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言翎的眼耳口鼻被這濃稠的意念堵住,臉色漲成了青紫。梵伽羅進一步解釋道:“所以我能借用你的力量,抵禦並融合你的磁場,因為與你戰鬥的已經不是我,而是你的心魔!”蕭言翎聽不懂這些話,卻還是被“心魔”兩個字嚇得渾身發抖。像他們這種超脫了某種境界的人似乎天生就明白心魔的可怕。孟仲聽得心潮澎湃,末了呆呆地吟誦出一段話:“隻要我願意,你的感知就是我的感知,你的思想就是我的思想,你的過去就是我的過去,你的現在就是我的現在,而你的未來,亦可以是我的未來。世間所有,皆為我之媒介。”他猛然握拳,驚駭道:“世間所有皆為我之媒介,原來是這個意思!必要的時候,梵老師不但能借用別人的思想、感情、感知和身體,還能拿走他們的力量。這段話真的是在形容靈媒嗎?這應該是神吧?”宋睿頭也不迴地說道:“不,他真正想說的是,若你以惡意對待世界,世界就會以惡意迴報你,他是善惡的種子,因果的輪迴。你做下什麽,最終都會應在你自己身上,所以做人最好還是善良一點。”張陽灌藥劑的手微微一頓,竟差點又一次把瓶子捏碎。宋睿這話擺明了是故意說給他聽的!另一頭,梵伽羅把蕭言翎拉得更近了一些,一字一句問道:“你知道怎麽戰勝自己的心魔嗎?”蕭言翎卻極力往後仰,避開他不斷噴吐的冰冷氣息,尖叫道:“不管你和心魔是什麽鬼東西,我都要你死!你去死,你去死,你去死!”她的磁場在言靈之力的催動下暴漲了幾分。始終握著她的手,從她體內源源不斷地吸納惡念的梵伽羅竟也隨之氣勢暴漲。心魔就是如此:你強我便強,你弱我也弱,然而你若開悟,我就會自行消散。蕭言翎年紀還小,搞不懂什麽叫做開悟,她的心裏隻有執念和“世界為我轉動”的篤信,不然她不會一步一步淪落到如今這個境地。原本想要再給她一次機會,教導她如何戰勝心魔繼而消去執念重歸純真的梵伽羅微微歎了一口氣,然後放開她的一隻手,改去觸她的眉心。他知道那枚玉佩自己是拿不到的,因為它早已與蕭言翎融為了一體,所以他隻能摧毀她。“你要幹什麽?你快放開我!你住手!”蕭言翎被這熟悉的手勢嚇住了,以為他又要搶那顆光珠,不由劇烈掙紮起來。梵伽羅的手背被她撓出了一條條血痕,卻又在她的惡念灌輸下迅速愈合,口裏吐出兩個擲地有聲的字:“禁言。”瘋狂嘶吼謾罵的蕭言翎忽然失去了說話的能力,唯餘她那岩漿一般沸騰的磁場在這逼仄的空間裏胡亂地竄,一次又一次向梵伽羅發起攻擊。磁場相撞產生的狂猛氣流吹拂得梵伽羅發絲遮麵,衣擺翻飛,尤為淩亂。掉落在桌麵的碎玻璃渣也被氣流卷起,在空中來迴飛掠,無差別地切割著兩人的皮膚。鮮血在空中四濺,令銀白的牆壁、地麵、桌板盛開紅梅點點,那慘烈的場景竟透著一股驚心動魄的美。梵伽羅絲毫不為這些外傷所擾,又堅定地拋出兩個字:“禁識。”隻一瞬間,蕭言翎瘋狂肆掠的磁場就靜止了下來,兩股對撞的氣流刹那間消散,使晶瑩剔透又染著血色的碎玻璃沒了依托,紛紛從空中掉落,發出大珠小珠落玉盤的清脆聲響。梵伽羅的發絲垂順下去,露出他那俊美到極致的臉和黑得看不見底的眼。這個原本喧囂的戰場在他簡短的兩句話中竟變得十分安靜,叫人因為不確定而冒出了滿頭的冷汗。孟仲指著陡然沉寂下來的房間,焦急詢問:“梵老師對蕭言翎做了什麽?危機是不是解除了?”宋睿緊繃的聲線略有緩和,解釋道:“禁言就是我封禁你說話的能力,所以蕭言翎發不出聲音了;禁識是我封禁你辨識的能力,所以蕭言翎的磁場忽然之間就找不到攻擊的目標。說到底,磁場是由意念操控的,意念是辨識的主體,一旦意念失靈,磁場也就沒用了。梵伽羅借用了蕭言翎的言靈之力,封印了她的言靈之力,如果我猜得沒錯,下一步他要封禁的應該是蕭言翎視物的能力,徹底剝奪她的攻擊力。”聽了這番話,孟仲差點從椅子上掉下去,驚駭道:“梵老師竟然能做到這個地步嗎?這可是蕭言翎最可怕的一項能力!”宋睿搖頭道,“我也隻是猜測而已。”他話音剛落,身後就傳來一陣悶響,原是張陽又捏爆了一管藥劑。把蕭言翎這頭猛獸放出牢籠時他大概從未想過事情會發展到這個地步。梵伽羅非但沒落敗,反而把蕭言翎壓製得毫無還手之力。到底誰是怪物?蕭言翎嗎?不,梵伽羅這個以惡念為食的人才是真正的怪物!