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番話聽得九濡雲裏霧裏,不過是來吃頓飯,又與小哥、姑娘有什麽幹係?這身穿七彩羽衣,滿臉刷得粉白的婆娘想就是老板了。“隻上些吃食就夠了,哪裏清淨就坐?”九濡實在不習慣這濃烈得香味,正想抬袖掩一掩口鼻,又覺此舉著實不太尊重他人,便不著痕跡得退了一步。那女人見他後退不僅不知收斂還又往他身上攀了攀,“到咱家來有哪個是來吃些酒菜的,公子就莫要害羞了,我這便叫幾個貌美得小哥、姑娘來與您挑選您看可好?”九濡這才打量清楚這飛花樓的內景,拋去富麗堂皇得裝飾不說,這大廳裏坐得客人身邊似乎都有個陪酒的,有男也有女,隻是無論男女都打扮得嬌俏豔麗,言行舉止處處透著輕浮。又迴想起那位賣菜的大叔叼著旱煙杆使勁咂摸了一口,惡狠狠得吐出來的那句,“若要說好吃,哪裏還有比飛花樓更好吃的地方。”九濡這才體會到大叔所言“好吃”乃是另外一種“好吃”的意思。他生了扭頭出去的心,隻是那女人似乎察覺了他的意圖,竟不顧男女之防一把拽住他手腕。九濡雖然在修為上無人能及,可他卻從未向對自己並無惡意的人使用過武力,又覺得這樣與人拉拉扯扯實在不雅,左右自己也沒來過這種地方,據妙意說還是挺有樂趣的,權當體驗新鮮事物吧。九濡要了個僻靜的小間,房間不大還放了個屏風,趁著那位應該是老鴇身份的女人出去招唿人來的時機九濡去屏風後麵看了,竟然擺了個不算小的床,半間屋子那麽大。“不知公子口味,就帶了我們樓裏幾個極出挑的來,您看哪個合適還是都留下?”老鴇再迴來時身後跟著兩個小子兩個姑娘,小子姑娘都隻穿了薄紗,透過紗衣就能看見底下的白肉,幸好裏麵還有坎肩似的禮儀,重點內容倒是沒露。九濡這便有些尷尬,留也不是,不留也不是,幹脆還是留個男孩子吧。他指了個看起來年歲最小,神情還帶著些瑟縮的小子示意他留下,其他人都被老鴇帶著走了。小子許是事先受過些訓練指導,反身關了門便擰著腰往他身上撲,九濡淡淡得點了點對麵的座位,隻讓他坐下,便自顧自飲茶。茶得味道有些怪,許是加了些助興的東西,這些東西對九濡沒什麽影響。第1卷 細水滄海境  第十六章 5 坐了一陣子還未見人來上菜,倒是那個小子似乎有些著急,幾次三番要坐到他身邊來,都被九濡製止了。“你莫慌,我隻是進錯了地方,迫不得已留下你,走時定會給你留下打賞,權當這會子你休息,隻是怎麽還未見人上菜。”那小孩子這才眨巴著一雙水靈靈得大眼睛,囁嚅著說:“公子隻是來吃飯的嗎?憐兒這就去給您點菜,隻是不知公子口味?”“嗯,也沒什麽忌口,就照著你們大廚的手藝來即可,拿手得上幾樣,我吃完就走了。”那小孩許是沒見過這樣的冤大頭,頓時便有些雀躍了,連忙羞答答得應了起身出去傳菜。九濡又等了半刻的功夫才等來他要的菜,菜式倒是都挺精致,隻是似乎並不是為了真正吃飯的人準備的,每盤分量都不多,也隻是占了個顏色的長處。小子隨著送菜的小二一起進來,還想往九濡身邊走,九濡也不為難他,隻讓他挨著自己坐了,開始吃飯。九濡剛剛化生還是個小團子的時候是由他大哥養大的,大哥是眾神長兄,肩上扛得責任太多,也顧不得多麽精細得養他,隻把他放養在天地之間。那時天地間一片混沌,也沒有天地君親師、三綱五常、仁義禮智之類的清規戒律,九濡餓了便自己找些果子、小獸來吃、渴了就去尋些露水來喝,從未講究過什麽用餐禮儀。後來,他的哥哥姐姐們先後羽化、應劫,留了這沉重的擔子給他,他才開始不再像個泥猴子一樣到處亂滾,時刻注意著給自己收拾出個人樣來。身邊的小孩見著這位謫仙一樣的人兒慢條斯理得用餐,時不時還溫言細語得與他講幾句話照顧他的情緒,才恍然覺得,這才是正經有教養的人該有的樣子。既不因周遭喧囂而煩悶,也不受外界荒唐的引誘,一舉一動隻做自己才是好。