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八個黑罐子,上妝用的工具,還有一堆亂七八糟的藥瓶,和一包品種繁多的藥材。  這麽多,也不知是怎麽帶進宮的。  李斯年微微皺了眉,先是撇開那堆無用的器具,拿起一個黑罐,揭開蓋子看了眼。  然後用手指沾了點裏麵略濕潤的膏體,輕輕嗅了嗅,腦子閃過那夜看見那人在臉上塗抹的東西。  ——是偽裝用的膏粉。  李斯年沉默會兒,將同樣的罐子收起來,動作比之前輕柔些許。  臉側向另一邊的東西。  兩根修長的手指捏起一顆褐色的藥丸,搓了搓,無論是顏色還是氣味,都很熟悉,和他吃過的一般無二——果真出自阿南的手筆。  李斯年臉色不大好看了,也不知眼前剩下的這些,已經被用了多少。  把藥丸裝迴對應顏色的藥瓶,李斯年正欲叫蠻奴把藥材處理掉,視線從藥材堆裏一晃而過,突然凝住。  這些藥材一部分並非半成品,有著新鮮炮製後的痕跡。  有的斷口處甚至還有清香的液體,意味著最多一個時辰前,有人還在坐在這裏,製作藥丸。  李斯年眼底凝起了陰雲,拿起一根黢黑的藥材,緩緩轉動,總覺得忽視了至關重要的事。  就算是相交的朋友,臨死前托付遺物尚可理解,像這種獨門的製藥功夫,豈能是寥寥幾句就能教會的?  無論在哪,稍微有點實力的毒師,無一不是經過了反複練習、試藥,才闖出的名氣。  李斯年莫名心悸,腦子閃過當初站在山上,遙遙望著遠處一地的屍體時,那種玄妙的,克製不住的恐慌。  隱沒在陰影處的麵孔,神色變換不定。  指腹下,脆弱的藥材被碾成了細粉,黑色的粉末簌簌地落在桌麵。  李斯年心想,或許阿南和那人是師兄弟,又或許那人偏了他,其實根本就是阿南的徒弟呢?  李斯年臉色微白,剩下的東西也不看了,一咕嚕掃進備好的包裏,隻是微微發顫的指尖,透出心裏的不平靜。  他轉身欲走,不願再在這裏呆上哪怕片刻。動作帶起的衣袍烈烈,一寸寸掃過幾個時辰前,別的人還坐過的椅子。  想要離開這個前一刻還平靜的,眨眼間就化成了黑色深淵的房間,仿佛多留一刻,就會被它徹底吞噬。  李斯年走到門口。  李斯年突然停了步子。  李斯年站在門口,眼下的肌肉驀地顫動了下。  就在他閉了閉眼,再次抬腿時,李斯年眼睛,被什麽晃了一下,他心裏一動,望了過去。  看見窗邊的桌子上,擺放著的一堆紙張,還有在陽光照射下,反射光線引起他注意的硯台。  硯台裏的墨是剛碾的,空中散發著淡淡的墨香。  李斯年鬼使神差地走過去,在桌前遲疑半晌,緩緩伸手,掀開最上麵的白紙,露出下麵的——  筆跡張牙舞爪的紙。  上麵寫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找到親崽兒啦!]  [高興瘋了,怎麽會是他,他怎麽這麽逗人憐愛]  [想出宮]  [狗比席遠,狗比霍斯年]  霍斯年三個字被寫的人劃了幾道,遮的嚴嚴實實的,隻是寫字時用的力道太大,筆勁穿透了下麵的紙張,隱約能識別出輪廓。  如果抱著懷疑的態度去看,很容易認出寫的什麽字。  李斯年呆立片刻,動作遲緩的,從胸口處掏出張保存完好的紙條。  紙條是曾經阿南放在解藥瓶子裏的。  紙條平整地攤在桌上,同樣桀驁不遜,醜陋,但十分有特點的字跡,與旁邊的紙張交相唿應。  熟悉的口吻,描摹了無數次的字跡。  毒術可以教授,字跡卻絕無完全一模一樣的人。  李斯年靜默一會兒,忽的彎了身子,手撐在桌子上,劇烈的,撕心裂肺地咳了起來。  一雙黑眸緊盯著字跡不放。  