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是蘇楓溪最火的一首歌,也是最具震撼力的一首歌,更是最需要演唱功底的一首歌。她既然敢在現場表演,想來也是有一些底氣的。果然,等前奏結束,蘇楓溪開嗓時,大家便都認可了她之前的理由,的確是麥克風和音響設備出了問題,她此刻的表現才不負塞壬之名。元中州望著台上的女人,表情十分迷惑。他鬧不明白剛才那一瞬間的不祥感覺到底是什麽,可現在看來,他似乎感應錯了,蘇楓溪沒有任何問題。其餘靈媒則為剛才的貶損而燒紅了臉頰,且產生了極深的愧疚。癡迷和狂熱重迴他們眼底,被音樂環繞的演播廳再一次成了朝聖的殿堂。阿火和何靜蓮像兩隻吸多了木天蓼的橘貓,揣著手,眯著眼,跟隨舞台上的蘇楓溪和強勁的鼓點一起搖擺。趙文彥剛才還在為蘇楓溪的翻車而幸災樂禍,現在卻已慌神了,正用恐懼不安的目光四處亂看,又盡量躲在角落,以防被這些人的狂熱傳染。蘇楓溪是一種不可免疫的病毒,一旦給她一個適合繁育的環境,她就能瘋狂生長。“梵伽羅,這首歌的感染力太強大了,我們還是走吧!”他緊緊拽住青年的衣袖。“無事,再等等。”梵伽羅輕輕拍打他的手背,語氣淡然如常。許藝洋連耳朵都不堵了,整個人都鑽到了椅子下。這首歌的力場明顯比剛才那首強大得多!宋睿則盯著台上的女人,腦海中浮現無數個血腥的畫麵。她的歌聲越高亢,他的殺意就越熾熱,這大概是她唯一能從他內心深處引動的欲望。丁浦航感覺自己的腦袋快爆炸了,他一麵被蘇楓溪的歌聲蠱惑,一麵又被宋睿傳導過來的殺念刺痛,於是便陷入了一會兒沉迷,一會兒清醒;一會兒瘋狂,一會兒理智;一會兒興奮,一會兒恐懼的情緒。他的靈魂被撕扯成了兩半,分別被火燒,被冰封,那痛苦的感覺簡直難以用語言描述。他原以為梵伽羅是這檔節目裏最可怕的靈者,但現在他才發現自己完全想錯了,宋睿才是世界上最難以理解又最令人恐懼的存在。無論他的眼瞳照見多少美好,反映在他內心的永遠是憤怒和厭憎,還有那無法抑製的毀滅欲。那麽美麗的蘇楓溪,那麽清澈婉轉的歌喉,卻隻能讓他產生殺了對方的想法,這人沒救了!丁浦航抱住劇痛不已的腦袋,小聲喊道:“別唱了溪溪,別唱了,再唱下去你會被變態盯上!”因為他清晰地看見了宋睿幻想的捕獲並淩虐獵物的全過程,所以他很清楚,隻要對方施以行動,就一定能獲得成功。宋睿的智商簡直高得可怕,幾乎每一分鍾就能設計出一個周詳的,切實可行的計劃。哪怕擁有讀心術,丁浦航也完全跟不上他的節奏,他的腦袋是超光速的,與普通人完全不在一個層麵。“媽的,下一期我一定要退出!”丁浦航用腦袋哐哐撞前排的椅子,口裏信誓旦旦地說著。蘇楓溪聽不見丁浦航的呐喊,隻能看見眾人癡迷的表情,於是發揮得越來越自如。但是,她最想蠱惑並掌控的那個人卻始終保持清醒,他一手壓住趙文彥的肩膀,一手把一個小男孩撈進懷裏,漆黑的瞳孔開始凝聚輝光。蘇楓溪被他逐漸認真起來的表情鎮住了,竟反射性地移開了視線。梵伽羅終於找準了旋律和節拍,在下一個高潮來臨之前,伴著蘇楓溪的口型,低不可聞地念誦:“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無名,天地之始,有名,萬物之母。