沢田綱吉的出現對於和月來說隻是一個插曲。


    雖然說因為這位少年身上堪稱異常的靈光而對他有所關注,但實際上,在學校裏時和月跟他並沒有多少交集。


    如果那次學生會的抓捕行動不算的話。


    不過說起來,這位明顯是哪家極其顯赫的家族的少主的人脾氣還真是意外的好呢。


    和月咬著蛋糕叉若有所思地想著。


    那一次被學生會抓到的半夜三更不睡覺跑到廢棄教學樓作死的同學們,除了在當晚被風紀副委員長盯著喊了無數次“我們錯了”,事後還被要求每人上交一份兩千字的檢討。


    沢田綱吉的那一份是和月親自看過的。怎麽說呢,不但態度認真誠懇,光從字跡中就能夠感覺到這位少年的性格應該是屬於溫吞好說話的類型。


    遠遠地看了一眼那個被簇擁在人群中眾星捧月般的身影,這個時候的沢田綱吉,身上卻完全沒有了那種可以一眼看出來的柔和。雖然還是站在人群中溫潤微笑著的樣子,但是絕對不會有人敢因此而小看他半分。


    如果不是看那個銀發的家夥還是喊著“十代目”態度上沒有任何變化,和月幾乎要以為學校的那位沢田君還有一個雙胞胎兄弟了。銀發少女眨了眨眼睛,感覺略神奇。


    但是這種新奇的感覺也不過在她腦海中轉了一圈,很快就被拋到了腦後。


    對於不相幹的人,淺川和月一向吝於投注多少注意力。百無聊奈地坐在休息桌旁挑起一塊水果,銀發少女一手支著額,思維開始漫無目的地發散。


    在她陪著雪女一起看的電視劇裏麵,不是經常有突然出現在優秀的男生旁的女孩子被其他人警告挑釁的橋段嗎?


    說好的藝術來源於生活呢?


    她都在這裏坐了這麽久了,也沒見有誰過來警告她一下啊。


    “不過是區區庶民,你給我離赤司大人遠一點!”


    這樣的話之類的……


    嗯,並不是空想,在帝光的時候,她是真的見到過這樣的場景的。雖然被警告的那個人不是她,而且那群聚在一起欺負人的女孩子,據說是赤司的後援會什麽的,在看到她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麽立刻就散開了,當時恰好路過的和月還略微奇怪了一下。


    不過說起來,後援會這東西好像涼太也有呢。


    不知為何突然陷入迴憶的銀發少女思緒莫名其妙地開始跑偏。


    那群女孩子從帝光一直跟到了海常,而且入會要求特別嚴格,任何和黃瀨涼太走得近一點的女孩子都會被她們盯上,幾乎都快發展成學校的一大邪教了。


    但是,存在感這麽強大的一個組織,淺川和月身為黃瀨涼太的青梅竹馬,在學校的時候卻經常一不小心就把她們忽略了。因為不知道出於什麽原因,作為和黃瀨涼太走得最近的人,和月卻從來沒有被打擾過。


    這些事她此前從來沒有注意到,但是現在,也不知道是太閑了還是現在這個場景和昨晚看的電視劇布景莫名相似,這些以前生活裏的細節被百無聊賴的少女從迴憶裏翻了出來,認真地迴想了片刻後,有了一種“原來是這樣啊”的恍然之感。然後,沒有疑惑沒有感慨,僅僅像是從迴憶中撈出了一個場景,把場景的模糊部分迴憶清楚了,銀發少女就隨意地將它扔到了腦後不再關注,繼續漫無目的地發呆。


    嗯,是的,即便隱約感覺到自己好像被特殊對待了,但是本人心裏壓根不覺得有半點不對勁。名為淺川和月的少女,從小到大從來不知道正常人應該是怎麽感覺的。


    因為某些特殊的成長環境,於她而言,這些都是理所當然。被畏懼也好,被崇敬也好,被依賴也好,被小心翼翼地擺在高位供奉也好……這些尋常人眼中的異常,與她而言,卻恰恰是最正常的情況。


    所以……


    看著站在麵前的黑色短發,麵相莫名讓人覺得非常老成的少年,和月眨了一下眼睛。


    “額,抱歉,你能再重複一遍嗎……真田,君?”


