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念慈搖搖頭,嗓音帶上了哽咽:“她一直在喊救救我,但那個人卻再也沒有與她說話,更沒有向她伸出援手。第四天,她含著這句‘救救我’陷入了昏迷,並且在昏迷中慢慢死去。”最後一個字音落下時,林念慈再也支撐不住地癱坐在地上,雙手緊緊抱住自己的膝蓋,發出壓抑的哭聲。通靈的過程也是共情的過程,死者的感受會如實地傳遞給通靈者,而他們遭遇的那些痛苦也會長久地停留在通靈者的內心。一個意誌不夠堅定的人是無法成為靈媒的,這種神奇的能力是一把雙刃劍,有時候無往不利,有時候傷人傷己。林念恩連忙脫掉外套裹住師姐,在她耳邊不停安慰。周法醫看了看哭得瑟瑟發抖的女人,又看了看手裏的驗屍報告,臉上的表情有驚疑,也有狂熱。“孟局,你看看報告吧,情況基本和她說的一樣。”周法醫把屍檢報告遞給孟仲,自己則掀開白布單,托起死者的一隻手,解釋道:“她的指尖全都摳破了,指甲外翻脫落,如果你們找到了案發現場,應該能看見她抓撓牆壁留下的血痕。她的胃囊裏沒有食物,隻殘留著一些口紅膏體,全身脫水引發了髒器損傷,最終死於腎衰竭。我可以肯定”周法醫看了林念慈一樣,繼續道:“就像這位小姐說的那樣,死者應該是被困在了某個沒有食物和水的地方。如果那個地方真的有人與她說話,那麽這樁案子應該不是意外,而是謀殺。當然,相關的證據還得你們去找,我隻是根據屍檢做出合理的判斷。”孟仲一邊聽周法醫說話一邊快速翻看著屍檢報告,完了又把報告傳遞下去。孫正氣疑惑道:“那她到底被困在哪裏呢?”林念慈抬起頭,虛弱道:“那個地方被一團黑霧包裹著,我看不清楚,隻知道空間很狹窄,與電梯差不多大。有一種力量隔絕了我的探查,但是我敢肯定,她是被謀殺的!我感覺到了與她說話的那個人的惡意!那是一種很深很深的惡意!”說到這裏,她越發用力地抱緊自己,原本哭得通紅的臉頰瞬間褪去了血色。“有人在那個房間裏?”孟仲也采信了林念慈的話,開始詢問。“是的,有人在,而且一直盯著她,當她掙紮求生時,那個人的惡意也在不斷加深。他一直都與她在一起。”林念慈肯定地說道。孟仲合上屍檢報告,隻覺得一陣寒意順著自己的脊椎骨竄上了頭皮。這種殺人手法太殘酷了,與活埋有什麽區別?到底是什麽樣的深仇大恨驅使兇手這樣做?大樓的負責人發現了警察驟然改變的態度,不由得意洋洋地說道:“我早就說過林念慈道長很厲害吧!”“不,她說錯了,那裏沒有別人,隻有這位薑小姐。”一直沉默不語的梵伽羅卻忽然開口否定了林念慈的話,然後伸出手,順著死者血肉模糊的指尖慢慢往上感應。孟仲等人立刻目光灼灼地看向他。比起一個來曆不明的道士,他們自然更相信梵老師的判斷。梵伽羅的手最終懸停在死者的臉前,語氣平靜,說出口的話卻石破天驚:“她一個人,困死在了那座電梯裏。沒錯,就是你們發現屍體的地方。她的呐喊、求救、掙紮,都在那處,沒有另外一個地方。她一直都在電梯裏,四天四夜,沒有離開過。”孟仲等人:!!!大樓的負責人和周法醫異口同聲地高喊:“這絕對不可能!”第218章 如果說林念慈的通靈帶給周法醫和大樓負責人的感受是驚異和震撼的話,那麽梵伽羅的通靈則直接顛覆了他們的三觀。兩人立刻跳出來反駁他的話, 情緒十分激動。周法醫打開擺放在一旁的筆記本電腦, 把警方發給自己的照片全部調出來, 指著屏幕說道:“你來告訴我,這樣幹淨的一座電梯怎麽會是困死她的地方。你看看這門, 這牆壁,有指尖抓撓留下的血痕嗎?”負責人拽了拽周法醫的袖子,急喊道:“這根本不是電梯幹不幹淨、有沒有留下血跡的問題。你們警察不是把這台電梯的監控視頻帶迴去檢查了嗎?如果她真的在電梯裏待了四天四夜, 那天天在電梯裏進進出出的人又是什麽?是鬼嗎?這位梵先生說的話也太荒謬了!”孫正氣不幹了, 指著屏幕裏的女屍說道:“一個幹幹淨淨、高速運轉的電梯中能忽然出現一具死了一兩天的女屍, 這件事本身就很荒謬。如果你們不信梵老師的話,那你們倒是好好給我們解釋解釋, 這具女屍是怎麽來的啊!”“這個、這個……”負責人詞窮了。周法醫摩挲下頜, 陷入了沉思。