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巍巍,河水滔滔,遠處的青羊山藏在騰騰霧靄水汽當中依稀可見,就如同是一隻趴伏在河灣中的青色巨獸,遙遙眺望著對岸的重重刀光劍影,仿佛隨時都要浮身而起,跨過身前大河前來守護自己的主人。


    那個豐神如玉的英俊少年不該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嗎?自己和其他人不該感謝人家的嗎?怎麽一下子就突然變成了朝廷的重犯了?淩天香的腦子暈暈得,搞不清楚這究竟是怎麽迴事,仿佛做夢一般得紅綾和侍衛們團團簇擁著往自己的軍帳走,隱約中,她依稀能夠聽見紅綾那丫頭依舊緊張得在耳邊碎碎叨念著:“公主!您沒事吧?老天爺呀,您怎麽遇到了楚天這個煞星,那可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家夥,這萬一要是真出了什麽事,奴家可怎麽活呀!”


    “楚天……”反複得念叨著這個略有些熟悉的名字,淩天香終於感覺自己的腦子清醒了一些,這才意識到,自己若是就這樣走開,那個少年肯定會有危險,想到此,心中頓時變得焦急了起來,連忙甩開身邊紅綾攙扶的手臂,轉身就往迴走,朝廷反賊又怎樣?此時在她眼中,他就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可當她轉過身之後,卻愕然得發現,這些平時在自己麵前俯首貼耳得如同貓咪一樣的侍衛都突然變得異常強硬了起來,一個個麵色凝重得擋在自己的麵前,居然半步不讓。


    “讓開!”淩天香的聲音在發抖,長劍在第一時間就從腰間拔了出來,一雙漂亮的杏眼早已經目眥欲裂,狠狠得逼視著眼前的這群混賬,咬牙切齒得發出威脅:“再不讓開,信不信我立刻將你們統統都宰了!”


    公主的威風在這一刻彰顯無遺,然而這種威逼卻並沒有收到任何應有的效果,除了一句“請公主速速迴帳”的迴答之外,便在沒了任何其他的反映。


    “哢嚓”得一聲脆響,長劍橫掃在一名侍衛的胸甲上,頓時帶起一溜血光。


    “再說一次,給我讓開!”淩天香真得怒了,從小驕橫如她,又怎會容忍被這群低賤的家夥輕慢忤逆,頓時眼睛裏閃爍得已經不再是焦躁和不安,而是滔天的憤怒。


    “公主!您還是迴營帳吧,外麵實在是太危險了!”


    此時紅綾的聲音又從身後弱弱得傳了過來,然而迴答她的卻是淩天香反手一記響亮得耳光,頓時打得她一個趔趄,立刻翻滾著跌進了旁邊的帳子裏,等她暈乎乎得再次艱難爬起來準備離開時,卻赫然發現,那道被一道目光正在好奇得打量著自己,等她看清楚這道目光的主人時,頓時嚇得忍不住掩口發出了一聲驚唿,隨即連忙驚慌得俯身拜倒,道:“太子恕罪!紅綾,紅綾不是故意闖進來的!”


    淩天義被五花大綁的鎖在站籠囚車中,淡淡得看著跪在自己麵前的這個小丫頭,臉上平淡得宛如一碗涼水,沒有一絲表情。


    “外麵很熱鬧啊!”這是他這麽多天來所說出的第一句話,雖然被捉住後並沒有遭受任何刑罰,但那灰暗而憔悴的麵容卻讓他看起來如同換了一個人相仿,再不似往日那般清俊優雅,形如久病的老朽般,目光盡是絕望。


    “那個,那個,公主她……”紅綾顯得非常緊張,不知道自己究竟該不該告訴對方外麵發生的事情,吱吱唔唔得半天,也沒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淩天義在微笑,這是他在人前一貫的表情,隻是此時看來,卻帶了一種苦澀的味道,似乎非常疲倦得閉了一下眼睛,長長得出口氣道:“算了,我也就是隨便問問而已,你可以出去了!”


    紅綾聞言立刻如蒙大赦得站起身來,施了一禮便逃也似地趕緊抽身低頭退出了這座營帳,隻留下被鎖在囚車裏的淩天義呆呆望著帳頂,許久之後才發出一聲萬念俱灰般的歎息:“天哪!請你換一種方式來殺死我好不好!你不覺得這樣對我有些太殘忍了麽!”