    最後那個名字是她好不容易才從記憶裏翻出來的……但願沒有叫錯。


    真田弦一郎習慣性地想抬手往下壓一壓帽簷,但是手抬起來之後他才意識到今天沒有帶那頂棒球帽。黑發少年的身體微微僵了一下,他抿了抿唇,站在原地認真地把剛剛那句邀請重複了一遍。


    “淺川桑下周有安排嗎?如果可以,我代表真田家邀請你下周三到真田宅一晤。”說到這裏,他略微停頓了一下,“我……不,是真田家,有重要的事情想要求助於淺川桑。”


    他用了“求助”這個詞。


    銀發少女有些茫然地看著他,等他說完之後才輕輕“啊”了一聲。腦洞還停留在狗血八點檔的和月好一會才反應過來,然後略微鬆了口氣。


    嚇了她一跳呢,所以,不是因為征十郎的原因跑來挑釁的啊?


    不遠處遙遙關注著這一幕的一群人看到銀發少女臉上似乎一瞬間放鬆了許多的表情,很顯然誤會了她的想法。


    “噗哩,我就說了,副部長主動去搭訕女孩子什麽的,太可怕了,人家小姑娘被嚇到了吧。”


    仁王雅致靠坐在沙發裏一手搭在自家搭檔的肩上,笑嘻嘻地說著風涼話。


    柳生比呂士淡定地推了一下眼鏡,“雖然這是事實,但是你就這樣說出來,之後會被副部長教訓的。”


    “搭檔你不也直接說出來了嗎?”


    “因為已經有你頂在前麵了。”


    “哎呀,所以這就是傳說中的賣隊友嗎?”


    “好了,仁王,柳生。”幸村精市微笑著看著自己隊裏的這對漫才組合,“真田也就算了,背後議論女孩子的話還是太失禮了。”


    “啊,抱歉。”仁王抓了抓腦後的小辮子,及時打住了這個話題。隻不過,在目光轉向那張休息桌時,他的眼中還是不可避免地帶上些許興味。他是真的很好奇啊,有關那位淺川桑的身份問題他剛剛已經聽了一耳朵的八卦了,看剛剛副部長聽到那些話時意外的神情顯然他並之前也不知道這些事情。所以,與源氏和藤原家的背景無關,他特意過去,找的就隻是淺川桑這個人?


    仁王雅治實在想不出來有什麽事會讓他們一向對女孩子不假辭色的副部長主動出麵搭訕的……總不會是今天的淺川桑太好看了,讓副部長一見鍾情覺得遇到真愛了吧。


    相比心中好奇但是死撐著不說還在心裏瞎開腦洞的某隻白毛狐狸,早已得知了內情的幸村精市看向圓桌那邊的目光則帶上了些許慎重。因為他知道真田要拜托那位名為淺川和月的少女的,並不是什麽可以稱之為玩笑的事情。甚至可以說,它沉重得將它拿來當玩笑都是一種冒犯了。


    休息桌這邊。


    心知肚明自己此時可能已經成了全宴會廳的焦點之一,但是真田弦一郎並沒有為此而產生什麽多餘的情緒。他的注意力目前都集中在了麵前的人身上,雖說真田家已經遞出了請帖,但是既然在這個宴會上意外遇到了,真田弦一郎覺得比起茫然地赴約,他應該事先告知一下這個邀約背後所牽連到的事。


    看著麵前少女略顯茫然的精致麵孔,黑發少年略微頓了頓,垂在身側的手微微收緊。對於他來說,接下來的話著實有些難以說出口。


    並不是覺得求助於一個女孩子有損男人的顏麵什麽的,而是麵前女孩子實在太年輕了,甚至都沒有成年。將她攪進這樣的事情裏麵來,真的可以嗎?


    然而,真田弦一郎還在猶豫,麵前的人已經爽快地一口答應了下來。


    “好啊。”


    真田略微怔了一下才反應過來自己沒有聽錯,他帶著些微愕然地抬起頭,銀發少女淡定地迴視著他開口道,


    “跟妖怪有關吧。”


    真田的瞳孔猛地縮了一下。


    “你身上纏繞著妖氣,還有伊勢神宮的庇護神力。是神宮的人讓你們來找我的?”


    說這句話的時候,淺川和月的聲音很平靜。但是那一瞬間,她給人的感覺卻完全不像是一個十六歲的普通少女,那雙緋色的眼眸像無邊無際的海洋,將她隔離出了人群,抬向天際。而他的一切秘密都在這雙眼睛中,在那仿佛從天空投下來的目光裏,被看得一覽無餘。


    真田弦一郎突然想起了伊勢神宮的那位巫女對他說過的話。


    “突然讓你們去求助別人,真田君覺得我們是在推卸責任嗎?”


