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朱家的第三天,徐遲睡得極沉,他像是這輩子沒睡過一頓安穩覺的可憐蟲,不遺餘力試圖抓住這點來之不易的睡眠時光。  但  “喂,醒醒。”薑聿雙手圈在嘴邊做擴音器狀,在努力賴床的某人耳邊大聲咆哮,“出事兒啦!別睡啦!再睡待會兒就直接交白卷啦!”  徐遲眼皮子底下的眼珠動了動,悠悠醒轉。  一雙黑漆漆的眸子不摻任何雜質,盯住近距離湊至麵前的兩張麵孔。  逐漸,這兩張討人厭的麵孔扭曲變形……  “他怎麽不說話?是不是睡傻了?”周岐有點毛毛的。  薑聿略感不妙:“你知道這世上有一類比狠還多一點的狼人,平時看著都挺正常,一旦被人吵醒,就會憤怒變身,成為最沒人性的兇猛禽獸。”  周岐:“說人話。”  還他媽來得及翻譯成人話?  薑聿咽了口唾沫,拔腳就想溜,然而未及實施,一隻手便以雷電不及的速度迎麵襲來,揪住他的領子按住他的後腦勺,二話不說就把他腦袋瓜往硬梆梆的石頭床鋪上砸。  連砸三下,他耳有餘震,眼冒金花,撲倒在床上,撅著屁股哀嚎:“他有起床氣啊!”  解決一個,那雙莫得感情的眼珠又轉向周岐。  周岐渾身的雷達都在報警,立馬背信棄義:“喊話都是這小子喊的,跟我沒有半毛錢關係!”  薑聿捂著被磕出紅印子的額頭,嗷一嗓子:“周哥你說的什麽屁話!明明就是你……唔唔唔!噢,你頂到我的肺了?!……”  周岐撲過去,拿被子蒙住薑聿的頭,一頓亂拳揍老實後言歸正傳,安撫被憤怒支配的徐遲:“那什麽,你先冷靜,我們喊你起床確實有正事兒。”  徐遲找迴脫韁的理智,盯著他,緩緩動了動僵硬的肩頸肌肉,示意他接著說。  那一瞬間,周岐覺得自己逃過一劫,長舒一口氣:“朱家又死人了。”  昨晚剛迴來的朱遙今天就死了。  死在關押他大哥的柴房裏。  而朱逍不知所蹤。  怎麽看怎麽像殺人之後畏罪潛逃。  小小的柴房外擠滿了人,一撥接一撥的人進去又出來,他們的目的與徐遲三人相同,趁著案發現場還沒被破壞幹淨,抓緊時間前來搜集線索,以應付接踵而來的致命問卷。  朱家人現在以閔氏為首,在柴房前圍成一圈,也沒阻止這群“避難者”的無禮行為。  柴房內幹燥逼仄,到處是打鬥掙紮的痕跡,並無血腥氣。  朱遙的屍首靠坐在柴堆旁,腦袋無力地垂落,下巴抵著胸口被壓出兩道褶子,腳下有兩道拖拽的痕跡,顯示曾有人移動過屍體。他垂在身側的左手上,握著那隻繡著鴛鴦的荷包,右手則呈鷹爪狀蜷曲著,手邊遺落一根光禿禿的槐樹樹枝。  “被勒死的。”先前已經就死因討論過兩輪的群眾得出了一致的結論。  朱遙脖子上纏繞著一根繡著祥雲圖案的腰帶,腰帶的主人係朱逍無疑。  屍身不遠處,躺著一隻巴掌大的死貓。  地上散落著撞翻的酒瓶與酒杯,經過一夜的發酵,柴房內有股濃烈的酒氣。  “聞味道,應該是醬香型。”周岐聳了聳鼻尖,活像隻聞到肉味精神一振的大狗,舔了舔嘴唇,“看這現場,應該是昨晚朱遙揣著酒前來與他哥敘舊,途中兄弟倆不知道因為什麽爆發了激烈爭吵,朱逍人高馬大,性情頑劣,怒而殺之!”  “對!”薑聿附議,“朱逍與朱遙二男爭一女,兄弟鬩牆久矣。