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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二十三章虎山道的刀光(下)


    樸誌鎬不想承認自己身處恐懼之中。


    他一向認為自己是聯邦裏最優秀的年輕一代,三大軍事學院的優秀學生,進入了果殼機動公司工程部,而且眼看著自己將要進入聯邦科學院,甚至有可能成為林院長的學生,他的人生經曆與成績,足夠為他提供強大的自信心。


    他是一名年輕的軍官,無論是近身技擊擒拿,還是機甲做戰,都是非常強大的人物,無論從哪個角度上來講,雖然越野車無法開動,可是他也不應該恐懼。


    然而微微顫抖的兩隻手,讓樸誌鎬清楚地認識到,自己對身邊這個人已經產生了一種天然的恐懼感。


    先前站在山崖往下看,那一片潑雪似的刀光,血花四濺,許樂所表現出來的強大實力,尤其是在血戰之中的冷靜,給樸誌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甚至是感到了危險,所以他才會選擇馬上離開。


    可是對方在如此短的時間內,找到了自己,並且用一把刀斷絕了自己所有退路,樸誌鎬感覺到了深深的寒意。尤其是當想到傳聞中,那天晚上在林園餐廳裏,連李瘋子都沒有打倒此人,他的兩隻手抖更厲害了。


    ……


    天上的雙月全部都在雲層之後,虎山道畔一片黑暗,隻有山崖下方的燈光隱隱約約地照耀著萬家安寧。


    車門輕響,樸誌鎬從越野車裏走了出來,低頭看了一眼許樂手中緊緊握著的那把刀,看著刀鋒上漸漸變成漿狀粘稠物的血水,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強自鎮定說道:“怎麽弄的這樣狼狽?”


    聰明人都會知道在這種情況下,說這樣的話其實沒有任何意義,尤其是當樸誌鎬一臉蒼白的時候。然而樸誌鎬依然這樣說了,因為他必須賭一賭,麵前這個叫許樂的年輕蹲坑兵,有沒有膽量。


    “誰派你來的。”


    許樂看著樸誌鎬的一頭金發,微微低頭,握著刀柄的手指卻緊了緊。看見樸誌鎬,應該就能猜到背後的勢力,聰明人應該不會再多問,可是他依然問了。


    樸誌鎬有些艱澀地笑了笑,開口說道:“問這些沒意義。剛才在公路上,你連那些想殺你的人都沒有殺死,自然也不會殺我,既然你不會殺我,我自然不會告訴你什麽。”


    “我隻是想提醒你一句,在真正強大的勢力麵前,你隻是個小人物,就算你再能打,隻要他們一句話,你就會被打成馬蜂窩。”


    許樂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他的頭依然微微低著,片刻後說道:“我一直想做一個遵紀守法的好公民,但很可惜,聯邦沒有給我這種機會,在我十來歲的時候……我就已經殺過人了。”


    他說這句話時的語氣很平靜很從容,就像是在對樸誌鎬訴說怎樣解答春季招募考試裏的習題,然而正是這種從容的語氣,卻讓樸誌鎬剛剛才好轉一些的臉色變得更加蒼白。


    “我錯了。”樸誌鎬苦笑著說道:“我真的錯了,剛才就不該熄火,至少也不應該把鑰匙拔下來。”


    這是一句真心話,這是致命的錯誤。


    既然是借刀殺人,便沒有出現在現場的道理。樸誌鎬錯在以為自己躲在山路這上已經足夠小心,卻沒有想到許樂居然能在如此短的時間內發現自己,並且一刀斷了自己的後路。


    到了此時,他才隱約明白,自己執意站在虎山道山崖上看著這幕的發生,不是為了處理什麽突發情況,隻是他下意識裏依然難以忘記果殼春季招募考試裏的那一幕,他想親眼看著許樂這個好運氣的蹲坑兵,在水泥路麵上斷腿輾轉,痛不欲生……


    利修竹也犯了一個錯誤,他自以為高估、卻依然低估了許樂。


    聯邦七大家裏,鐵算利家以算無遺策著稱,然而這位利家的正統繼承人眼中的小人物許樂,卻不是一個可以按照常理推論的家夥,許樂是一個闖入聯邦上層圈子的異類,像塊石頭那般硬且執著,他的力量不在於什麽邰家,也不在於什麽國防部部長女婿,而在於他腦海中的知識和身體裏的力量。


    麵色蒼白的樸誌鎬,喃喃自語錯了,微低著的眼眸裏卻是越來越平靜,他不知道麵前的許樂會不會忽然動手,但他知道自己如果真的敢說什麽,日後迎接自己的,依然是一條死路。


    他的雙手在身側顫抖著,似乎是因為恐懼,然而事實上,他知道自己隻是讓自己的手顯得更自然一些。


    距離腰上的手槍還有幾公分的距離,以自己在軍事學院裏最快的拔槍速度和射擊成績,麵前的許樂,就算真的有像李瘋子那樣恐怖的實力,也隻有死路一條。


    許樂的頭也微微低著,他沒有注意到樸誌鎬遮掩著的眼神變化,也沒有注意到對方麵部神情逐漸平靜,因為在東林大區的礦坑裏,封餘大叔不止一次提醒過他,在這種情況下,隻需要盯著對方的手。