想到性情大變的莊河,想到看不出絲毫破綻的李延,李斯年喉嚨裏發出聲不似人類的,沉悶的悲鳴,拔身而起,直接破窗而出,朝周正住的地方飛奔趕去。  蠻奴聽見動靜,疑惑地跟了上去。  ......  周正腿被打斷了。  素來養尊處優,地位崇高的大臣,躺在地上哀嚎不止。  隻是嘴被布條捂住,又被離開不久的美人兒灌了一肚子有毒的茶水,不管怎麽張嘴,也隻能發出短促,幾近無聲的無意義音節。  周正眼睛望著上方,眼球轉動間,俱是惡毒與憤怒。  等下人察覺不對,就會進來。  隻要等禦醫解了毒,他能說話後,定要讓人把小賤人抓來,千刀萬剮,往死裏磋磨。  還有那個李斯年!  不過戰敗國的儲君,竟然送來這麽危險的人,百毒不侵的體質,豈是普通人?還害他至如此境地!  周正眼珠子左右晃動,抽搐的麵皮上,痛楚間,夾雜了狠戾之色。  隻要等他出去,就寫奏折,訴李斯年與他政見不合,一怒之下,妄圖謀殺大官。  周正幻想著罪魁禍首的悲慘下場,滿心憤怒平緩了些。  正在這時,他突然聽見頭頂幾步遠的位置,有人靠近。  周正艱難地仰頭,正好與麵無表情,低頭俯視他的李斯年對視。  靴子在離周正的臉距離一顆米的距離停下。  “大人。”李斯年道,“他去哪兒了?”  語氣很平靜,像是兩人坐在椅子上,邊喝茶邊聊起瑣事的口吻。  他還敢提!  周正頓時變了臉色,麵容猙獰,嘴巴張合著發出喝喝的聲音。  李斯年低頭,了然:“哦,大人中毒了。”  周正瞪著他,示意他還不出去找人,在這裏說什麽廢話!  李斯年看懂他的意思,腳慢慢動了。  在周正露出喜色的同時,踩上了垂落一旁的手指。  周正疼得眼珠暴起。  李斯年英俊的麵龐上露出狠意,像頭吃人的狼,“你該慶幸他跑掉了,否則我會讓你嚐試世間最痛苦的死法。”  周正不敢置信地望著他。  靴子碾壓了幾番,直到地上滲出了血絲,李斯年在周正衣服上蹭幹了血跡,才收腳。  在周正大汗淋漓,同時又鬆了口氣的頭上,忽的笑了。  “算你好運,有人快來了,我可以給你個痛快。”  輕鬆的語氣,透出無情的決策。  周正一下抖如篩糠。  ......  李斯年剛離去不久的房間,一隻漂亮的手鬼鬼祟祟的,從窗子外伸進,推開窗子,探出對靈動的眼。  沒人,安全。  師南整個人跳進來,拍了拍手,走向床邊,想也不想半跪在地上,往床板下淘去——  不出意料的,掏了個空。  師南愣了愣,心裏生出不好的預感,他未做停留,又去別的藏東西的地方看了一圈。  空空如也。  師南怒極,恨恨地咬了咬後槽牙。  “精明,真精明。”  “人也賣了,東西也搜刮的幹淨,打的一手好主意!”  不能就這麽走了。  片刻之後,空手而出的師南出現在李斯年的房間。  師南輕手輕腳,確定室內沒人,開始搜尋值錢的東西。李斯年扒了他僅剩的家產,他也得找迴場子。  堂堂西武國儲君,總不至於連點貴重東西也沒有。  師南在外間搜了一番,還真沒看得上眼的東西。他頓了頓,將目光投向李斯年不讓人進的內室。  然後,漂亮的臉蛋上,露出了別樣的笑。  作者有話要說:  師南:我隻是想劫個財,沒想到還有這麽大的驚喜。  還記得落日弓麽,李斯年射箭用的弓。  還有特製的箭頭。  對了小可愛們,年前比較忙,我都是下班迴來臨時碼的。  所以最近晚上更新時間不定,基本上都比較晚。  21號我放假了就穩定了,摸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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