今蘇蓉已死,朱遙本想摒棄前嫌重歸於好,沒想到朱逍對他的嫉妒早已根深蒂固,破鏡難圓,甚至怒而殺之!”  “或許是兄弟倆喝酒,猜拳猜輸了,怒而殺之!”  “也可能是二人就蘇蓉更愛誰的問題產生了重大分歧,辯論無果,怒而殺之!”  “女人算什麽?男人之間一言不合就可能怒而殺之!”  “對!我之前在新聞上也看到過……”  徐遲太陽穴上的那根青筋被吵得突突直跳,幽幽道:“我現在隻想對你二人怒而殺之。”  周岐:“?”  薑聿:“……”  作者有話要說:  徐遲:對周薑這個二人轉小團體的忍耐度直線下降!(獰笑)第19章 兄弟鬩牆  周岐哼了一聲,心想你打得過我嗎你?  但轉念一想,這事兒逼較真起來是真的狠。  於是他乖乖閉上嘴巴。  很快,他聞出肆溢的酒香中還混雜著其他氣味。他拉起褲腳蹲下,二指拈起酒壺的青花瓷碎片,湊至鼻端嗅了嗅。嗅完,撥弄兩把僵死的小貓,又跑去朱遙麵前聞他的口鼻。  “哥你好像一條狗。”薑聿嫌棄道。  “狗兒子怎麽稱唿你爸爸呢?”周岐隔空拿手指威懾性地點了點他,話卻是對徐遲說的,“過來看看?”  “有什麽發現嗎?”徐遲站著沒動,雙臂環胸,象征性抬了抬下巴,“酒裏有毒?”  “應該是。”周岐上下掂了掂那塊酒壺碎片,“這上麵有一點苦杏仁的味道。”  “苦杏仁……氰化物?”  “嗯,是後來安樂死注射液的主要成分。”周岐道,“死貓身上有這股怪味,說明是毒死的,但人不是。”  “顯然朱遙沒喝酒。”徐遲屈起食指刮了刮頸子上的喉結,“可酒又是他帶來的。”  “還有,氰化物不是尋常人容易接觸到的東西,尤其是在這麽閉塞的山村裏。”周岐提出疑點。  “氰苷。”徐遲吐出兩個字,“薔薇科植物如杏、桃、李、枇杷的種子以及木薯裏含有這種有毒物質,通過提取可得到氰化物。”  “就當毒藥是確實可得的。也就是說,朱遙原本想毒殺朱逍,說話時誤舔酒液的貓突然暴斃,朱逍察覺朱遙有毒害之心,怒而反殺?”周岐總結陳詞。  徐遲不置可否,提問:“酒是朱遙帶的,毒就一定是朱遙下的麽?”  “不是他是誰?”  說話間,徐遲有意無意地看向門外的閔氏。  閔氏與他對視,略微欠了欠身。她將雙手攏進寬大的袖中,徐遲發現她的小拇指指甲很長,藏毒投毒這種事應該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覺。  這次根本沒等到天黑,午間小憩時,魔方迫不及待地入夢索要答案。  誰殺了朱遙?  朱逍。  這題簡單得就像免費贈送的一樣,雖然中間可能有些小插曲,但現場證據確鑿,人確實是朱逍殺的,不管他是臨時起意還是防衛過當,這個賴不掉。  值得注意的是那個出現在現場的荷包,荷包在,長命鎖不在,朱逍拿著長命鎖逃去了哪裏?當夜朱遙揣著蘇蓉的荷包前來找朱逍喝酒,兄弟之間到底進行了怎樣的對話使得朱逍認定朱遙想殺他?  謎團一環扣一環,錯綜複雜。  醒來時,徐遲環顧四周,發現大通鋪裏還是少了兩人。  後來這兩被縊死在柴房裏。  “唉,那兩個都是傻子,怎麽跟他們說都不聽,非認定閔大嫂是兇手。”  “為什麽?”  “因為覺得事情不會這麽簡單啊,他們說一看就是栽贓陷害。閔氏兩麵三刀的,肯定不是個好東西,殺一個是殺,一迴生二迴熟,多殺幾個也不稀奇。”  “慣性思維害人呐!”  “誰說不是呢,不瞞你說,我也差點寫閔氏,蘇蓉是她殺的,蘇蓉的老公萬一知道了真相肯定得報仇啊,閔氏為自保再度殺人,動機很充足啊……”  周岐坐在槐樹底下,嘴裏嚼著槐花花芯,一條腿曲著,一條胳膊搭在膝蓋上,眯眼聽惶惶不安的難友們小聲議論。  薑聿也摻和其中,牛皮吹得鋥亮:“這種事情又不是上學時候做選擇題,不能碰運氣瞎選,選錯了不扣分,它扣命!還是得看證據!聽我跟你們分析啊,這一呢,看現場的打鬥痕跡,注意到朱遙脖子上的那道勒痕沒?那麽深,喉骨都勒碎了,多大的力啊,基本可以排除是女人作案……”  他一條條一樁樁把徐遲的分析照搬過來,儼然一位冉冉升起的福爾摩聿,唬的聽眾一愣一愣的。  要不是看在他有錢的份兒上,冷湫從鼻子裏哼了一聲,她能當場把他的牛皮戳爆。  徐遲就背手站在不遠處,初秋的暖陽鋪了他滿頭滿臉,他仍舊瘦得隻剩一把骨頭,額前碎發蓋過眉眼,隻留下挺直的鼻梁與蒼白的嘴唇。那雙吝嗇於見人的眼睛,隻能在風起時依稀窺見半分攝人的鋒芒。  槐花清甜的香氣在舌尖彌漫,周岐順著徐遲的視線遠眺。  赤山山頭籠罩的瘴氣厚重如凝固的墨水,散發出不祥的氣息。  不多時,空中飄起毛毛細雨。  眾人一哄而散,全都進屋躲雨。  徐遲一路默默無言地往後院走,周岐跟著他,薑聿怕這雨有問題,糟蹋了他的秀發,拒絕跟來。  “你去魚塘找那小孩兒嗎?”周岐光頭的不怕雨淋,胡亂抹一把臉,“你身體這麽弱,淋雨感冒一命嗚唿怎麽辦?”  徐遲沒答,悶頭走路。  雨霧逐漸打濕衣裳,周圍景象因天地間升騰起的霧氣變得朦朧模糊,周岐嘖一聲,飛跨一步掠至徐遲身前,彎腰抱腿扛人起身,就像訓練時扛沙袋,一氣嗬成。  徐遲整個人騰空,隻來得及發出一個字:“你!”  “你什麽你?”周岐拔腳狂奔,“你走得太慢,無限延長了淋雨的時間,乖一點,別蹬腿,迴頭再把你給摔著。”  他說著,還大力拍了一記徐遲的屁股。  徐遲身體一僵,整個人都被拍懵了,咬牙切齒地從唇間擠出因顛簸而破碎的話語:“周岐……你夠了……”  虎落平陽被犬欺。  最終徐遲被安放在池邊涼亭的石凳上,雖麵無表情,但他攥緊的拳頭暴露出他此刻想殺人的心情。  周岐熟視無睹,在他對麵嬉皮笑臉地坐下:“不好意思,跑得快了點,你沒被顛暈吧?”  在徐遲眼裏,周岐已經是一具屍體。  徐遲不與死人對話。  “沒被顛暈的話,那就說聲謝謝我聽唄。”周岐得寸進尺。他發現逗弄徐遲很好玩兒,他就喜歡看別人那種明明很生氣但又不能拿他怎麽樣的眼神。欠的。  徐遲拿他當空氣。  “說真的,我懷疑你這人自閉。”得不到迴應,周岐自言自語起來也很起勁,“聽說自閉患者有社交障礙,言語交流障礙,也感受不到別人對他的好意,成天活在自己的世界裏,但在某些方麵又確實很聰明,天賦異稟。聽聽,這描述,簡直為你量身定製。”  徐遲半晌沒說話,沉澱來沉澱去終究沒忍住:“你才自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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