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饗沒有拒絕他諾的賄賂,但是顯然也沒什麽心情。他諾今天要出發找線索,按照林管事的指示,去百葉林裏找綠貓雀碧煙。“你和我一起來嗎?”他諾誠意邀請小老板加入他的隊伍。他的請求被殘忍拒絕了。“你不是要養狗嗎?”出乎他諾意料的是,羅饗問了一個看似完全不相關的問題。“對啊。”盡管沒明白過來,他諾還是老老實實地點了點頭,“不過……”羅饗打斷他,道:“我不去。”他諾一頭霧水。不過小老板看樣子是不會陪他一起出門了。他諾覺得有些遺憾。他想了想,起身迴屋裏將剛藏好的玻璃罐抱了出來。漂亮的巧克力球在太陽光線照射下閃著誘人的光澤,香甜濃鬱的氣味從瓶口泄露出來。他諾深吸一口,沉醉地感歎了一聲,這個巧克力糖肯定好吃。他將這罐迷人的巧克力塞進小老板懷裏,在對方疑惑的眼神中解釋道:“如果你覺得無聊了,可以吃我的巧克力。”他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本來想提醒小老板不要全都吃了,多少給他留點,但又想到自己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恢複味覺,隻要歎氣作罷。羅饗安靜地看著他,過了一會兒,閉上眼,躺在竹椅上,懷裏抱著巧克力糖罐,似乎是睡著了。直到他諾收拾好自己的小包,抬腿走到門口,還是沒想明白小老板為什麽又不願意和他一起玩了。不過,他諾心道,也許是小老板心情又不好了吧。他琢磨著,迴家的時候,要不要給小老板捎帶點禮物,最好是那種一吃就能讓人開心到飛起來的東西。啊,好想吃糖果。他諾抬頭,覺得天上那朵雲,怎麽看怎麽像一朵快樂的棉花糖。就在這時,他諾覺得背上一沉,扭頭看去,原來是小白傘跳到了他的背上,看樣子是想跟著他。“你想和我一起嗎?”他諾不確定地問道。很快,他的屁股被傘尖戳了戳。他諾覺得有些開心。雖然小老板不一起來,但是有小白傘作伴,也是可以接受的。從這裏進入百葉林深處,最便捷的方式就是水路。他諾之前刨的獨木舟並不十分結實,已在數次往來中滲水漏底,不堪重用了。這次他走水路,得想別的方式。天氣已經暖和了,直接躺在水麵上飄過去也不失為一個好辦法。他諾找到紅久河隱秘的精怪專屬通道,變出渾身厚實的毛毛。小白傘極少見到他諾海獺形的模樣,此時好奇地跳過來,繞著他諾轉了一圈。小白傘很長,差不多能到他諾眼梢的位置。這樣一來,他諾就不再適合背著它走了,因為小白傘的傘尖會戳到地上。小白傘有些嫌棄這樣矮小的他諾,從他諾身邊飛開,徑自往河邊飄去。它的動作很快,像一道白色的閃電。他諾沒有見過其他的海獺,因此並不知道一隻普通的成年雄性海獺應該長到多大。然而水獺媽媽總是覺得他太瘦小了,盡管他比全家體型最大的水獺爸爸還要大一半,在水獺媽媽心裏,他諾仍是一位小朋友。他諾端著肚子,吧唧吧唧地奮力跟上。他最近吃的似乎有些不節製了,肚皮上摸起來比上個月還要軟和一些。然而脂肪對於動物們而言,並非是壞事。春天是適合養膘的季節,自然要多吃一些。他諾扭到河道口。今天風和日麗,河麵平穩,白雲在上,暗湧在下,潺潺水聲。小白傘已經撐開傘麵,像一朵潔白的大蘑菇,安靜地懸浮在半空。平靜如鏡的水麵上倒映著它白色的影子,和另一朵浮雲的倒影相映成趣。小白傘很安靜,似乎正在低頭欣賞自己的倩影。“對,你好看。”他諾附和道。小白傘倏地一下轉圈圈,又停下來繼續看倒影。他諾理解不了這種愛好。他在泥濘的河岸邊徘徊著,始終鼓不起勇氣下河。岸邊的水草被踩進冰冷黏濕的泥裏,壓在腳下,有種奇妙的令人生厭的觸感。他諾用兩隻前爪緊緊抓住岸邊的垂枝,扭過身體,顫巍巍地將尾巴尖擱在水麵上。嘶——好涼啊!