    作為一個還不到三十歲的青年,曾經得天之驕子,他自認並不算是一個脆弱的人,可隻是在這短短數年之間,在經曆了一連串的陰謀、陷詬、追殺之後,他的那顆原本澄淨無波的心早已被無情摧殘得支離破碎,盡管他一直都在試圖反抗,可是命運卻用自己的親妹妹化為一支利箭,將他心底最後一絲求生的希望殺死在腹中。


    “親情”,這個被無數世人視若珍寶的東西,在他身上卻變成了索命的利刃,為了江山和權利,人可以如同禽獸般的殺死親生父親,兄弟之義手足之情在此時竟然如同空氣一般毫無重量,謀害親生父親,更可笑的是,隻為了一句“長生”的承諾,那個一直被自己寵愛有佳的妹妹居然就可以完全不顧多年的手足之情來誘伏自己,這不酷於是在他本就支離破碎的心髒上又撒上了一把細鹽,痛徹心扉,而他的人生也在此時徹底得淪為了一個極具諷刺的大笑話,絕望得了無生趣。


    “咚咚”接連兩聲輕輕擊打木龍的聲音傳來,立刻讓淩天義從這種悲傷的情緒當中驚醒過來,低頭一看,卻見一身白袍的舒白羽不知何時竟然出現在自己的麵前,正搖著手中的折扇,冷冷得看著自己。


    舒白羽眯起了眼睛,似乎非常喜歡看到淩天義陷入痛苦中的樣子,即便是到了此時他都還會感到有些不可思議。


    曾幾何時,當這個人被侍衛們簇擁著鮮衣怒馬意氣風發得在自己麵前唿嘯而過時,自己卻隻能跪在街邊,手捧著戰死父親的骨灰壇在風中默默流淚,甚至連正眼都不敢多看一下,從那個時候開始,他就開始恨上了這個看起來和自己年齡差無幾的少年,憑什麽他生來就是天之驕子,幾乎擁有這世上所有的東西,而自己卻一無所有,就連父親的性命都要貪婪得索取,憑什麽他們總是那樣的高高在上,而自己卻必須要在他們麵前表現出足夠得恭敬和卑微,他們是那樣的傲慢,對自己不屑一顧,這都刺激得他在心中暗自發誓,遲早也要將這些家夥品嚐一下這樣的滋味。


    從此,世間的一切都會本能得變成無數的利益符號,他開始變得冷酷自私,甚至有些瘋狂,隻要能夠讓自己不斷強大起來,他甚至不惜舍棄親情和愛情作為賭注,即便是親手殺死了師傅和青梅竹馬的小師妹時,也沒有感覺到一絲的愧疚,而隻有一種更加接近目標的快感存在。


    如今,皇帝老兒已經被自己親手宰殺了,可他並沒有感到滿足,他還要繼續,讓那些曾經在自己頭上作威作福的家夥統統栽倒在腳下,痛苦哀嚎,就如同現在被自己鎖在籠子裏的這位一樣,任由自己擺布羞辱。


    “怎麽?我的太子殿下終於開口說話了嗎?”舒白羽嘴角帶著森森得陰笑,用一種戲謔的口氣調侃著:“哦!大概是外麵的混亂讓您看到了逃走的希望吧!嗬嗬,非常抱歉,我現在可以提前就告訴您結果,那是根本不可能的!我會將這些來救您的家夥捉來,在你的麵前一個一個親手掐死,就如同當初我親手掐死你的父親那樣,哈哈哈……”


    舒白羽仰頭發出一連串的狂笑,隻是很快就被對麵突然吐過來的一口濃痰給打斷了,這讓那張原本肆意張狂的臉龐瞬間就變得猙獰扭曲了起來,隨即一把扯住對方的頭發,咬牙切齒的獰笑道:“你是想早點死麽?沒那麽容易,我會讓你死得再痛苦十倍百倍,我會讓你看著你們淩家的天下從此姓舒,你那美麗的妹妹會成為我的後宮玩物,你的弟弟我要讓他每天給我舔鞋底,這所有的一切,我都會讓你親眼見證!”


    說完一把推開那張同樣憤怒得有些扭曲的臉孔,也不管破天兒來的一連串嘶吼咒罵聲,悻悻得哼了一聲,便猛地轉身離開了大帳。


    此時外麵的營寨裏早已經是亂成一團,尖叫聲,喝罵聲,兵器的交集聲混雜在一處,一時間,場麵顯得有些詭異起來,發瘋似的公主在不停得揮動長劍在人群中劈砍,逼得周圍持戈的一眾甲士不斷後退,隻是自始至終都擋在前麵,沒有一個人逃走,而遠處營門那裏卻詭異得異常安靜,短短的距離卻如同是在兩個世界。


    看著如同陷入了風魔一般的持劍公主,舒白羽隻是冷哼了一聲,身形一閃,便如同幻影般掠到了淩天香的身後,隨即左手飛快的在其耳後輕輕一戳,頓時淩天香便如同被抽去了渾身的骨頭一般,癱倒了下去。


    “帶公主迴營帳!”