故常無欲,以觀其妙,常有欲,以觀其徼。此兩者,同出而異名,同謂之玄,玄之又玄,眾妙之門……”是的,他記不住這首歌的歌詞,隻能背誦《道德經》,而且音量完全蓋不住戰鼓的轟鳴和蘇楓溪疊疊攀高的音浪。但奇跡般的,這低不可聞的吟誦聲依然匯入了蘇楓溪的演唱,並於瞬間打破了她刻意營造的聖潔殿堂,令她從高高的神壇跌落。她那直上雲霄的高音陡然從頂點直墜,連個緩衝都沒有。似輪胎急促刮擦地麵的尖聲從話筒裏傳來,又經由昂貴音箱地擴大,刺破了所有人的耳膜。“我的天啊!這是什麽?”錢博士捂住心髒,不敢置信地說道:“怎麽又破音了?還是音響設備有問題?”“不可能,這套音箱是新買的,節目錄製之前我們剛測試過,沒問題。”宋溫暖不滿地說道:“蘇楓溪的唱功不行,修音修得太誇張了!希望這次她別再讓我們的音箱和話筒幫她背鍋。”說這話的時候,她根本不知道上一刻的自己表情有多癡迷。高音是帶著慣性的,不能說唱就唱,說收就收,氣流一旦從丹田裏發出,就得把它吐盡,否則會傷到聲帶和肺腑。於是蘇楓溪明知有問題卻還是唱完了最後幾個高音,然後猛然轉頭,看向梵伽羅所在的位置。他剛才張口了,念念有詞的說著什麽,可是她聽不見,也感受不到任何能量,所以並未放在心上。然而隻是這細微的,甚至連聲音都聽不見的默誦,便已足夠毀掉她努力營造的一切。他到底是怎麽做到的?蘇楓溪放下話筒,鐵青著臉站在舞台上。第一次翻車她可以找借口搪塞,第二次翻車除了認栽,她又能做什麽?之前還為她瘋狂的觀眾,如今已完全恢複清醒,就好像一場突如其來的洪水,於瞬間帶走了他們眼裏、耳裏、心裏的迷障。隻要有梵伽羅在,她的每一次掙紮都是徒勞!看見蘇楓溪難堪至極的模樣,趙文彥竟捶著椅子扶手大笑起來。他完全不在乎攝影師正在拍攝自己毫無風度的表現,他隻知道自詡魅力天下第一的蘇楓溪終於吃癟了,出醜了,在眾目睽睽之下顯出了原形,這幅精彩的畫麵足夠他迴味幾天幾夜!他笑得越來越肆意,越來越暢快,最終卻又流出兩行苦澀的眼淚。沒有人知道他剛才有多恐懼,就差一點點,他就要被那歌聲逼瘋了!“沒事了。”梵伽羅輕拍他的肩膀。“擦擦臉吧。”宋睿遞過去一張紙巾。“謝謝,我好多了。”趙文彥吐出一口濁氣,低笑道:“我今天來對了,剛才真他媽痛快!”宋睿附在梵伽羅耳邊問道:“你怎麽做到的?”梵伽羅解釋道:“要汙染一杯純淨水,你需要做的隻是灑上一小撮灰而已,並不困難。”宋睿點頭道:“我明白了,蘇楓溪的能力是利用歌聲來調動並掌控別人的情緒,而好巧不巧,你的能力是利用語言來渲染情緒,你們的能力是相似的,同時也是相克的,隻看彼此怎麽攻防而已。蘇楓溪在唱歌,她的高音共振形成了一個能量場,把所有人籠罩,而打破共振最快捷的方法是在她的音頻中摻入另一個不同的音頻,於是共振立刻就會消失。她引吭高歌,你低誦古文,她的能量場看似強大,實則隻需要一些輕微的不和諧的聲音就能完全打破。但並不是任何音頻都能並入她的共振磁場,那不是聲音與聲音的對抗,而是能量與能量的互撞,是需要強大意識作為支撐的一種施為。