盡管夏天即將到來,河水還是比他想象的要冰冷。他諾慌亂地收迴尾巴,站在河邊,用爪子撓了撓肚子,有些苦惱。他並不喜歡讓身體浮在冷冰冰的水裏,那樣會讓他很沒安全感。小白傘總算是欣賞夠了自己的影子,飄過來,好奇地繞著小海獺轉了一圈,似乎在無聲地詢問他為何不走。“河水好冷呀。”他諾說道,伸出爪子揉了揉臉。他的話音剛落,屁股上就被用力戳了一下。他諾哎呦一聲捂住屁股,道:“你不要生氣嘛,你給我點時間,我需要積攢一些勇氣。”太陽爬高了。按照他諾的節奏,大概等月亮飛上來,也未必會有勇氣。小白傘晃動了幾下身體,發出奇怪的嗡嗡聲,忽然砰的一下變成一朵大蘑菇,蓋在他諾頭頂上空,完美地將他諾整隻獺籠罩起來。他諾瞪圓了眼睛。下一秒,他的身體騰空了,一種前所未有的虛無感從他的爪子底下升騰而起,那一瞬間,仿佛他的每根毛毛都漂浮在空氣之中,無附著無重力。他諾害怕地用爪子捂住了眼睛。咚的一聲,他掉落下來。意料之中的撞擊沒有到來。他諾縮著腦袋,小心翼翼地睜開眼睛。咦?他已經在水麵之上了。隻不過,這一次,他並非是直接接觸河水,小白傘完全撐開倒放在水麵,像一艘絕妙的小船,載著他,飄飄忽忽地往目的地駛去。他諾肚皮著地,撅著屁股,小心翼翼地又等了一會兒。確定一切正常,他沒有任何危險之後,他緩緩地爬起來,小心翼翼地趴在一邊,從傘沿往外看去。隨著他諾的動作,小白傘輕輕晃動著。和真正的船一樣,傘船並不穩定,會隨著他的動作和水波的流動產生微妙而和諧的搖擺幅度。小白傘稍稍傾斜,他諾的視野開闊起來。他真地是在紅久河上飄呢。他諾開心起來,大聲喊道:“胖胖,謝謝你!你是全世界最漂亮的小白傘!”小白傘發出細微的顫抖,河麵隨之皺了起來,水波由近及遠,逐漸推開。越往上遊走,紅久河的河道變得狹長。兩岸的植物越壓越低,幾乎侵占了大半個河道。陽光被枝椏掩蓋,時而冒出,時而消失。他諾垂頭往下望去,清澈的河麵上漂浮著不同品種的樹葉和落花,再往下,河水漸漸變得渾濁,一些不知名的小魚匆匆穿梭來去,猶如天上的飛鳥。他諾咂咂嘴,不過他現在還不是很餓,對小魚們沒有多少興趣。他仰頭,伸手,接下一朵隨風飄落的粉色小花朵,隨手將它別在自己的耳朵上。小白傘漂到紅久河的中遊時,他諾在河岸邊認出貓領事的圓屁股。今天大概是休沐日,貓領事正盤腿坐在岸邊垂釣。他戴著一頂可笑的大草帽,肚皮折疊成好幾圈的肉肉,看起來像一個黃球。不知是否認出了他諾,小白傘經過貓領事時,他居然站起來,摘下草帽,做了個致意的舉動。他諾慌忙地從傘底坐了起來,傘麵晃動著,他笨拙地迴了禮。“您好呀!”他用爪子攏起做成一隻小喇叭,衝著貓領事大聲喊道。貓領事肉肉橫堆的臉上看不出什麽表情來。小白傘絲毫不做停頓,迅速地從貓領事身旁溜走,在逆流之中,迅速往上遊去。又漂了大概半個多小時,他諾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覺,被搖醒後,用力揉了揉眼睛,然後睜眼望向岸邊。他到了。他諾依依不舍地爬出傘船。小白傘迅速變迴原來大小,依舊沒讓他諾背,而是自己砰砰跳跳地走在前頭,仿佛知道要求何處。綠貓雀太過顯眼,他諾隻問了兩位居民,很快便得到確切方位,找到碧煙的家。作為略顯孤僻的鳥兒,綠貓雀喜歡遠離別的物種的高處。碧煙就選擇在一顆高大的紅杉樹樹冠處落窩。那是方圓數十米內的最高點。他諾站在紅杉樹下,仰著腦袋喊了半天,他起先將聲音盡可能地控製在禮貌的範疇裏,後來發現聲音被重重的枝葉吸收,似乎始終無法到達最上層。他諾不由地提高嗓門,費力地喊了好幾聲。無人迴應。“怎麽辦呢?”他諾苦惱地皺著眉頭,下意識地尋求他此刻唯一的夥伴小白傘的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