    隻留下了這麽一句吩咐,舒白羽便重新將目光投注到遠處的營門方向,不知道為什麽,在看著那道清俊的少年身影之後,他便總有一種似曾相識的熟悉之感,可是一時間卻又想不起自己究竟是在哪裏遇見過,但這並不重要,關鍵的是,他居然在對方的身上察覺到了一絲即便是在麵對那位聖王之時也不曾有過的危險的氣息,這讓他不得不對這個突然出現的少年人格外重視起來,而之所以到現在都沒有出麵,也是打著先讓自己的手下試探一下對方的心思。


    營門之前寂靜得有些詭異,一張張拉滿待發的長弓後麵,無數雙眼睛正在緊緊的盯視著遠處的身影,沒有人發出一絲的聲音。


    這些人都是百戰之兵,訓練有素,平均實力都達到了武者三層,乃是南淩精銳的禦前近衛營。


    劉誌在謝晉被抓之後便頂替了他的職位,晉升為近衛軍的統領。說來,這也是因為他沾點皇親,劉逸明就是他的堂哥,所以他也跟著沾了光,才能夠平步青雲。


    而他此刻手中舉著令旗,卻久久不敢落下,身前不遠處躺著幾個被打穿了身體的屍體,這些人就是剛才第一波衝上去的士兵,聽說對方隻是隨手揮動了幾下,就全都躺在了地上,別看劉誌修為不高,可這一點見識還是有的,他很清楚,別看麵前少年一臉的稚氣未退,單是這在揮手之間就輕易解決掉這麽多初期巔峰武者的能力,便足以說明,此人至少也是後期的高手,甚至有可能還會更加厲害。而對於這樣一個兇人,他自然要慎而又慎,並不敢輕易下令攻擊,所以便陷入到了這種詭異的對峙局麵。


    不過這種對峙的局麵顯然不會持續很久,隨著一聲冰冷的嗬斥從背後響起,劉誌頓時嚇得渾身一個激靈,不急多看來人便連忙翻身單膝跪倒,插手拜道:“卑職參見聖使大人。”


    話說“廬陵侯”隻是舒白羽的爵位,而這所謂的“聖使”才是他真正的職務官銜,整個南淩國也就這麽一位而已,真正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除了皇帝和那位聖王之外,就數他說了算了,而且為人行事很辣,所以這孫誌見了自然就似老鼠見了貓一般戰戰兢兢。


    舒白羽此時的所有注意全在對麵的孟天河身上,所以隻是淡淡瞥了一眼,便微微揮了揮手,道:“起來吧!”


    孫進頓時如蒙大赦,連忙站起來,恭敬得退在一旁,一臉不苟言笑得垂首靜聽吩咐的表情。


    舒白羽的眼睛再次眯了起來,看著遠處的少年,淡淡的問道:“弄清楚來人的身份了嗎?”


    “聽說此人自稱是楚天,似乎就是最近在附近鬧得很兇的那貨叛匪的首領,不過對方似乎過於年輕了一點,屬下還需進一步進行查證……”


    孫誌顯得有些心虛,舒白羽是何等樣人,眼毛都是空的,不管他話說得再如何的漂亮,也根本掩飾不住他不作為的事實,所以口中雖然說著,可是臉上卻已經滲出了冷汗。


    還好舒白羽此時根本沒空去搭理他,隻是不悅的哼得斥了一聲:“廢物!”隨即也不管孫誌被嚇得渾身哆嗦的跪下請罪,徑自離開人群,走向遠處的少年。


    越是接近,那種不安的感覺就越是強烈,這是作為修者本能的一種直覺,舒白羽知道,對麵的少年恐怖並不好惹,頓時心中便加上了數分小心。


    “在下南淩廬陵侯舒白羽,不知少俠尊上下如何稱唿,到此何意,若是有什麽誤會,在下替這些不成器的手下先行賠罪便是!”


    舒白羽抱拳一揖,臉上掛著淡淡的笑意,全然看不見了半點陰冷狠曆之氣,加之他本就生得俊朗,一身白袍映襯著飄逸出塵的儒雅氣質,更給人一種親切之感。


    若非孟天河早知其人,還真說不出會被他這番談吐給騙了,不過既然人家並沒有認出自己,他就不得不仔細得提醒一下了,於是冷笑著不緊不慢得提醒道:“閣下難道真的不認得我了嗎?話說當年我可是在你的那個鈴鐺之下吃了一個不小的虧呢!”


    “鎮魂鈴!”聽聞對方一口就道出自己的貼身法寶來,舒白羽不由得立刻悚然動容,眉頭頓時皺起,眯起眼睛仔細得再次打量起對方來。


    話說現在的孟天河雖然各自長高了不少,模樣也已經完全出落得與成年人無異,可那眉宇之間所特有的倔強氣質還是給舒白羽留下了異常深刻的印象,莫名中數年前的那一場大戰又再一次浮現在腦海,而眼前之人也開始與月光下的那道幼小身影漸漸重合起來。


    “你是當年的……”


    舒白羽吃驚得長大了嘴巴,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當年自己動用【鎮魂鈴】來對付的少年,現在居然又好端端得出現在自己的麵前,這簡直太有些匪夷所思了!


    可還不等他反映過來,一隻仿若是從虛空中探出的白皙手掌便到了麵前,當他本能地想要躲閃之時,卻發現早已是來不及,頓覺脖頸一緊,整個人已被一股巨力給生生得提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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