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陽光已有些火辣辣的烤人了,江南的梅雨季節也山雨欲來風滿樓般地吐露給大地一些信息了;濕熱的空氣籠罩著這座江邊城市,行色匆匆的人們多半表現出一臉的焦慮和疲倦。

    尹愛儂穿一件白襯衫、一條半舊的牛仔褲,手提行李箱,急匆匆地到市教委辦理有關手續。他路過市政府時,看到政府機關大院,圍坐著黑壓壓的一群村民,十幾名武警戰士守衛一旁。人群中叫喊著——

    “叫你們領導出來!”

    “什麽市長,見都不敢見我們一麵?”

    “再不開門,我們有的是力氣!”

    他本想離去,怕耽誤了辦事。可剛走幾步,一聲悶響,接著嚎叫、啼哭。玻璃大門被一湧而上的村民撞開了。他立即轉迴來。人群中有人講,大門是那位身材高大六十出頭的農民用頭撞開的。他鮮紅的血染濕了透明的玻璃,被激怒了的村民一湧而上把門給推掉。尹愛儂朝他仔細打量,是屬於二杆子那一類,再想端詳,武警戰士已行使了黨和人民賦予的權力。院內如燎原之火,大有蔓延之勢。他實在看不下去了,憤憤不平,真想上前與之拚命,但想到剛從h市職院畢業,正是就業的關鍵頭上,隻能緊握拳頭,咬緊牙,看事態的發展。

    這時,一個矮胖的大肚子有可能見發生了流血事件,才從大樓裏挺身而出,大喊:“住手!”這一吆喝把全場的人給鎮住了,縣、鄉負責同誌也恰好趕到。

    “大家別激動,有話好好說。”他揮動著右手,提高噪門喊。說著,一把奪過身邊武警的警棍,朝他屁股上一擊。

    “哎喲”,那武警一個趔趄,大叫了一聲。

    “這東西是用在農民兄弟身上嗎?!”他十分生氣,“快,把這位流血的老同誌送醫院!”

    “貓哭耗子。”

    “我們等了個把鍾頭,剛才裏麵的人死了?”長得蠻橫的農民後生用手指著他問。

    “x他的祖宗,國民黨統治時期窮人有冤,還可找……”

    “領導開會的開會,下鄉的下鄉,總不可能天天呆在辦公室吧。剛才我們也聯係過,他們一時趕不迴。你們清楚,在家的是些蝦兵蟹將,又當不了家,出來了,頂個屁用?”

    “他算老幾?”被震住的農民中有一個轉過神來,問身旁的那個農民後生。

    “你是什麽東西?!”長得蠻橫的後生嚷道。

    “我是信訪辦主任王小帥。”王小帥麵向大家一鞠躬,抬起頭說。

    “別跟他磨嘴皮子,找了也白找。”一個村幹部模樣的農民說。

    “姓王的,你去給領導再打個電話,就說我們在這裏候著。他們麽時迴來,我們麽時走!”

    “不必了。有話衝我講,我會盡力答複你們的。”王小帥拍拍胸脯,一臉自信地說,“不過,你們應該選派代表,把上訪的事寫成報告,按正規程序上訪,怎能這樣?”

    “我們咋了?!”那個後生一跳三丈高,其他農民也跟著呐喊。

    縣鄉領導趕緊拉下平時“土皇帝”的架子,說什麽“鄰裏鄉親的,有話好好說”,與鄉民套熱乎。武警戰士“唰”地圍在王小帥身旁。鄉民們見到縣鄉領導這一套就惡心,但是王小帥那氣勢仿佛有股魔力,無形地讓許多人的鬥誌似滲氣的車胎“噝噝”地癟了。

    王小帥掏出手機,用手指按著數字鍵——“小劉嗎?你到花園賓館訂十桌酒席,中午的。”然後又撥通政府機關小車隊的電話,叫他們馬上派十輛小車和一台客車過來,並強調這是市長的指示。

    車子成群結隊,像螞蟻搬家似的開到了市政府機關大院門口。王小帥仿佛指揮千軍萬馬的大將軍,十分從容、鎮定,擺出一副救世主的架子,吩咐手下,要彬彬有禮地請鄉民一一上車,並囑咐司機一趟運不完,多運幾趟,不要太擠。有幾個農民偏不吃他那一套,賴著不肯上車,揚言:“你把問題解決了再說!”

    王小帥不慍不躁,隻向縣鄉領導使使眼色。縣鄉領導又從旁好說歹說,那樣子不亞於胡攪蠻纏。直到村民意誌疲勞,王小帥才拍拍胸說,沒問題,到了賓館再說。大約前一趟車已到了離此地有十裏路遠的賓館,他們見受害者家屬都走了,也就上了車。h市的人民政府終於重歸平靜。尹愛儂剛才那種憤世嫉俗,直想上前打抱不平的衝動也像大海退潮一樣,消失了。然而,望著他們遠去,他心裏忐忑不安,又確有幾分無奈:農民畢竟是農民。看到有同學從教委辦完事迴來,也便記起該趕快去辦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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