梵伽羅根本沒聽見幾人的爭論, 而是一直把手懸在女屍臉前, 沉吟道:“她雖然是獨自一人待在電梯裏,卻有一雙眼睛在注視著她, 時時刻刻觀察著她的一舉一動, 冷眼看著她由生到死, 由希望的狂喜陷入絕望的悲寂。這不是意外, 是謀殺。”孫正氣和胡雯雯倒吸了一口涼氣。如果真如梵老師形容的那樣, 薑可可死的時候該有多痛苦?那個困殺了她的人對她的仇恨又有多深?難怪她就算是死了,臉上的表情還這麽猙獰扭曲!兩人看向躺在解剖台上,臉部的肌肉擰成一塊一塊, 顯得醜陋到極點的女屍,不免覺得一陣毛骨悚然。殺死她的人手段實在是太兇殘了,心性也冷酷得可怕!他眼睜睜地看著薑可可一點一點陷入絕望,卻能始終不為所動。他的心難道是石頭做的嗎?周法醫對梵伽羅的判斷不置可否,大樓負責人卻對他的話感到非常憤怒。這不是擺明了往他們的公司頭上潑髒水嘛!不行,這樁案子一定不能隻讓警方去查,他們好像更相信這個小明星的話。如果他們真把責任推到公司頭上,以後他們的公寓還要不要出租了?思及此,負責人連忙跑去攙扶林念慈,小聲說道:“大師,我相信您的話,人肯定不是在我們的公寓樓裏被殺死的。我給您加錢,您可一定要幫我把這樁案子查清楚啊!”“既然接了您的委托,我們就一定會負責到底。”林念慈掏出手絹擦掉臉上的涕淚,嗓音沙啞地說道:“我還想去看看那座電梯,不知道現在方不方便?”“方便,方便,我這就帶您過去。”負責人恨不得立刻撇下這些警察去查清楚這樁案子。他們的公寓大樓絕對不能與兇殺案扯上關係,否則房子就租不出去了。孟仲也立刻開口:“梵老師,我們也去發現屍體的地方看看吧。”梵伽羅隻是站在原地,未曾迴話,低垂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看著女屍,仿佛在與她進行無聲的交流。周法醫是個非常講究科學根據的人,對他的判斷感到如鯁在喉,不免又嘮叨了一句:“無論看多少遍,那個地方肯定不是第一案發現場。一點常識和邏輯思維都沒有的人還破什麽案!”梵伽羅卻在他的諷刺中閉上眼,緩緩念誦:“嗡,唄瑪,達列,;嗡,唄瑪,達列,……”如是七遍才又沉下嗓音,徐徐吐字:“嗡,部林。”不知為何,當他一個字一字地低吟時,冰冷的停屍間裏竟刮起一陣微風,這微風不帶腥氣,不含戰栗,反倒醞著一點溫度,拂過臉頰十分宜人。與此同時,更奇怪的事情發生了,那女屍扭曲猙獰的、飽含了痛苦和怨恨的臉龐,竟在這一字字的低吟聲中放鬆下來,恢複成了本來麵貌。這樣一看,她竟與警方用來尋人的那張笑容明媚的照片產生了重合。她早已死去,擰成一團的眉心中卻陡然出現一絲開闊之意,緊繃下拉的嘴角一點一點緩和,一寸一寸上揚,露出了一抹如釋重負的微笑。她死了,卻又仿佛在青年的吟誦聲中活了過來。當那縷宜人的微風散去之後,擺放在解剖台上的女屍竟然模樣大變!這一幕讓篤信科學的周法醫差點沒把眼珠子瞪掉,那位負責人更是瞠目結舌地僵立在原地。孫正氣最沉不住氣,驚訝不已地問道:“梵老師,您對她做了什麽?她為什麽笑了?”“我在為她超度。”梵伽羅收迴手,平靜地說道:“走吧,去現場看看。”“哦哦!”孫正氣傻乎乎地點頭,心中卻震撼莫名:所以說薑可可深陷於絕境中的亡靈剛才得到了真正的解脫是嗎?那個林念慈還是正統道家的傳人,卻連死者的亡魂都安撫不了,隻顧著自己哭。與梵老師相比,她差得似乎不僅僅是實力,還有思想境界。世界上果然不會再有第二個像梵老師這樣的人了!想到這裏,孫正氣不禁露出欽佩的表情。一直等候在梵伽羅身旁的宋睿溫聲說道:“大家既然都不趕時間,那就為薑可可小姐做個禱告吧。”他率先閉上眼,在心裏默念經文。在此之前,他很難想象滿心都是黑暗的自己竟然也會提出如此富有溫度的建議。已經走到門口的孟仲立刻走迴來,站在解剖台邊進行默哀。其餘警察也都自覺地閉上眼,誠心誠意為薑可可的亡魂祈福。周法醫在每一次解剖之前都會站在屍體前舉行同樣的儀式,這是對死者的尊重,卻常常被同僚恥笑。如今看見大家都這樣做,他對梵伽羅的觀感竟瞬間拔高很多。無論如何,這是一個對任何形式的生命都心存敬畏的人,懷著這樣一顆仁慈的心,他肯定不會是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