他自來了飛花樓所見所識皆是醜態,也早就生了輕賤自己的心思,如今見了這人才識得自己並不該因為身處厄境而妄自菲薄,縱使所操之業實為下九流,也該保持本心才是。九濡不知自己竟無意之間匡扶了一個誤入歧途的孩子,他吃得八分飽便放下餐具不再進食,又吩咐那孩子再去打包幾個他剛才吃著還算可口的菜式帶迴去給黎木吃。按在桌角一錠金子問拿著食盒的小孩夠不夠,卻見那小孩滿眼飽含著淚水,“噗通”一聲跪在當地,“多謝公子體恤,這些就是將憐兒買迴去都夠了,還請公子為憐兒贖了身吧,憐兒願為公子奴仆,當牛做馬。”九濡沒想到這孩子還挺有意思,一頓飯的功夫就認準了他是個心善的嗎?還挺有眼力見,“我用不到奴仆,贖你出去也不是不可以,隻是你確定你出去了會有安身立命的本事?不會再次淪落至此?”“憐兒不能跟著公子嗎?”“不能,我不需要。”“我還有些私房錢,若是出去了,可以自己做些小買賣,應該可以養活自己的。”憐兒深深俯下身去,衝著九濡行了個大禮。“現在你既有上進的心思,當初又是怎樣淪落至此的呢?”“是被我繼父賣進來的,我雖然早就攢夠了贖身的錢,可在這待得時間長了竟生了自暴自棄的心,這才蹉跎到今天,今日見了公子行事作風才驚醒夢中之人,知道了該如何對待自己。若公子願意救我出去,我必會自尊自愛,再不做這種下賤的營生。”憐兒說得掏心掏肺,九濡也不想多為難他,便又問了一句,“若是我要你用你自己的私房錢贖身呢?”憐兒呆愣愣得看著他,半晌才說出一句,“那我便去賣些苦力,總能掙到口飯吃的。”“好,跟我走吧。”給憐兒贖身時,那老鴇假笑著一張臉,不用想九濡也知道這人在思忖什麽,不過是在心裏菲薄他看起來是個正人君子的樣子,才受用了一次就食髓知味要給人贖了身帶迴家去,可見天下烏鴉一般黑、天下男人一般好色。出了飛花樓九濡便打發憐兒走,憐兒本來還要提著食盒給九濡送迴客棧去九濡也沒應他,隻在街角看著一身素衣的憐兒衝他拜了又拜才轉身抹著眼淚走了。九濡到底沒有用自己的銀錢給憐兒贖身,善行太過無益,他給遠去的憐兒留個小小的標記,打算過段時間再看看這孩子的情況,待他走遠才提著食盒往迴走。他迴去時已經是午後時分,興許黎木已經吃過飯了,那便當作點心吧。黎木其實還沒醒,中間醒得那次隻是渾渾噩噩得睜了睜眼,其實若放在平時,受了這麽重的傷還是應該閉關修養為佳,隻是黎木舍不得,隻能苦了自己。九濡拍門拍了半晌還不見他應門,估摸著他應該是傷勢太重,怕他出了什麽意外,隻能當了一迴梁上君子,走窗戶進去。果然還在昏睡,九濡伸出二指搭了搭脈,隻覺他周身仙脈倒是廣闊,不過仙力盡失,損耗過度,仙脈已有了枯竭之象。這人之前應該是個走武道的,如今陷入如此境地也是可惜。正好還未謝他給自己提供的線索,九濡還是決定盡心盡力救他一救,免得他不知不覺睡死過去,即便睡不死,枉費了這絕佳的仙脈也是一大憾事。隻是這人走的應該是陽剛熾烈的路子,九濡善水,路數有些不對。九濡迴想著此境之中可有什麽天賦的寶物可以助他保命,似乎有種樹叫做烈婆樹,樹上結的果子及其難吃,不過那種樹是從地底熾熱的岩漿中生長出來的,對他這樣的傷勢應該會有好處。九濡在他額頭需點了幾下,水滴般大小的神力本源沒入他額角,至少可以保證他仙魂穩定。烈婆樹很好找,隻往最熱的地方走就是,隻是似乎烈婆樹乃是上古神樹,夢蝶一族要用的蝶粉也是出自此樹枝梢末端三寸之處,定少不了重兵把守。九濡對那些小兵自然不放在眼裏,捏了個昏睡訣讓那些小兵都安穩睡了才在樹上挑了個肥碩的果子摘了帶迴去。這果子有個特性,離樹之後無論使用何種方法都無法長時間保存,不出一個時辰就會化成一灘膿水。九濡使了術法,來去也不過用了一炷香的時間,黎木仍在昏睡,身都沒有翻一下。九濡收了神力本源,霹靂啪啦得拍了他幾十下也欸有將他拍醒,倒是拍得他胡亂翻了個身,卻繼續睡了。