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掌櫃忽聽青幫堂主王伯雄說,他來是接竹娟母子的,不由大吃一驚——天爺喲!這竹娟母子究竟是幹啥子的?竟能勞動漢口一方霸主王伯雄親自來接。

    還有更令人匪夷所思的。聽王伯雄的口氣,他還是奉啥七婆之命,顯見那七婆的地位比這堂主還高,也就是說竹娟母子的身份比這堂主還要尊貴。不用說,竹娟母子與那七婆的關係非同尋常。

    沈掌櫃想起前天,竹娟母子來南記貨棧找他,自己那才真的是有眼無珠,居然把她娘母子當鄉下來的窮親戚一般打發。倘真那樣做了,別說以後東家曉得了會怎樣的處罰他,就是眼下,這青幫堂主知道他對竹娟母子不敬,這南記貨棧就不用再在漢口開下去了。

    青幫的人,恩怨分明,得罪了他們的貴客,那就沒有什麽道理好講的,不要他的小命就算是撿到大便宜。沈掌櫃想著,額頭都沁出汗來。

    “王堂主,真是不湊巧,竹娟弟妹今早已經乘船去了上海,走了怕有一個多時辰。叫她多留幾天,她也不願——唉!我這弟妹人也是強。”這沈掌櫃不愧是做大生意的,腦子轉得實在麻利,一開口說話,便與竹娟套上至親關係,爾後又問,“王堂主,你找竹娟弟妹有啥事,我馬上派人乘船去追。”

    沈掌櫃這番話立時起到極大的作用,那王伯雄聽沈掌櫃與竹娟有一層至親關係,口氣立刻和緩,說:“不用了,我會叫手下的弟兄去沿途香堂知會,就是七婆那我怎麽交待嘛,她老人家想她的晨晨——唉!都怪我,昨天就該來接的……”

    王伯雄懊惱地自責,嘴裏嘀嘀咕咕說些後悔的話。臨走時,王伯雄迴頭問沈掌櫃了一句,說竹娟小姐跟他是啥子關係?

    沈掌櫃連忙解釋,說竹娟的丈夫跟他是結義兄弟,所以竹娟就是他的弟妹。沈掌櫃這一通胡謅,給他帶來了不少的好處,別的不說,他南記貨棧從這天起,就再也沒有地痞流氓來搗亂。不知給沈掌櫃省了多少事。

    青幫漢口香堂王伯雄堂主,奉七婆之命來南記貨棧接竹娟母子,卻接了個空。此時,竹娟與黃晨已經乘船離開漢口,往長江下遊而去。

    早上,鄭老大的大木船載著一船貨物,迎著旭日東升的太陽,張帆受風,破浪疾行,很快就將漢口拋到腦後。

    今日,風順浪緩,行船極是平穩。鄭老大把舵交給他的副手,就來陪竹娟母子。他聽沈掌櫃打招唿,說這母子二人是南記東家的貴客,自然要殷勤相待。

    這鄭老大四十來歲,大約經年日曬雨淋,膚色黝黑發亮。他穿一件粗布馬甲,赤足大腳掌,一瞅便是那種水上操舵搖槳的老手。此人見多識廣,故能言善辯,有點油腔滑調的樣兒,但人其實不壞。

    他見竹娟母子倆坐在船頭,不時迴望漢口,以為這母子倆是在想家了,就來陪他們說話。反正,他閑著也是閑著。

    與竹娟拉話聊天,鄭老大才知,他們是從重慶上頭的涪縣來的,此去上海是去尋她的丈夫。鄭老大與竹娟說著話,黃晨卻指住遠處江麵,說:“媽媽,你看那邊水裏有根樹枝,一動一動的,好像是條大蛇……”

    鄭老大也抬頭瞧,真是棵樹幹,枝枝丫丫的,半浮半沉的,遠看的確像條“大蛇”——就是人們常說的蛟龍。

    “是像,頭角腳爪都有,硬是活靈活現的——不過,這長江裏真的經常有蛟龍出現。記得那年漲大水,我就碰到過一次——”