轉而想到某些異人的攻擊手段並非意念,而是聲波或者別的什麽,張陽灰敗的臉色才稍微好看一點。金屬囚籠裏安靜地落針可聞,隻餘蕭言翎狼狽的喘息。她再一次體會到了末日即將降臨的恐懼,而這種深入骨髓的恐懼竟然是同一個人帶給她的!這是何等的恥辱,又是何等的無望!她還有戰勝他的一天嗎?要吸食多少人才能具備打敗他的實力?這些問題蕭言翎找不到答案,於是她胸中有一股氣在不甘和絕望中飛速暴漲。她尚且年幼,不知道這洶湧狂熱的意念是什麽,但梵伽羅卻明白,那是不顧一切玉石俱焚的決絕,換言之,她準備催動那枚玉佩,把自己連同周圍的一切炸成齏粉!梵伽羅下意識地看向屋頂的某個監控器,破開空間的阻隔,與宋博士的目光在顯示屏上相觸。他有磁場的保護,或可不死,宋博士該怎麽辦?他眼睫一顫,正待說出口的“禁視”二字竟又默默吞咽了迴去,改成了一聲歎息:“你還想見你的父母嗎?”蕭言翎胸中暴漲的氣團凝滯了一瞬。梵伽羅並指往她眉心一劃,徐徐道:“你好好看看吧。”非但沒被封禁視力,反倒開了天眼的蕭言翎這才發現半空中有許多淡淡的煙氣落下,繞著梵伽羅轉了幾圈,掠走了他體表不斷逸散的黑霧,借此凝成兩個人形,那人形又慢慢顯現出兩張再熟悉不過的臉,竟真的是爸爸和媽媽。蕭言翎看呆了,眼眶不知不覺蓄滿淚水。蕭潤民和溫桂雲卻站在原地久久不動,用全然冷漠的目光看著她。大約過了五六分鍾,溫桂雲才走到她身邊,輕輕捂住她的嘴,哀求道:“翎翎,不要再說話了。”蕭潤民則捂住她的太陽穴,語氣悲傷:“翎翎,不要再殺人了。”他們不是來與女兒團聚的,而是化為又一重力量,將女兒已然失控的能力徹底鎖住,並加固了梵伽羅設下的兩道封印。這是他們生前就應該做的事,隻可惜他們一念之差竟選擇了最錯的一條路。如今是時候修正了。父母的反戈一擊讓蕭言翎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傷害,然而梗在她心間的那團氣卻一絲一縷消散了。爸爸媽媽已近在咫尺,且緊緊擁抱著自己,陪伴著自己,叫她如何舍得失去?她已經做錯了一次,不能再錯第二次。看見這一幕,梵伽羅垂下眼瞼,不無惋惜地喟歎:“你也並非無可救藥,隻是悔悟得太晚。”第170章 當爸爸媽媽來到身邊之後,蕭言翎就徹底安靜了。她每天用自己的鮮血塗抹梵伽羅的名字不僅僅是因為仇恨, 也是因為心裏的這一個執念。她想再一次見到父親和母親, 最好是能夠永遠把他們留在身邊, 而梵伽羅或許是唯一能實現這一願望的人。如今她得償所願,於是滿心安然, 血紅的眼珠子左邊轉轉,看看母親,右邊轉轉, 看看父親, 瞳孔裏的深重戾氣竟然散去很多。她緩緩倒退, 離開了染滿血跡的金屬桌,也遠離了定定凝視自己的梵伽羅, 這才覺得放心了一點。她永遠都忘不了梵伽羅破開母親的魂體忽然顯出身形的那一幕。她當時嚇壞了, 以為母親被這個人殺死了, 所以才會在心神大亂之時被他偷襲成功。她倒退著爬上了巨大的金屬座椅, 一左一右握住了父母的手,然後眯著雙眼露出心滿意足的表情。她不知道如何與心魔戰鬥, 但她遍布黑暗的扭曲心靈依然留存著一個美好又幹淨的角落, 隻要退迴這個角落, 她就還是一個不諳世事、純稚天真的孩童。梵伽羅隔著銀色桌麵靜靜看著她, 渾身暴漲的氣勢也慢慢平和下來, 化為了柔絮。這便是心魔,你越邪惡,我越強大, 你若是悟了,我反而退了。當蕭言翎癱倒在椅子上,疲倦地閉上眼,準備好好享受這片刻的溫情時,椅背兩側竟忽然伸出兩隻機械手,牢牢將她抱住,末了一支針管由她腦後的金屬夾層裏探出,往她脖子裏注射了某種藥劑。而梵伽羅卻隻看見了機械手,並不知道她具體發生了什麽。在全方位無死角的監控室裏,宋睿卻把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剛鬆懈下來的神經立刻緊繃到極限,一把揪住孟仲的衣領,厲聲詰問:“你們給她注射了什麽東西?嗯?”孟仲也被這場變故驚呆了,尚且來不及迴答,張揚就先笑嘻嘻地開口:“那是我家發明的藥劑,能夠瞬間提高一個人的潛能。我們想看看蕭言翎的極限在哪裏,正愁找不到試驗品,梵伽羅就主動送上門來了。”“什麽叫做‘我們’?”孟仲瞬間抓住了重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