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尼亞斯這才察覺到不對勁。  聖子沒必要欺騙他——或者說,腦子昏昏沉沉的希德連怎樣欺騙他的頭腦都沒有。  “怎麽使不上力了?”他輕聲問,“您的腿不是已經痊愈了?”  希德迷糊地反駁他:“誰說好了?還不是因為你——”  卡尼亞斯心頭微跳。  他抬起希德的下顎,指尖一亮,一道昏睡咒語被刻入希德的腦海。  眼下四周都是矮人國的耳目,聖子大人想要把秘密透露他,也得換個場合。  卡尼亞斯將熟睡的希德抱入客房裏,在他額上一點,將咒語解開。  聖子大人卻在床上翻了個身,把被子掖上,拿後腦勺對著卡尼亞斯,真的準備開始睡覺。  卡尼亞斯手指一僵。  他把被單從希德身下扯出。床上的熊正迷糊地把腦袋埋進枕頭裏,忽然被一股抽力打了個轉,刺目的陽光再次打入他的眼瞼。  蠻不講理的聖子睜開眼睛。  希德望向卡尼亞斯,他的眼神的困倦而惱怒,如同一瓶即將沸騰的牛奶。  他操縱著一隻元素精靈,往卡尼亞斯臉上踹了一腳。卡尼亞斯將它扔出窗外。  “等一會兒,不會太久。”卡尼亞斯輕語著,按住他的額頭,“您方才想說什麽——因為我?”  希德看了看他:“我忘記了。”  卡尼亞斯:“你如果想說謊,得先裝作一副迴憶的樣子,然後再充滿歉意地對我說,‘對不起,我忘記了’。”  希德哼的一聲扭過腦袋,不理他。  卡尼亞斯卻反而更想知道了。他的眼中浮起血玫瑰的印刻。  “為什麽不告訴卡尼亞斯?”他用極其低沉的聲音在希德耳邊緩緩地問著,“他哪裏得罪您了?”  他在話裏加了些誘導性的魔咒,用來對付毫無戒備的聖子恰到好處。  “不能和卡尼亞斯說,會把他卷進來。”希德抱住枕頭,將自己蜷成一團,“沒必要……”  這句話顯然沒有說完。卡尼亞斯聽到了清淺的唿吸。  聖子大人又睡過去了。  卡尼亞斯沒有叫醒希德。  他將希德從床上推起來,替他把麵具剝下來,換上從公寓帶過來的睡袍。  夢中的聖子似乎很滿意舒適柔軟的貼身衣料,往他掌心上蹭了蹭。  卡尼亞斯已經得到足夠多的消息,希德大概自己不知道,縱使他隱瞞秘密的方法多麽巧妙,他也會在不知不覺中自己把秘密暴露出來。  卡尼亞斯幫希德把被子撚好。他聽到托妥斯敲響了房門。  神廟的女祭司已經到達王宮。  卡尼亞斯在房間四周設下了法陣,確保聖子不會在睡夢中途被矮人偷走。  在這個人魚公主都能失竊的國度,他可不放心把自家的寶藏托付給外人看管。  ……  離開的卡尼亞斯沒有注意到聖子脊背上不安的冷汗。  希德又做了那個夢。  在十幾年前的夜晚,神使在他眼前降臨。  其實現在看來,令他無法行走的痛苦並非不能忍受。縱使是生活上有所不便,但多年的適應已經讓他說服了自己,讓他以為自己就是從出生起就患有腿疾。  他對那一晚印象最深刻的不是失去行走的能力,而是神使將在他膝蓋上刻下詛咒的時間無限製地延長了。  短短幾分鍾就能完成的詛咒,黑暗神使延長到了七個小時。  每一秒,他都身處地獄。他甚至祈求神使把他殺了,這樣他就不用受那樣的苦。  但這注定隻是他的奢望。  在成年禮之前,他不能死。  在煉獄裏,他聽到的唯一一句話就是——  “你惹怒了父主。”  他在痛苦中迷茫地想著這個問題。  自己是怎麽惹怒父主的?神使又是怎麽知道的?他甚至沒有見過父主的麵。  ……不,不對,他應該是見過的。  否則,在去年初春的晨禱上,他也不會看到那個男人的第一眼就如此驚懼。  他必須是做了什麽使父主不高興的事情。  可是那麽遠的事,他想不起來了。  希德試過在詢問黑暗神使,然而那時神使已經離開。  起初,他的眼前隻是漆黑;而後,他漸漸出現了幻覺。  