沒有辦法,九濡隻能給他來些刺激得,正好他服用烈婆果之前需要先用火力闊一闊經脈,九濡便引來了天上得閃電,七八道直接劈在他身上。幸好現在還是白天,閃電來時九濡給熄了聲並未引起其他人注意。黎木睡得正香,夢中九濡帝君化作宋念模樣與他攜手相遊,正是飄飄然得時候被幾道著了火得刀子一般得閃電順著經脈割進去,頓時慘嚎著便醒了。他疼得抱住雙臂,又覺得雙腿也是疼得,渾身上下無有一處不疼,正要縮成一團在床上滾兩圈,突然聽得頭頂上天籟一般得聲音,“你醒了,快些將這烈婆果吃了,也好恢複經脈。”生怕自己吱呀亂叫得醜態被心上人看了去,隻能強咬著一口銀牙,從牙縫中擠出一句“多謝仙君。”“不必客氣,這閃電也是我引來得,你也不必謝了,權當是我謝你幫我尋訪友人蹤跡的。”九濡也知道他痛,可不痛便叫不醒他,再不醒果子都要化了。黎木一雙眼蹬得溜圓,勉強挨過了那陣疼,待九濡將果子捧給他時,他剛剛舒展開得眉頭又皺了起來。這烈婆果他知道,的確對他得傷勢大有補益,隻是這味道卻也是一等一得難吃。之前黎木也吃過,聞起來就像沼澤味道的蠟燭一樣,入口粘膩辛辣,更別提有什麽迴甘,隻有迴苦。“快吃啊,不然你還要睡,睡過去了可就不好了。”九濡坐在他床邊的矮幾邊給自己倒了杯茶,品著品著又想起來這果子難吃,便也倒了杯茶給他端過去。黎木眼見這一遭是躲不過了,隻能捏著鼻子將那果子囫圇吞了,可九濡摘果子時便是可著肥碩挑的,他一連咬了五大口才將那顆果子吃完。淺淺一小杯茶水根本壓不住這股惡心的味道,黎木躋著鞋跑到桌邊想找個普通的果子吃,正見到九濡帶迴來的那個食盒,連忙打開胡亂吃了幾口才算不再惡心了。“啊,這食盒也不用謝了,都是給你的謝禮。”九濡淡笑著坐在矮幾那看他狼吞虎咽。黎木聽他這樣一說,難得紅一次得老臉又紅了紅,“隻是提供了些線索,竟得了仙君如此多得謝禮,小仙愧不敢當,日後定竭盡全力幫助仙君尋訪友人下落。”“正是這個意思,我一個人雖然也不是不可以,可總比不過兩人行事更加便宜,你已吃了果子,便好生調息吧,我走了。”九濡得償所願,痛快得與他告別,隻是沒看見黎木剛才還有些豐富得表情聽他一說要走便有些垮台得趨勢。“是,恭送仙君。”“不必多禮,你我二人沒有上下之分,隻是朋友。”九濡擺擺手走了,徒留下因他一句話雀躍了內心得黎木一個人傻樂了一會兒。第1卷 細水滄海境  第十七章 6 黎木自九濡走後便盤腿打坐,他似乎在那本古籍上看過這烈婆果不僅難吃,吃下去也不會令人好受,想必還有一番煎熬。果然片刻之後那烈婆果開始發揮作用。烈婆果效用驚人,吃下去之後黎木隻覺得一股熱氣緩緩從胃府中燒起來,那把火帶著燎原之勢一路從五髒燒到四肢,他感覺自己全身都是火辣辣地,就連胸口處都能透出些灼熱得光來。饒是黎木幾萬年來受得天劫灼燒之苦不少,對這種從身體裏側往外燒得痛苦還是險些抵抗不住。他強壓下四肢百骸的焚燒之苦,順著烈婆果帶來的熱力一點一點得蕩滌自己得經脈,這也是極苦的,不過他求仁得仁,即便多受些苦楚也是他自己樂意。九濡知道這人還要再煎熬一陣子,自己功法與他相悖,其他什麽忙也幫不上,況且自己要修得路即便是行走再刀刃上也還是要自己走,誰也不是輕易就能一步封神的,當然除了他自己,天生的神祈,也就這麽點好處。第二天黎木房中依然沒有動靜,九濡估計著他要克化那烈婆果子怎麽也得三五日得功夫,可惜那時候花朝節早就過了,如此看還是要靠自己。不過,等他好了,多少能照應一二也是好的,並不枉費自己得一番勞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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