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謊!昨天晚上九點半,你在xx路殺人,監控視頻清晰地拍下了你行兇時的過程。說,你為什麽要那樣幹?活吃人心對你有什麽好處?”兩名警察一來就給他定了罪,然後直奔殺人動機。梵伽羅的嗓音還是那般低緩:“你們能讓我看看那段殺人視頻嗎?”“你隻管老實招供,看什麽視頻?你自己做的案子,你自己不清楚嗎?”兩名警察隻管逼問,根本不理會他的訴求。梵伽羅意識到,這些人不是來審訊的,而是來給他定罪的。他們隻想趕緊讓他在定罪書上簽字,不會聽取他的任何一句話。他根本不知道那三樁案子的具體情況,又失去了自由,如今已是兩眼一抹黑,什麽都無法獲悉。他指尖動了動,想釋放磁場,借由這兩名警察的記憶和雙眼去了解外部的世界,卻又忽然打消了這個念頭。他醞在指尖的磁場悄無聲息地斂入體內,雙眸低垂,專注地看著審訊桌。這張桌子真是多災多難,上麵布滿了劃痕,劃痕裏還卡著一些黑褐色的汙跡,仿佛是幹涸的血液,又仿佛是濺落的墨水,也不知是誰留下的。是憤怒到情緒失控的警察?亦或者哪個倒黴的犯人?梵伽羅忽然對這張桌子充滿了興趣,竟把磁場分布於它的表麵,借由這些縱橫交錯的刻痕,去了解它多災多難的“過往遭遇”。他平靜的表情漸漸變成了興致盎然,卻根本沒去聽兩名警察滿帶偏見的質問。他們在他耳邊咆哮、嘶吼、呐喊,得到的卻隻是一抹賞心悅目又安詳淡然的微笑。他根本就沒意識到這個房間裏不僅僅有他自己和這張桌子,還有兩個大活人。而他的這種態度,無疑是最氣人的。於是,當宋睿帶著那張特釋令走進審訊室時,兩名警察已經氣瘋了,正摔杯子、踢板凳,就差上手打人。若非那張審訊桌被四個螺絲釘固定在了地麵上,他們最想做的其實是掀桌。看見特釋令,他們更加氣急敗壞,卻又毫無辦法,隻能用力甩上房門,去給梵伽羅辦理保釋手續。砰地一聲巨響終於讓梵伽羅從這張桌子的“悲慘經曆”中醒轉。他眼皮輕輕一撩便看見了宋博士,於是勾著殷紅的薄唇微笑起來。“我知道你會來,”他把白皙的掌心攤開在桌麵上,語氣愉悅至極:“所以我一直在等你。”宋睿自然而然地把雙手搭放在他的掌心,嗓音又沉又穩:“你在這裏,我總是會來。”兩人深深望進彼此的雙眼,齊齊輕笑。“我提交了你的不在場證明,但是那三段殺人視頻,目前我還沒有辦法推翻,所以我隻拿到了特釋令,而不是特赦令。”一個是暫時釋放,一個是赦免無罪,其中的區別梵伽羅自然明白。“我想看看那三段視頻。”他低聲說道。梵伽羅下意識地去拿手機,卻又忽然想起來:“我的手機遭到了這個調查小組的負責人的破壞,裏麵的資料全部丟失了。”“他是靈者。”梵伽羅篤定道。“你感應到了?”宋睿把手機擺放在桌麵上。“你剛走進來的時候,我就看見了他殘留在你身上的磁場,淡藍色,氣息與那種藥劑屬於同源。他應該參與了張陽的實驗。”“所以說,背後對你下手的人是張陽?”宋睿猜測道。“大概,我得看看視頻才能確定。如果是他,應該與古董丟失案有關。”梵伽羅也說出了自己的猜測。“不,張家與古董案沒有關係。”宋睿否定道。“為什麽?”“因為閻部長從首長那裏拿到特釋令的時候,那名負責人顯得很吃驚。