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麽以後我們就互相照顧吧。”梵伽羅伸出手掌,許藝洋立刻把自己的小手貼上去,兩具同樣冰冷的身體似乎正因為這密不可分的距離而產生了一些溫度。與此同時,梵伽羅緩緩吸走孩子體內的死氣,讓他恢複成了生前那白嫩的模樣。兩人不吃不喝,隻是抱著雙膝,安安靜靜地坐在陽台上盯著青蛙吃喝,竟也有滋有味地消磨了一早上的時光。臨到十二點,梵伽羅才想起許藝洋還缺了一個浴缸和一張床,便準備帶他去購物,卻沒料剛走到小區門口,一個電話便打了進來:“梵先生,我是廖芳,請問洋洋和你在一起嗎?”“他在。”梵伽羅垂眸看了孩子一眼。“那你能不能帶他來警察局?”廖芳的語氣十分沉重:“他的媽媽剛才把他爸爸殺死了。”梵伽羅的態度卻始終很平淡:“好的,我知道了,我馬上帶他過去。”掛斷電話後,他蹲下身,坦誠道:“你爸爸、媽媽可能永遠都迴不來了。”許藝洋卻隻是擺擺手,沒有更多表情。嚴格來說,那兩個人已經不能算是他的父母了,因為他們留給他的血脈和身體,早已經被他們親手沉入了那冰冷的湖水。他們既然已經死別,那就從此遺忘吧。梵伽羅摸了摸他的頭,自言自語道:“還是去一趟吧,聽說沒有合法的手續,我是不能把你養在身邊的。”聽見這話,許藝洋才積極起來,拽了拽大哥哥的衣袖,催促他快走。半小時後,廖芳把匆忙趕來的兩人帶到一個拘留室,隔著小小的視窗說道:“她就在裏麵,精神狀態非常糟糕,我們已經通知了心理學專家來給她做精神鑒定。她應該是瘋了,昨天晚上被我們從天台解救後就吵著鬧著要舉報她的丈夫殺人。我們以為是一樁大案,便把他們兩口子都拘了,卻沒想到她竟舉報她丈夫殺了洋洋。”廖芳看了白白淨淨的許藝洋一眼,歎息道:“她的丈夫氣瘋了,說是要把她送去精神病院,還要跟她離婚,兩個人在警察局裏就打起來了,一直從半夜鬧到今天早上。後來她好不容易恢複平靜,說自己受了刺激才會那樣鬧,想迴家休息。我們見她的確很疲倦,而且也沒犯什麽事,就把她放了,沒想到她轉頭就去買了一把水果刀,在公司裏把她丈夫……”意識到孩子就在身邊,廖芳沒敢用正常的音量往下說,附在梵伽羅耳邊低不可聞地道:“一刀紮入心髒,當場就死亡了。屍體在負一樓的停屍間,目前還沒有人來認領,他們兩口子的父母都不在了,親戚朋友的電話我們也打遍了,可是沒有人願意來處理這個事。他們嫌麻煩。”廖芳雖然心寒於人情冷暖,卻也能夠理解,這兩口子一個死了一個瘋了,留下一個未成年的孩子,日後還有一樁殺人案的官司要打,誰敢管這種閑事?又不是吃飽了撐的。陳惠若是也死了倒還好,畢竟這兩口子會給許藝洋留下很多遺產,其中最大頭的就是月亮灣小區的那套房子,誰收養許藝洋誰就能從中獲利。但陳惠還活著,如果她真的被鑒定為神經病,法院也不可能判她死刑,於是那些財產和房子就有她的一半,誰都分不走。而且孩子媽是個神經病殺人狂,孩子能正常嗎?誰家敢收養這樣的孩子?考量到這種種情況,陳、許兩家的親戚便找各種理由拒絕來警察局認屍,廖芳也是在無法可想的情況下才會讓梵伽羅把許藝洋帶過來。孩子總有權力知道自己的父母發生了什麽。拘留室內,陳惠正一邊拍手大笑一邊興奮地高喊:“洋洋,媽媽的寶貝,媽媽給你報仇了!你開心嗎?你原諒媽媽好不好?讓媽媽再愛你一次。媽媽一定會好好表現,再也不拿你撒氣了。洋洋,媽媽幫你報仇啦!”她的衣服上沾滿了已凝固的鮮血,頭發也蓬亂地披散著,模樣十分瘋癲。梵伽羅隻看了一眼就挪開了視線,垂眸問道:“想看看她嗎?”許藝洋點點頭。梵伽羅便把他抱起來,讓他往小窗口裏看。小孩定定地注視著那個瘋癲的女人,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他搏動的心髒也早已經被她紮穿了,死透了,又怎麽會有感覺?