所以我懷疑你的能力並不局限於語言的煽動力和掌控力,還包括力場的入侵與融合。我的分析對嗎?”梵伽羅瞥他一眼,笑容十分無奈:“宋博士,我也不知道你分析的對不對,因為我從來沒考慮過這些問題。不過我還是很感謝你的科普。”宋睿坦然地說道:“不用客氣。”第89章 蘇楓溪僵硬地站在台上, 竟不知該如何反應才好。她的經紀人這一迴卻沒有衝上台,口口聲聲地說音箱和話筒壞了。已經用過一次的借口, 再用第二次隻會貽笑大方, 更為丟臉。他一邊絞盡腦汁地找借口,一邊尬笑著說道:“我們溪溪狀態不好,太累了……”偏在此時, 趙文彥站起身,用力鼓掌,打著唿哨高喊:“encore!這場表演太精彩了,蘇楓溪,再來一個!”“你別太過分了!”不知所措的蘇楓溪立刻把矛頭對準他。“我都給你叫安可了, 你還想怎樣?”趙文彥似笑非笑地反問。“趙文彥,請你有點風度!”蘇楓溪緊緊握住話筒, 拚命讓自己不要在攝像機前失態, 因為在宋溫暖的指示下,已經有四個攝影師走了過來,圍繞他們兩人團團地拍。由此可以想見,之前的那兩次演唱, 宋溫暖肯定也是不願意刪掉的,她是那種為了收視率可以不擇手段的人。“如果你說的風度是指一張床上同時躺一女三男的話,很抱歉,我的思想境界還到不了那個程度。”很明顯, 趙文彥這句話是在暗指蘇楓溪前些天剛鬧出的一樁緋聞。有記者拍到她的家同時來了三位關係親密的男性友人,而且三人還都在她房裏過了一夜。消息剛傳出去的那一陣, 網絡上基本沒有人非議蘇楓溪,大家都覺得這種事發生在她身上很正常,誰叫她魅力大呢!但是此時此刻,再聽到同樣的話,所有人都打從心底裏感到一陣惡心。坐在第三排的阿火不知怎的竟吐了,而且吐得滿地都是。意外發生得太過突然,以至於他根本來不及跑去廁所,隻能用手死死捂住嘴。然而即便如此,那些酸臭的汙物卻還是爭先恐後地從他的喉管深處噴湧,驚得周圍的人連忙跳開。坐在他身旁的何靜蓮難免受到波及,但她卻顧不上髒汙的裙擺,隻是緊緊揪住衣領,蜷縮在座位上發抖。她深深埋下頭,用濃密的頭發蓋住自己的臉,不敢往舞台上投去一瞥。那個曾經讓她感到無比純淨的女人,現在已轉變成一個可怕的地獄。“太臭了,怎麽會這麽臭?我們村的糞坑都比這好聞!”嘔吐終於告一段落後,阿火向周圍的人語焉不詳地抱怨,但他的目光分明是看向舞台的,而那裏唯一站著的人就是蘇楓溪。蘇楓溪被這變故驚呆了,自尊心也受到了沉重的打擊。她扔掉話筒,沿著後台的階梯跑走了,她的經紀人連忙去追,臉上卻露出鬆了一口氣的表情。能從這尷尬得要死的氛圍中解脫,阿火真是幫了大忙,雖說他的做法其實也挺傷人。元中州拿出鈴鐺一圈一圈地搖,臉上的每一根皺褶都被深深的憂慮填充。漸漸的,他的鈴聲亂了,由此可見他正在不安。那個彷如來自地獄的能量場,竟然騙過了他的感知,讓他誤以為那是一團純淨的生命氣息。這是他修煉大成以來第一次被蒙蔽了感知,而且得出的還是完全相反的兩個結論,可以想見,蘇楓溪的能力是有多可怕。如果讓她錄製更多專輯,迷惑更多人,那麽整個世界都將變成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