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他一揮手,掩麵佛當年抵押出去的那顆心便憑空出現在大殿之上:“你倒是看看,這究竟是不是你……”  “誒呀糊塗東西!”掩麵佛大驚失色,驚得連雙手都從臉上移開了,指著骷髏,斥責,“你怎麽能把它帶來這裏?!”  骷髏狀似無辜:“不能嗎?嘻嘻。”  笑聲剛落地,佛堂裏立刻響起一道嘶啞泣血之聲:“呀,哥哥,這不是我的心嗎?”  說是遲那是快,掩麵佛的佛手咻地伸長,搶到屍陀林主跟前便要強奪佛心。  與此同時,蓮花寶座錚錚顫動,強行轉過半麵,一隻青麵獠牙的巨大狗頭迫不及待彈射而出,鐺地一聲金石脆響,一嘴獠牙咬在那佛手手腕上。  另一隻佛手跟著破空襲來,想掐住狗頭,狗頭鬆了口,與兩隻手周旋起來。  一顆心引發血案,兄弟倆就此撕破臉皮,大打出手。  骷髏坐收漁翁之利,嘻嘻怪笑著托著那顆半邊冒著金光半邊散發黑氣的心髒,來到徐遲麵前,蹲下。  “現在你知道這心是真的了吧?”  徐遲注視著佛心,眼底閃過微微精光。  “那就動手吧。”骷髏說,“你朋友們的命可都握在你手裏呢,嘻嘻。”  “等等,我有一個問題。”徐遲問,“我這一刀下去,紮在心髒上,心髒上便捅出一個醜陋的血窟窿,正常人即刻就死了,哪能真的活生生剖出一整個心來?”  “嘻嘻,我瞧你長得挺聰明的,原來也是個傻子。”骷髏喀喀喀得意地抖動牙床,“心乃人體有靈之物,身死力竭心才衰,這玩意認主,離主則不能苟活,忠誠得很,你不主動捅下這一刀,切斷心與主的聯係,我剖出來的便是一死物。死物一點也不可愛,於我有何用?”  “原來如此。”徐遲恍然大悟,“心有靈,還認主,這說法我倒也是頭一迴聽說。”  “好了好了,問題我答完了,你快點動手吧。”骷髏不耐煩地催促,說話間竟連嘻嘻都省了。  “好。”  徐遲倒也爽快,二話不說鋥地拔出手中彎刀,倒轉刀柄,森冷刀尖指向心口。  周岐在一旁看得焦急,心念電轉,生怕徐遲真做出什麽自殘之事,劈手就欲奪刀。  他快,早在暗中分心留意他的屍陀林主更快,它手中變幻出一隻鬥大的骨棒,一棒子平伸出去,直搗在周岐腹部。  這一下勢若千鈞,遭受重創的胃急遽痙攣,五髒六腑如集體被丟進攪拌機,稀裏嘩啦絞作一團,一聲悶哼從喉骨間擠出,周岐飛出去,口中溢出溫熱的液體,觸目驚心噴灑一地。  “咳咳……徐遲!別!!”  他砰地砸在三米開外,直砸得青石地板裂出一條長縫,但未作一秒停留,血也顧不得擦,爬起就又狂奔而來。  他怕來不及。  他清楚地看見,徐遲舉起刀時,鋥亮的刀麵上映出徐遲半張臉上掠過的狠色。  這個瘋子不管做出什麽事,都不意外。  周岐不管不顧撲上來,但還是晚了一步。  空氣中傳來微弱的裂帛之聲。  噗呲  刀尖穿刺衣衫,沒入皮肉。  滴答滴答  鮮紅的液體順著血槽流淌,落在地上,蜿蜒逶迤爬到腳邊。  周岐錯愕地瞪大眼睛,半張著唇,那道背影在視野裏朝一邊慢慢傾倒,手臂無力垂落,生機從那具身體裏隨著鮮血一起流失。那一刻,他的心髒跟著停止跳動,掩麵佛與嬰神沒完沒了的打鬥,骷髏歡欣的嘻嘻笑聲,所有一切都如潮水般褪去,他現在貧瘠裸露的河床上,感覺不到恐懼,感覺不到絕望,甚至連哀傷都還沒反應過來,他隻是呆呆地怔在那兒,心想,很痛吧?  然後,理智叫囂著脫離大腦而去,他開始瘋狂地展開攻擊。確乎是窮盡畢生所學、不留餘地的瘋狂攻擊,因為事後就敵我力量對比來看,當時但凡一絲理智尚存,他也幹不出這種自取滅亡的衝動行徑。  這個關卡的難度跟之前相比,簡直是團滅級,一切物理攻擊遇上非人的存在,殺傷力直接減半。