    鄭老大說,那一年他也是從漢口去上海,途經黃石時,江水沒有一點征兆,就忽然發起大水來。本來還平穩的江麵,轉眼就變得湍急浪激,船在江心就開始顛簸,而且越來越厲害。鄭老大一見這種情況,就知道大事不妙,一定是有人惹禍,衝撞了長江裏的蛟龍。他經驗豐富,當即吩咐船工夥計,一點都不能耽誤,立馬往岸邊靠。

    虧得他當機立斷,在大水還未洶湧之時,木船就靠了岸邊,躲過一劫。當時,江上還有好幾條船,可能那些船上的老大沒有意識到危險,仍在江心繼續航行,等反應過來時,已經來不及了。

    那江麵頃刻之間,突然巨浪滔天,卷起丈多高的白浪。那白浪也怪,最高的浪頭始終追著一條船攆。看不見浪裏麵有啥東西,但卻明顯感覺裏邊有個啥——不然,它別的船不追,單單就咬死了那條木船。

    攆一陣,浪頭就追上那條船了。隻見那浪頭好似一隻猛虎一般,追上木船,便從江裏一躍而起,一下子就蓋過整條木船。等浪頭過去,木船已經沉到江底了。其他幾條船的命運也好不到哪去,巨浪從它們船身擦肩而過時,同樣把那幾條船掀了個底朝天。隻是沒將這些木船拉進江底而已。

    這些船上的人自然都熟悉水性,船沒被巨浪壓下江底,他們就能活命——看來,那奇怪的巨浪,總算是對這幾條船上的人手下留了點情。

    而那沉下江底的木船,就沒有那麽幸運了,除了一位水手掙紮著遊上岸,其餘的人包括船老大,全部葬身江底,喂了魚腹。

    “鄭伯伯,後來呢?落水那些人上岸沒有?”黃晨聽鄭老大講故事,聽得入神,忍不住關心起那些掉落江水的船工。

    “落水的人都遊上岸邊了,還有那個水手也上來了——就是他才給我們講了事情的原委,不然,誰都不曉得那浪子是哪鑽出來的。”

    鄭老大極會講故事,形容當時發生的事情,說得眉飛色舞,有點茶館說評書的味道。

    那條船上唯一活下來的水手,驚恐萬狀地告訴大家,說這事都怪他們老大貪心,才惹事出大禍來的。他們的船本來好好的在水上走,有個夥計偶然看見船邊流來一根半大樹枝。這樹枝好生奇怪,有頭有角,有腳有爪,像極了一條“大蛇”。更怪的是,那“大蛇”樹枝的“嘴裏”銜著一樹火紅珊瑚。

    船老大見了,就起了貪心,伏在船邊,一把將火紅珊瑚撈了起來。船老大說,這珊瑚值錢,等到了南京把它賣掉,他請大家下館子吃酒。眾人都說好,唯獨這水手心裏感到不安。他對船老大講,那樹枝老追著我們船攆,怕是真的是條“大蛇”,真是就麻煩了,不如把它扔迴去。

    眾人都笑這水手膽小,說明明是根樹枝你硬要說是“大蛇”,你瞧,那樹枝不是已經不見了嘛,到了南京,那頓酒你不要吃了。大家正笑話那水手,浪子就湧來了——好嚇人的大浪喲,隱約看見一大一小兩條“大蛇”在水裏翻滾,一會功夫,他們的船就沉到了江底。

    鄭老大鄭重其事地說:“那船老大白吃了幾十年的幹飯,這都瞧不出來,珊瑚哪能自己跑到長江裏來嘛,明明就是那條小龍耍的玩具,你把它搶走了,還能活命!”

    鄭老大解釋說,那兩“大蛇”不是長江的河蛟,是從大海裏來的已經修仙得道的神龍。見到它本是福分,趕緊燒香磕頭,說不定能保自己升官發財——他卻去招惹它,豈不是自討苦吃,自尋黴頭。

    鄭老大講得唾沫飛濺,黃晨聽得津津有味,竹娟亦轉移了她對黃夢梁的思念之情。一天的時間,不知不覺便打發了過去。天色漸暗時,船便停泊在一處名喚小龍鎮的碼頭,準備過夜。嗬嗬,這鎮名倒跟白天鄭老大說的故事聯係得上。

    船靠碼頭時,隔壁一條船上有人在向鄭老大打招唿。黃晨見到那人時,竟也出聲叫道:“衛伯伯,你也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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