一般,還未等他將這種感覺體會清楚,那人的腳又變成了正常的人腳。這人隻是維持了人形的幻象,被他不小心踩了才迅速得彌補了自己這個輕易不會被人發現的小漏洞。黎柯心裏存了疑慮,盡管修為未複,可天下間能在他麵前維持幻象而讓他一點也沒有察覺的人可不多。夜色太暗,黎柯看不清那宮人臉上的神色,黎柯並不發作,仍繼續跟著他走。分給他的住處距離二公主的寢宮不遠,那奇怪的宮人隻把他送到大門口便告退。殿內早有幾個侍奉的宮人在等他,見他迴來齊聲問好,黎柯有了剛才的經驗,這次將這幾個宮人都細細看了,確信看不出什麽異常才點了點頭自去休息。幸好帝君給他留了話門,才多半日未見,隻稍一靜下心來,黎柯滿腦子裏都是帝君。有他帶著麵具的樣子、有他醉酒的樣子、看閑書時的樣子、微微翹起嘴角笑時候的樣子,這些將他的腦子圍得水泄不通,即便身處情況複雜的皇宮之中,也無暇他顧。黎柯慌裏慌張得好歹洗漱一下,便遣退了宮人,設下隔音的禁製,叩響帝君留給他得話門。那話門是個小巧得銅鏡模樣,平常時並沒有實體,待到用時,隻需輕念一聲口訣,銅鏡立顯,再輕叩三下即可。話門那邊得帝君似乎也準備睡了,此時正鬆散了頭發,斜靠在床上看一本書,見他來了便將手裏的書放下,等他說話。黎柯席間喝了些酒,他酒量好,剛才又被涼風一吹,如今酒意已退了大半。他第一次見帝君不束發時的模樣,雖在小小的銅鏡裏,可黎柯就是覺得,好像剛才那股酒意又上來了似的,人已然微醺。“怎麽了?可有什麽異常?”九濡見他隻愣愣得看著自己,卻不講話,以為出了什麽事情,這才正坐起來問他。如瀑般的黑發隨著九濡的動作鋪撒下來,襯著雪白的寢衣和寢衣下那截細長的脖頸,黎柯覺得自己體內似乎有一把火燒了起來,那火先燎著了他雙頰,又順著皮膚一路向下,直到九濡再次出聲叫他,他才如夢般清醒過來。暗自慶幸這銅鏡並不能照見他全身,隻露出一張臉來,在微黃得銅鏡中也看不出他臉紅。“我剛剛迴來時遇見個奇怪得宮人,他並不是人族,隻是維持了人族的幻象,被我不小心踩了腳才露出端倪。”說到正事倒是轉移了不少注意力,那股邪火也漸漸熄滅了。“隻是能在我麵前維持幻象得人不多,皇宮得護 法大陣也未曾啟動,說明他修為並不怎樣。”九濡並不知黎柯這一番心思,聽了他的話,倒也正色起來,又迴想到當初入境時彌漫在入口處得那些死氣,“你莫要輕舉妄動,隻暗中觀察就好,看來那宮人有高人相助。”“我也這樣想,隻是不知那暗處得高人到底是何人,將我算計進去又是何意,我記得我私交還是不錯的,並未結什麽仇怨。”黎柯一隻手裏把玩著帝君給他的玉丸,隻並不叫他瞧見,也斜靠在床頭與帝君說話。“不結仇就不會被惦記了?你這南仙帝何時做得如此天真了。”九濡也不再正坐著,二人都歪斜著對著銅鏡說話。“帝君教訓得是,大抵還是一些人的私欲吧,且慢慢看吧,總會露出馬腳的。”二人又說了些閑話黎柯才磨磨蹭蹭得與帝君道別,約定明晚再見。切斷了話門九濡躺在床上,微閉著雙眼,之前那次醉酒雖然他並未在黎柯麵前表現出來,可他潛意識裏覺得自己似乎和以往不太一樣了。黎柯在時還好,若他不在,九濡便總是不自覺得想到他,也並不是覺得自己多麽想見到他,隻是拿起一本書時會想到黎柯見了這書會說什麽,端起一杯茶時又會想到黎柯好像不愛喝這個口味得茶水······這種情況發生得多了,九濡便無意識得當作自然,直到那次醉酒之後,他泡過冷水迴來再睡下時,又做起了許久不曾出現得夢。神本無夢,上次做夢時他已然預見到自己將會在未來得某個時刻應劫羽化,那時他無牽無掛,想著即便羽化也隻是他完成了自己應世而生的責任,自然而然得消弭於天地間罷了。可當下他再次從紛亂得睡夢中醒來時,首先想到得卻是,若自己羽化了,黎柯會怎麽樣。這個問題出現得有些突兀,九濡不明白這問題的出處,自然不懂如何解決這個問題。他覺得自己好像對羽化這事生了排斥的心思,隻是轉念一想,無論排斥與否他都是要羽化的,那他又何必糾結於此時的顧慮。九濡無法對自己目前的心境得出明確得結論,隻能將這事放下,幸而這並不是什麽大事,並不耽誤他做其他事。第二日一早黎柯剛剛起床便有宮人前來傳話,說是族長將每年對夢蝶族聖地的巡視任務指派給了二公主,正好讓二公主帶著他一同前去,一來是為了讓他熟悉皇族事務,二來也是給他倆創造獨處的機會。黎柯一直催動著歌吾那的那隻小蟲觀察著三公主,並未見什麽異常,隻是當她的宮人與她講二公主的事時,黎柯總能看見她臉上瞬息即逝的嫉恨。下午黎柯先去歌淺宮中等候,二人一起乘車出發,這便是皇族的排場了,明明用些法力,眨眼間就能到的地方,非要拿出些皇家的儀派來,乘車而行。黎柯甚少見歌淺開口說話,隻是二人之間的氣氛總不能一直冷著,隻能主動與她講話。黎柯沒有多少與她這個年紀的女孩子講話的經驗,以往接觸的女性也不過是他下屬的女將、女官,相處時的模式自然和名義上的未婚妻是不一樣的。他也不知道說什麽對方愛聽,隻撿著自己想要知道的事情旁敲側擊。言談之間黎柯覺得歌淺並不像她妹妹對她這個姐姐有兩幅嘴臉,每每說到自己的妹妹,歌淺臉上的表情總會比別的時候生動些,流露出來的喜愛也並不像是裝的。黎柯又問她可曾出過這細水滄海境,她隻搖了搖頭,並未說話,黎柯就不再問她。好在夢蝶族聖地距離皇宮並不太遠,黎柯再也找不出話題來說時,聖地總算是到了。黎柯吃過不少烈婆果,烈婆樹卻是第一次見,這聖地之中種了上百畝的烈婆樹。黎柯不再怪烈婆果難吃,這烈婆樹才是真難看。每棵樹都長得歪歪扭扭,樹身之上還有數不清的人臉,每張臉都是張嘴慘嚎的模樣,也不知這夢蝶族是緣何將烈婆樹奉為神樹的。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乍見歡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安寧丸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安寧丸並收藏乍見歡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