周岐隻記得自己就像一個破破爛爛的麻袋,不停地飄出去滾過來,滿場亂飛,被屍陀林主用一隻手碾壓的同時,偶爾還誤入雙生佛兄弟倆的混戰,實在慘不忍睹。  總之,他嚐盡前所未有的辛酸與頹敗。  滅頂的挫折感幾乎令他喪失鬥誌。  他明明已經那麽那麽拚命了,可徐遲的身體還是離他那麽那麽遠,再怎麽伸長了手臂,夠不到,就是夠不到。人力在此時變得異常微渺。他目眥欲裂,口鼻被血糊住,耳朵裏嗡嗡作響,喊也喊不出,聽也聽不見,可怕的靜謐中,怒火卻如肆意生長的藤蔓,以對自身無能的屈辱為養料,將所有清明的意識驅逐出境。神經末梢被狂怒焚燒,他趴伏在地上奮力喘氣,喉嚨如同破損的風箱嘶啦作響,他眼珠不錯地看著骷髏朝他心愛之人伸出死亡魔爪,擠出一個扭曲的冷笑。  不可能讓你動他一根汗毛。  不知從哪壓榨出的最後一點氣力,周岐抹去眼簾上厚重的血漬,如一頭負隅頑抗的瀕死獵豹般發出玩命一擊!他從背後奇襲,撲到屍陀林主身上,雙腿死死絞纏住那些嶙峋白骨,然後他高高舉起右手,手心裏攥著順手從地上撈到的金剛杵,咬緊臼齒,對準了那圓潤的天靈蓋就狠狠開鑿。  就在他這全力一擊發出的同時,眼皮子底下寒光掠過,同時一道血線噴射到臉上!那把靜靜插在徐遲心口的彎刀竟被一隻素白的手生生抽了出來!  金剛杵直插進天靈蓋,屍陀林主一陣猛烈地抖動,發出痛苦的哀嚎:“怎麽會?怎麽會?我的心,我的那些心……”  周岐被震落,有人張開雙臂,接住他墜落的軀體,然後緊緊地摟住他,臉貼著臉,胸膛貼著胸膛,急促的喘息聲融成一體。  腳邊,被彎刀砍成兩半的心髒如兩堆爛肉般癱在地上。周岐瞪著眼睛分辨許久,終於辨認出那是雙生佛共有的心髒。  不遠處,它的兩位主人終於停下無休無止的爭搶。  哢嚓  蓮花寶座上的兩尊佛像金身開裂,一片一片金箔泥渣撲簌簌往下掉落,由表及裏,一寸寸腐爛蛀空,到最後脆弱的佛像再也坐不住,轟然倒塌,砸在地上,摔成一截一截的碎石殘片。  漫天塵土飛揚,周岐用力眯起眼睛聚焦,卻瞧不出那人的半點輪廓,他心下不安,仍如困獸般瘋狂掙動,然後就聽見耳邊傳來溫聲安慰,絮絮叨叨:“沒事了周岐,沒事了,是我,是我。”第65章 徐氏撒嬌(無劇情)  周岐枕在徐遲腿上,等耳中轟鳴漸退,視野漸明,他抬手摸索著往上,將滿是血與塵土的手掌覆在徐遲胸前那道仍在淌血的窟窿上。  他的手在激動地顫抖,因為慶幸和後怕。  掌下傳來心髒搏動帶起的輕震。他放鬆唇角,開始在心底默念感謝上帝。  鬼知道有沒有上帝。  徐遲握住他的手,指尖輕撓他的掌心,然後一股溫柔的力量引導他的手往右平行移動。  “告訴你一個秘密。”徐遲說,語氣略顯遲疑。  周岐嗯了一聲示意他說,喉頭隨即湧出鐵鏽味,他皺緊眉頭,強行咽下去。  “其實,我與常人不同,我的心髒在右邊。”徐遲把周岐的手按在他的右胸胸口,“感受到了嗎?”  “?”  周岐的表情出現一瞬的空白,他凝神感受一陣,掌下的振動果然較之前強而有力。  所以,謎底揭開  之前這個瘋子他娘的是在表演詐死?  刺啦一下,身體裏的火線引燃,怒氣上頭,直接砰地炸了膛。  “你!”周岐一鼓作氣蹭地坐起,雙手揪住徐遲的衣領,以一股駭人的爆發力將那張臉拉到麵前,眼對著眼,咬牙切齒,“你他媽騙我?”  徐遲上半身被拽得傾過去,被迫仰起頭,脖子往後折出脆弱的弧度。  “沒提前跟你商量是我不對。”他早知周岐知道真相會發火,難得的放低了姿態,黑色瞳孔微光閃爍,冷白的麵上浮現歉意,“我沒想到……”  他覷著周岐越來越難看的臉色,話說一半,臨時改變心意,閉上嘴巴。  少說少錯。  “沒想到什麽”周岐通紅的雙眼裏燃燒著怒火,麵容冷峻,瞪著徐遲的樣子宛如要吃人,“你把那具死骷髏引到這裏來,成功挑起掩麵佛和狗頭嬰神的爭鬥,又通過詐死,使得骷髏掉以輕心。你知道你萬一死了,我必然不顧一切替你報仇,盡管以我的那點本事對上開了掛的屍陀林主就是螳臂當車不自量力,但敵人的注意力能分散一點是一點,你的目標也從始至終不是屍陀林主,而是毀了它手上那顆心髒。如果我沒猜錯,根據之前我們得到的通關提示‘敞開胸膛,捧出你的心髒,或空空蕩蕩’,你早就猜出來,這一局的萬事源頭都在這顆雙生佛的狗屁佛心上,‘空空蕩蕩’即破局的關鍵所在,也就是使其消亡,所以在我跟骷髏拚命的最後關頭,骷髏分身乏術,你出其不意拔刀砍心,勝算最大。徐遲,我分析的對不對?”  徐遲垂落眼睫,無一字反駁。  沉默就是承認。  周岐詰問的語氣裏染上嘲諷:“說到底,你聰明絕頂,麵麵俱到,連我的反應連人心連自身都能算計在內,還有什麽是沒想到的?”  徐遲攥緊拳頭,眼睫顫動。  “哦,確實有你沒想到的。”周岐冷笑著鬆開他,用大拇指擦了擦唇角溢出的血,深吸一口氣踉蹌起身,“你唯一沒預料到的,大概就是我居然真的可以傻到為你拚命。”  這句話何其重。  “周岐。”徐遲終於忍不住出聲,他喊了一聲周岐的名字,又戛然而止。  說什麽呢。  徐遲忽然心生頹喪,周岐一個字也沒說錯,他就是這樣的人,為達目的機關算盡,不擇手段。不管是以前的徐上將,還是現在的徐遲,本質都沒變。  唯一變了的是,徐上將從不會因為人心如何而困擾,他的決定永遠是正確的,選擇永遠是最優的,不會猶豫,更不會後悔。  但徐遲會後悔。  徐遲現在後悔沒提前告知周岐他的計劃。  徐遲現在因傷了周岐的心而困擾。  更令人困擾的是,殺伐果斷剛愎自用的徐上將從來學過怎麽示弱怎麽哄人,這直接導致現在的徐遲麵對跳腳暴走的周岐一籌莫展。  周岐等了好一會兒,也沒等到徐遲的下文,於是憋著一腔鬱悶與怒火,扭頭就走。  徐遲緊跟上去。  他傷勢不輕,原本就傷了一條腿,方才自己捅的那一刀,雖然刻意避開了要害,但為了效果逼真,捅得有點深,這會兒每走一步,都鑽心刻骨地疼,疼得渾身戰栗不止。  走出佛堂沒多遠,後方夜空忽然火光映天,照亮曲折的小徑。  是蓮花池的方向。  緊接著,紛雜的人聲和腳步聲由遠及近破空傳來,打碎整座寺廟詭秘的寂靜。  周岐背影一頓,停下腳步,轉身:“有一個問題我不明白。”  “什麽?”徐遲追他追得有些喘。  周岐冷酷睨著他:“屍陀林主那麽強,怎麽被我用金剛杵一鑿就鑿敗了?”  “因為克裏斯汀行動了。”徐遲平緩唿吸,抬頭望向漫天火光,“屍陀林主唯一的訴求是獲得源源不斷的心髒,你覺得是為什麽?”  “它靠這玩意兒續命?”  “可能吧,也可能是它強大的法力本身就來自於那些被它豢養的心髒,反正,它既然千方百計想要心髒,總得有一個明確實際的用途,不可能真是什麽愛好使然。”徐遲說一段,喘口氣,體力撐到極限,嘴唇因失血變得雪白,“不管什麽用途,利帶來弊,那些心髒就是它最大的弱點。”  “所以你給了姓克的一把打火機,是暗示她在骷髏老巢放把火,先斬了骷髏的儲備糧?這樣後方糧草一斷,大前方隻要我撐得夠久,待機時間夠長,總有熬死它的時候?”  徐遲頷首。  周岐抱起雙臂,以一種歎為觀止的眼神看著他苦笑:“你真是……”  實在挖不出什麽形容詞,他拱手說了兩個字來挖苦:“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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