黑曜石的殿堂,雕花的琉璃窗,冰冷的月光,以及一個高大的、漆黑的影子。  接著,那人慢慢轉過頭來,希德下意識吐出一個名字——  ……  那維亞。  希德清醒過來後,已經是第二天日上三竿。  他掙開眼睛的第一眼,就去尋找卡尼亞斯的身影。  希德看見卡尼亞斯站在窗口,衝上去抱住他的聖騎士。  卡尼亞斯發現希德在發抖。  他迴擁住聖子,安撫地拍打少年的背:“做噩夢了?”  希德默不作聲,輕輕點頭。  卡尼亞斯將少年淩亂的額發捋到一邊。希德突然踮了踮腳,咬住他的手指。  卡尼亞斯是被希德第二次猝不及防地偷襲得手。不過希德這次沒下狠手,他就靜靜地等著聖子泄完憤,然後自己把嘴張開。  “為什麽給我灌酒?”希德悶聲問。  卡尼亞斯察覺到聖子的聲音裏夾雜著很傷心的情緒。  真的生氣了?  卡尼亞斯想著,在他額頭淺淺地一親。  “以後我不會做這種事了。”  希德沉默片刻,嗯了一聲,把通紅的眼睛埋進卡尼亞斯懷裏。  如果卡尼亞斯不灌醉他,他也不會做那種夢。  這些天的安逸把他寵壞了,他都已經忘記自己是個朝不保夕的人。  他嚐試過逃跑。  可是他試過很多次,最終都以失敗告終。  有一迴他成功躲過切爾特的眼線,乘上裝滿納豆的貨車離開了帝都。  那輛馬車到來的契機與目的地都是他花了很長時間才收集到的情報。他先前甚至還裝成高燒不退,為自己爭取更多的時間。  隻要他那次能夠不被發現,絕對可以逃出生天。可他甚至已經跟著馬車逃到帝國之外了,在某天夜裏,黑暗公會的爪牙還是抓住了他。  從那以後,希德才知道,早在他被帶往切爾特莊園以前,黑暗神使就在他身上留下了印記。隻要那個印記存在,黑暗公會就能一直找到他,把他帶迴去,關起來。  卡尼亞斯一邊安慰希德,一邊思索昨天祭司告訴他的線索。  矮人祭司的話語使他的猜想組成了一幅完整的拚圖,使得那個猜想的可能性提到了最大。  “我等無法為您解釋整首詩的含義。它所包含的信息是我們至今所見最為致命的。若我等強行解開,也許會招致極端可怖的天災,”女祭司這樣說道,“但我等可以解答其中的一小部分。身披鱗甲的仆從,據我們的推測,所指大概是黑暗神的坐騎——黑暗角龍阿諾德。”  女祭司說話的時候,眼底藏著恐懼。  “請放心,我等不會將與您的談話公之於眾,在長公主麵前,我們也會保持沉默。”  卡尼亞斯知道她們的恐懼源於何處。  就連卡尼亞斯自己也不無法將推測告訴希德。  他不敢。  卡尼亞斯已經稍微明白了一點,有關聖子大人為何會固執地將他認為是卡尼亞斯·奧爾德本人,甚至在他將那麽多的不對勁暴露出來以後,希德仍舊那樣堅定地以為。  假如是偽裝成人類的黑暗生物,還是可以忍受的範疇;但假如是偽裝成人類、以玩弄他的心思、感情與人生為樂的毫無人性的神隻——  那是誰都受不了的。第67章   卡尼亞斯神遊的時候,不知不覺地將手從希德的後背遊走到他的腦袋。  這已經成為卡尼亞斯習慣性的日常動作。  自從搬進公寓,聖騎士先生一天有四個小時的時間在給他的聖子殿下梳頭發、順毛以及揪辮子。  就像柯特妮所說的那樣,他早就樂在其中。  卡尼亞斯的樂趣沒有持續三秒鍾,他的手被聖子大人無情打開。  “你不要摸我的頭,你不是我的哥哥。”希德抬起頭,“你不會用情人間的方式安慰我嗎?”  卡尼亞斯總是摸他的腦袋,這會讓他覺得卡尼亞斯還是隻把他當小孩。  聖騎士安靜地看他一會兒,忽而又開始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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