他想不明白你的案子為什麽會獲得頂層的關注。但專案組正在大肆調查玄門的人和那四個家族,如果是幕後黑手,ta肯定已經察覺到自己犯下的罪行暴露了,也肯定知道你身為這樁案子的特別顧問,會得到頂層的特別關照。這個時候對你下手就是阻撓破案的進程,必然會遭到來自於頂層的重重阻力和施壓。”梵伽羅略一思索也就明白了,接口道:“但是負責人不知道,他吃驚於我的人脈,所以他與古董調包案沒關係。而他是張陽的人,張陽指使他現在對我下手,也表明了張家與古董調包案沒關係。”“是的,前提是對你下手的人真是張陽。”宋睿點頭附和。“是不是他,我看過視頻就知道了。”梵伽羅沉吟道。“行兇視頻已經全網刪除了,我讓孟仲再給我發過來。”宋睿拿起手機。梵伽羅卻勾著指尖說道:“不用了,我直接進入你的大腦就能看見。”宋睿愣了好一會兒才抿著薄唇點頭,摘掉金絲眼鏡後,一雙狹長的眼竟彎成了愉悅的弧度。他始終記得梵伽羅說過的話進入不信任的人的大腦,無異於自殺。而他現在卻主動提出進入自己的大腦,這是為什麽?是因為毫無保留的信任;是因為兩顆心已融為一顆心的依賴;是因為我中可以有你,你中也可以有我,雖是獨立的個體,卻擁有頻率相同的靈魂。宋睿試圖抿直唇角,瞳孔裏的愉悅卻根本遮掩不住。梵伽羅受到他的情緒感染,也止不住地低笑起來,“準備好了嗎?”“準備好了。”兩人手握著手,額頭抵著額頭,齊齊閉上雙眼。梵伽羅的意識毫無阻礙地走進了一個黑漆漆的地方,它非常陰冷,也非常潮濕,處處都彌漫著一股腥氣,像是浸透了鮮血的泥土。它還很狹長,像一條走廊,延伸向看不見的盡頭。梵伽羅習慣於掀起海嘯和狂潮,把別人的記憶攪上大腦皮層,然後吞噬殆盡。但麵對宋博士的時候,他卻隻是順著這條黑暗的走廊慢慢前行,不忍心對它造成一絲一毫的破壞。老實說,它的環境並不美好,甚至於有些惡劣,卻無法讓梵伽羅產生半點討厭的情緒。隻要一想到這是宋博士的內心世界,他就會不自覺地露出微笑。走著走著,這條陰暗潮濕的長廊竟然散發出了微微的熒光,然後逐漸浮出一張又一張彩色照片。梵伽羅借由熒光仔細一看,瞳孔不免縮了縮。隻因這些照片裏記錄的不是宋博士從小到大的成長經曆,而是梵伽羅本人的臉。他微笑時的樣子、蹙眉時的樣子、沉思時的樣子,甚至於發怒時的樣子,都被記錄在這一張張照片裏。它們懸浮在長廊的各處,邊框閃耀著微光,像一顆顆星星,照亮了這個原本是一片黑暗的世界。梵伽羅的步伐越來越緩慢,原本死寂的心,竟仿佛在急促地跳動。然而他卻又清晰地知道,這具早已死透的身體是不可能複活的,所謂的心跳隻不過是一種錯覺。但即便如此,他也依舊深深沉醉於這一刻。似乎隻有宋博士才能讓他真切地體會到活著究竟是怎樣的美好。他一直走,一直走,指尖探向虛空,拂過這些微弱卻又不容忽視的星星。最終,他走到了長廊的盡頭,看見了兩幅巨大的黑白照片,那是宋博士的父親和母親。原來他把他們隱藏在了內心的最深處。梵伽羅暗暗感到慶幸。如果他用暴力攪動這些記憶,這兩張珍貴的照片恐怕也會受到損傷。長廊的盡頭浮出一個璀璨的光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