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故似乎總喜歡開自己同他的玩笑。    那年中秋,三門徒弟聚在一起,品茗賞月,抽簽遊戲。    如故抽出了一支“竹花唯養棲梧鳳”,喜形於色,將簽擲在二人麵前:“韓師哥,你何時嫁來風陵,和我師兄一起養我這隻棲梧鳳啊。”    荊三釵薄酒微醺,撐著下巴啐他:“你是什麽鳳,一隻死孔雀,拔光你的毛……”    韓兢亦是抿唇而笑,望著自己。    常伯寧卻以為韓兢是在尷尬,善意地替他解圍:“如故,我與你韓師哥是道友,自會好好疼惜你的。”    言罷,他向韓兢溫柔微笑:“韓兄,可對?”    韓兢的笑容如沐春風,絲毫不肯叫旁人為難:“是。”    過去,常伯寧不懂他的笑容。    事到如今,他竟是參透了那麽一點深意。    “……韓兄。我不是高岸,非是深穀。”常伯寧立於長月之下,衣袂翻飛,喃喃道,“你縱有萬千心音,向我唿喊,我亦無法給你一句迴聲。”    ……抱歉。    走至風陵山下的韓兢,似有所感,轉迴頭去,唯見天際皓月。    萬燈初上月當樓。    很美好的景色。    韓兢披著滿身月光走下山去時,遲遲弄清了自己此行的來意。    韓兢,在常伯寧這裏,是無疾而終的一個符號,一段隱藏在友誼之下的,無望的愛。    至少,韓兢扮演的角色、一名劍川旁邊與他有過一麵之緣的無名小卒,該代替韓兢本人,擁有一個結局。    他來過,他又走了,從此去遊遍他的三千世界。    人間風陵,無間地獄,生死兩別,再不相見。    韓兢迴到了朝歌山。    在封如故給他的第三日裏,他哪裏都沒有去。    韓兢掃淨了自己的居所,將被褥與衣衫投入一方丹爐間,焚燒殆盡,隻留下一件衣服,手洗幹淨,晾幹後,穿在了身上。    將房屋與自己整理完畢後,韓兢坐在空蕩一片的床側,拔·出了“春風詞筆”。    “春風詞筆”,通體清幽碧翠,乃是難得的玉劍,唯有尖端一點墨玉,宛如飽蘸青墨之筆,故得其名。    這是師父指月君贈予他的絕世之玉。    他取來絹帛,將劍從頭至尾,細細拭過,直至其靈光微微。    韓兢將劍橫攬於懷中,閉目凝神片刻,眼前閃過雜亂篇章——    自己雙膝跪地,握緊劍尖,讓那一截墨玉對準自己的左側胸口,慌亂地刺下鮮血淋漓的字跡。    “不要忘,不可……不可以……這個不可以……”    片刻之後,韓兢重又啟目,一雙眼裏無波無瀾,隻餘淡淡的困惑,似乎不解自己為何會有這般狼狽的一麵。    他的指尖抵上劍刃中端,由淺至深,注入靈力。    劍嗡嗡而鳴,鳴音漸趨尖銳,宛如鳳泣。    下一刻,劍身無可承受,應聲崩碎數段!    韓兢在滿室飛濺的碎玉中靜坐了一刻,才起身取來竹掃帚,將遍地劍碎打掃完畢,傾入丹爐。    “春風詞筆”,再不存了。    韓兢,也不存了。    他取出唐刀與青銅鬼麵,放置在自己身側。    ……這才是該屬於他時叔靜的。    唯獨讓韓兢覺得有些難處理的,是他的鶴。    “你能找到家嗎?”韓兢環抱住鶴頸,語氣淡淡的,不似關心,更似叮囑,“我記得以前教過你,在他生辰那日,你該飛向哪裏。……我走之後,你去找他吧,他或許會照顧你,你可以載著他,去揚州,去任何他要去的地方。”    白鶴不知是聽懂了還是沒有聽懂,隻是用紅喙一下下碰著韓兢的手腕。    韓兢把鶴趕出了屋子,緊閉了門扉。    直到那扇門被魔氣轟然炸開。    ……三日前,記錄了“時叔靜”十數年見聞的“靈犀”,已被呈了上去。    他的所作所為,被全數記錄在“靈犀”之中,再無法動任何手腳,因而無所遁形。    不世門眾,皆是因不世門庇護,方得了太平生活,卻險些被唐刀客摧毀。    如今,這害得不世門險遭道門屠戮的唐刀客當真混在不世門中,不世門眾無不切齒,幾欲殺之而後快。    幾名護法魚貫而入,製住他的經脈,把他押跪在地。    “莫要讓他脫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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