    樸誌鎬顫抖的雙手忽然動了,閃電一般側身,掏出隨身的手槍。


    許樂也動了,右手緊握著的長刀劈下,亮起一道刀光。


    ……


    這是一把鋒利的好刀。


    嗤的一聲,樸誌鎬的右手伴隨飆出的血水,脫離了他的手腕,和那把泛著金屬光澤的手槍,一起落到了水泥地麵上。


    這名前程似錦的聯邦新一代優秀軍官,靜靜地看著自己斷枝一般整齊的手腕,看著上麵汩汩噴湧的鮮血,看著斷腕處那些刺眼的骨白和血肉絲絡,眉頭擰了擰。


    樸誌鎬沒有想明白許樂的刀為什麽會這麽快,為什麽對方就敢這樣不講道理地揮了過來,難道從一開始的時候,對方就下定了殺死自己的決心?在這一刻,他根本沒有想到,是自己想要掏槍打死許樂。


    直到此時,斷腕處那道清晰而令人瘋狂的痛楚之意,才傳進了他的大腦,令他痛不欲生,令他直欲哀嚎。


    然而他痛嚎不出來,因為一道淺淺的血線出現在他的脖子上,血水開始從那道線往下滲漫,看上去就像是被割了一刀的白色包裝番茄醬罐子。


    樸誌鎬痛苦而困難地扭過頭,不可置信地看著許樂的臉,直到要死的這一刻,他依然覺得這件事情很荒謬,像自己這樣注定要名動聯邦的人物,怎麽可能死的這麽早?怎麽可能在虎山道上死的如此無聲無息?


    他這一扭頭,脖頸處那道血線裏的血水流淌的更快。


    他用左手和隻剩一隻手腕的右手死死地捂著咽喉,卻阻止不了生命隨著血水流失,啪的一聲倒在了地上,抽搐了兩下,便再也沒有任何動靜。


    ……


    許樂看著地上樸誌鎬的屍體,心情有些怪異。


    他不是一個使刀的高手,先前那一刀斬下,隻是情況危險下的下意識反應。刀鋒衝著對方手腕,沒有想到刀身先前被越野車的車門夾的有些些微變形,鋒利的刀尖竟是掠過了對方的脖頸。


    這不是他第一次殺人,他第一次殺人的時候,年紀還很小,那天夜裏鍾樓街後方的垃圾場下著大雨,那根尖利的液壓管,握在手裏是那樣的輕。


    在臨海體育館地下停車場內,許樂也殺了好幾個人,可那畢竟是在戰鬥之中,不像今天這個有過幾麵之緣的樸誌鎬,如此清楚地死在了他的麵前。


    許樂一向認為自己是個好人,也想做個好人,可是好人也會殺人嗎?這是哲學問題,他不想去思考這個問題。


    他看著公路地麵上樸誌鎬的屍首,沒有嘔吐的**,沒有自責,隻是有些惘然,便是惘然也不過持續了三秒鍾的時間。


    他轉身而走,直下山崖。


    ……


    “係好安全帶。”


    許樂對身旁副駕駛位上的鄒鬱輕聲說道,他此時已經脫掉了身上沾著血汙的背心,從後車廂裏找了一件備用的衣服套在身上。然而那股淡淡的血腥味道,在車廂密閉空間裏,依然顯得那樣的刺鼻。


    鄒鬱靜靜地看著他,雙手小心地捂著隆起的腹部,麵色微白,眼瞳明亮,她不知道先前許樂衝上山崖去做了什麽,可是看著許樂故作鎮定的表情,嗅著那絲不祥的血腥味道,她能隱約猜到。


    這是一個神秘的家夥。


    “我送你迴家。”


    黑色汽車快速地駛離開了虎山道,沒有駛向他們居住已久的簡單公寓,而是調轉了方向,向著二號高速公路盡頭的首都特區駛去。


    “出什麽事了?”鄒鬱微垂眼簾,輕聲問道。


    “我殺了一個人,也許再過一會兒,我就會被聯邦通緝。”


    許樂看著車窗前方高速公路上那些不停閃動的夜光標誌,沉默片刻後說道:“樸誌鎬,上次利孝通和你賽車時帶著的那個人。”


    “和我有關?”


    鄒鬱懷孕之後,變得溫柔了許多,尤其是那一雙黑瞳裏總是閃著多愁善感的光芒。但她當年畢竟是一個喜歡穿紅衣的冷酷千金,聽到許樂殺了人之後,眼眸裏的震驚一閃而過,冷靜地關心起事情後麵的真相。


    “不,應該是和實驗室裏的資料有關,那些人想搶沈老教授的數據,偏偏我攔在了中間。”


    許樂手中的方向盤微動,順著高速公路的標誌指引,向著首都特區國防部公寓方向駛去,沉默片刻後繼續說道:“我晚上要去做些事情,而且我看以後……很難再陪著你保胎了,所以隻好先你送迴家,希望你不要生氣。”


    難得聽到許樂的這句話裏多了保胎這個冷笑話,鄒鬱的表情卻沒有絲毫變化,她神情凝重地看著許樂的側臉,問道:“你想做什麽?”


    “利孝通晚上……一般在哪裏?”


    聽到這句話後,鄒鬱的眉尖瞬間極緊地蹙了起來,雙手緊張地捂著腹部,歎息著說道:“我肚子有些不舒服,先陪我去醫院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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