    “其實並不是哦。隻是因為,那一位是我們也需要去求助的人。”


    “沒有什麽不好意思的,不要因為那位大人才十幾歲就小看她了。對於靈能者的世界而言,最重要的永遠都不會是年齡,而是天賦啊。”


    “這是最殘酷也是最現實的規則,有些人生而強大,作為平凡者的一員,在清晰地知道了自己和她的距離從最開始就已經是無限大的時候,我也隻能接受,並仰望。”


    那是伊勢神宮近年來被擺在台前的最出眾的巫女,但是即便是她在這位少女麵前也隻能自認平凡。看著那雙仿佛看透了一切的緋紅色眼睛,真田弦一郎終於有些明白了巫女提起麵前這位少女時話語中毫不掩飾的崇敬來自何方。


    定了定神,真田弦一郎為方才的猶豫道了歉,然後他在和月的邀請下坐下,開始向她認真解釋自己身上異常的起因。


    一切都源自於半個月前真田弦一郎的祖父真田玄右衛門生辰當日,收到了朋友送他的一把□□。


    那是一把短刀,名字叫做“青川”,是友人無意中在一家無名神社中發現的。


    那位老爺子天性熱愛自然,喜愛到處旅遊,五六十歲了身體依然棒棒的滿日本到處跑。而且相比富士山之類的大熱的旅遊景點,他更喜歡去那些地處偏僻但是曆史悠久的山村森林之類的地方。而悠久的曆史,往往也伴隨著許多被時間遺留下來的種種奇異傳說,這也正是友人喜歡往這些地方跑的原因之一。


    而他這一次去的地方,就是一個據說存在曆史可以追溯到戰國時期的小村莊。友人到了那裏認真觀察了一段時間,發現當地的民風民俗的確有些戰國時的影子,之前那個“曆史可以追溯到500年前的戰國”的據說,居然因此而顯得有幾分可信度了。


    那位友人因此而產生興趣在那個地方又多呆了一段時間,於是正好趕上了村民們一年一度的祭祀,他這才知道在村子東邊那片鬱鬱蔥蔥的森林深處,居然還存在一座神社。


    不知道是從什麽時候傳下來的習俗,每年四月的最後一個火曜日,村子裏的村民都會在當天清晨徒步前往村子南麵的森林深處的神社舉行祭祀禮。傳說他們的這個祭祀,是為了感謝許多年前曾經拯救過村子的一位神明大人。但那位傳說中的神明是誰,長什麽樣子,就連神社的神主都說不清楚。


    而那把名為“青川”的刀,就是友人在神社中發現的。


    作為在神前的供奉物之一,這把短刀初看十分不起眼,刀鞘和刀柄仿佛被大火灼燒過有著一片片黑跡。而且,作為一把禦神刀,它不但有著完整的刀鐔,刀柄處甚至有著被人握住使用過的痕跡。也正是因為這些不太合理的原因,友人不自覺地多看了它幾眼。然後,他就再也移不開目光了。


    那是一件有著悠久曆史的古物。


    在認認真真地將那把短刀上上下下打量了許多遍之後,友人在心中默默地斷定了。而且,一定是有著自己的曆史和故事的古物。那種曆史的厚重感幾乎沉澱在了它周圍的空氣中,看久了之後,就連刀柄上被大火燎出的燒痕似乎都有一種別樣的美感。


    對這種有故事的古董類的東西十分感興趣的友人當機立斷地想將這把刀買下來。


    作為一個能夠閑著沒事滿日本亂轉不事生產許多年的世家子弟,友人當然是不差錢的。而且他十分幸運,或者說也是他人的不幸地,恰好遇到那位神社的神主家裏出了一點事情,急需很多錢。


    這個時候,他遇到了一位出手大方的買主。選擇自己的信仰還是家庭?


    友人最終如願以償。


    隻不過,在友人將那把刀帶走時,不知道是不是怕友人事後後悔,神主特意提醒過他,可能是因為年代太過久遠的原因,這把短刀的刀鞘裏麵已經鏽蝕了。所以這把刀外表雖然看起來沒有太大的問題,實際上卻是拔不出來的。至少在他的記憶和神社的記載中,沒有人將它□□過。


    友人對此倒是滿不在乎,反正他將那把刀買迴去隻是因為喜歡古物,又不是真想用它做什麽。


    拔不出來就拔不出來吧,擺著看就好了。


    隻不過那把名為“青川”的短刀並沒有在他手裏待幾天。五月初真田玄右衛門生辰,友人沒有找到合適的賀禮,而他恰巧知道真田玄右衛門也喜愛刀劍,尤其是那些帶著曆史故事的古刀。


    最後他咬咬牙,將這把“無法拔出”的短刀作為生辰賀禮送給了自己的老友。


    “但是……”說到這裏時真田弦一郎微微頓了一下,棕褐色的眼底有著晦澀難明的眸光。


    “那把刀,爺爺拔 /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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