他把小手貼在玻璃窗上,輕輕摸了摸,似乎在隔著虛空撫摸女人沾滿鮮血的臉,然後沉默地移開了視線。梵伽羅把他放下,揉了揉他的腦袋。廖芳撇開頭悄悄擦淚,隨即說道:“梵先生,你把孩子交給我們吧,我們會想辦法安置他。”“如果我要收養他,需要辦理什麽程序?”梵伽羅平靜卻又篤定地開口。“誒?你說什麽?”廖芳蒙了。“我要收養他,可以嗎?”梵伽羅不厭其煩地重複一遍。“你,你不是說你救不了他嗎?”廖芳至今還無法忘懷那列命運的火車。梵伽羅鍥而不舍地追問:“我能收養他嗎?”許藝洋開始緊張了,伸出短短的手,用力抱住大哥哥的腿。廖芳這才忙不迭地點頭:“應該是可以的,孩子父親不在了,如果確診出母親有精神病,無法承擔監護責任,你就可以通過合法的途徑收養他。我幫你聯係一個律師吧,他能幫你辦理相關的手續,我現在就給他打電話。梵先生,我就知道你是一個好人,什麽火車不火車的,那都是借口,你隻是嘴硬心軟罷了。”廖芳手忙腳亂地撥打電話,卻被斜刺裏伸出的一隻手阻止了:“不用了,所有相關程序我來幫他辦。犯罪嫌疑人在哪裏,我先看看。”梵伽羅轉過身,禮貌頷首,嘴巴剛張開就被對方阻止:“千萬別說宋博士好久不見。”梵伽羅立刻便被對方逗笑了。宋睿瞥了一眼許藝洋,卻並不驚訝於他忽然變得正常的樣貌,隻是拿出一遝表格,公事公辦地說道:“我是來幫陳惠女士做精神評估的,我現在能見她嗎?”“哦,可以,她在這裏,我幫你開門。宋博士,你小心點,她的攻擊性很強,我和你一起進去吧。”廖芳連忙拿出鑰匙。宋睿推門進去,卻又忽然站定,迴頭叮囑:“你們在這裏等我,我一會兒就出來幫你們講解相關的法律程序,我有律師執照。不過收養手續很難辦,需要經過重重審核,你們要多點耐心。”“好的,我們明白,謝謝你了宋博士。”梵伽羅摁住許藝洋的腦袋一起道謝,完了不知怎麽想的,竟又補充了一句沒頭沒尾地話:“它今天吃了幾隻飛蟲,還呱呱叫了一聲。”已走進拘留室的宋睿腳步一頓,竟有些反應不過來,等門徹底關緊了才意識到,那人是在向自己述說青蛙的日常,它終於吃東西了,還會鳴叫了,他沒有辜負這條小生命,把它養活了。這種類似於邀功,又類似於家長裏短的話真不像是從他嘴裏說出的,但不知道為什麽,宋睿竟因為這個而低笑連連,止都止不住。他似乎又能在深淵裏看見那顆一閃一閃的星星了。第92章 宋睿從拘留室裏出來時就見梵伽羅交疊著修長的腿, 支著頤,垂著眸, 安安靜靜地坐在長廊的椅子上。他身邊的許藝洋刻意模仿了他的動作, 也交疊著小短腿,托著腮幫子,擰著小眉頭, 表情嚴肅地坐在椅子上。若是不明內情的人看了,還真會以為他們倆有什麽血緣關係,那同樣慘白的膚色、同樣殷紅的嘴唇、同樣漆黑的雙瞳,都預示著他們屬於同類。至於是哪一類,宋睿並未再分析下去, 那已經不重要了。“走吧,去我辦公室。”宋睿伸手去摸許藝洋的腦袋。小男孩扭著身子躲了躲, 卻又很快意識到他是個律師, 能幫助大哥哥辦理收養手續,便又不情不願地扭迴來,把脖子伸過去摸吧。宋睿摸了他一把,眼裏帶著笑。不知道為什麽, 他今天的心情非常好。“他的母親怎麽樣了?”梵伽羅懶洋洋地站起來。“重度抑鬱、躁狂症、妄想陣法,應該不用負法律責任,但是下半輩子可能得在神經病院度過。”妄想陣法又稱急性妄想發作,意思是患者平時很正常, 忽然在某一個時刻產生了妄想,控製不了自己的行為。患了這種病的人是不用承擔法律責任的, 但唯有宋睿知道,陳惠並沒有妄想症,她說許含光殺了他們的孩子,那不是妄想,而是事實。但死人複活這種事太過聳人聽聞,說出去誰會信?況且宋睿並不願意讓任何人發現梵伽羅的秘密,隻他一個人知道就夠了,於是在鑒定書上簽了字,敲定了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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