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而優則商(13-15)
吳遠道小說集之哦純姐 作者：ydwu 投票推薦 加入書簽 留言反饋
十三
柳香想承包十字街那座酒店，汪總許久都沒同意。這次對她想承租位於車站附近的天河飲食城的一二樓餐廳，倒大力支持，一次投資30萬給她裝修。給錢柳香時，他對已在公司上班並任財務部經理的女兒說，是入股合夥經營。女兒已出嫁，對父親的企業原本管不著，但對父親與柳香的關係心存懷疑，又知道為父的個性，隻能悶在肚裏罷了。
柳香將酒店起名叫“一品香”，並由汪總的裝修公司裝修。經過重新裝修一新的一品香酒店，雅俗共賞，中西兩全。一樓的快餐廳井然、雅致，可以為車站來往乘客提供便民、廉價服務；二樓包廂豪華、氣派，適應都市高級顧客所需。
柳香從跟老鄉餐館打工以來，一直留心餐飲服務業的經營管理之道。自己開小餐館後親自實踐，從中摸索了一些經驗。所以，她經手一品香以後，首先對廚師及小姐的選聘要求高近乎苛刻，廚師每個看上去健康、老練，高矮一致，年齡相仿；小姐個個高挑、秀美、大方，能言善辯，顧盼撩人。現在的顧客講排場，看門麵。這裝門麵一靠裝修華麗，二靠小姐、廚師的品位。食客們既要吃好，又要享受。她能不煞費苦心，作好這第一步嗎？第二就是采買。她知道，酒店盈虧很大程度在采買。負責采買的如果不顧質量，變相貪汙，那麽十有八九的要虧損。開業後，她每天帶著廚房領班和兼職保安開著小貨車到市場買菜，後來兒子的媳婦來酒店上班後，才將采買交給她負責。可是，一段時間後，她發現兒媳把她不當老板，許多該請示的或按她吩咐做的都不請示，不按她的要求辦；而且中飽私囊，貼補娘家。她跟兒子談了一次，又跟兒媳談了一次。你猜，他們怎麽說？他們說：您開的酒店不等於我們開的嗎？您是老板不錯，我們是您的兒子、兒媳，與員工不同！她沒法，公開招聘了個采買。經一個月的試用，還不錯。看來，這私營企業要想做得長久，還需避開親情，向社會公開招聘能人。第三是應付紅黑兩道。她堅信，選好保安、巴好公安可以平安，但還要會巧於應付才能平平安安。她開業之初，就請當地公安、工商、稅務、城管、衛生等部門的相關人士來吃了一頓，而且讓一位負責她們這片的工商的科長入了幹股。因為有一整套經營策略，她的酒店生意很紅火。
可是，經營達半年的一天晚上，七八個穿著時髦的小夥子在大廳吃完飯，小姐拿菜單去結賬。領頭的大個子將頭發一摔，吸口煙，一揮手：去，叫老板過來！
老板下班了。小姐瞟了一眼保安小胡，說。
小胡身著製服，腰間別著警棍，不慌不忙地走過來。
呀呀，還有警棍咧。
我好怕耶。
想搓一頓？
……
他們七嘴八舌，帶著挑釁。其中一個蓄著碎發的還向快餐桌飛起一腳，罵道：叫老板出來！其他幾個迅速向保安圍過來。小胡立即將手放在警棍的手柄處。
她在二樓樓梯口一直關注著事態的發展。一看這陣勢，心想，如果打起來，小胡一人不是他們的對手，新裝修的酒店將損失慘重；報警罷，又不知這幫人的深淺，也許與公安有瓜葛，或者這一次公安處分了他們，難保下次他們不重犯。於是，連忙答道：我是老板。
他們把注意力立即轉移到這位長得豐滿、嫵媚，舉止大方，看上去三十幾歲的女人身上。一個瘦猴子樣的小子開口問：你不想死了？
另一個走向小胡，“啪——”，冷不防一個耳光打在小胡的臉上。他頓時眼冒金星，待睜眼細看，身邊那個跟自己一般高的小子樂哈哈地望著他，仍在向他挑釁。他開始膽怯起來，隻好瞥了一眼老板。
各位貴客，有話好說。又麵向小胡——你先上去，幫我把包拿下來。意思支開他，免得矛盾激化，再招唿他們坐下。
見老板這樣客氣，他們也沒再撒野。那個蓄著碎發的小夥子單刀直入，告訴她，他們是附近的。凡是在周圍一塊做生意的，都要向他們交保護費。看你這個當老板的還算識相，交5000元算了。
啊——，是這迴事。我們店小，又開業不長，不懂你們這兒的規矩。她話未說完，他們中一個矮胖子，唬道：你現在懂規矩了吧？
她連說，我這次給你們8000元，但以後不準再來！說著，喊小胡：下來！
他們沒料到老板如此爽快、大氣，語氣這硬，態度那兇。各人心裏也顫動了下，不知她有何根基，沒出聲。
她接過小胡遞過來的紅色皮包，掏出一疊人民幣交給那個蓄著碎發的小子。對小胡說，下班！送客！說著拿起手機裝作報警的樣子。
他們沒等小胡做出請的姿勢，就溜出酒店。自此以後，他們真的再沒找她的麻煩……
是啊，做點生意真不容易！難怪汪總每次來酒店總要跟她哀聲歎氣幾聲。她見了這個樣子，總是不大理解地說，要說別人，當然包括我，唉聲歎氣的可以理解，你現在身為一個大企業的老總，車子、房子、票子、位子（新加入市政協，並冠以政協常委頭銜），而且生意越做越大，已經向外市外省拓展，還有什麽值得不滿意的呢？你老婆對你真心實意的，子女都孝順、能幹，還有那多紅顏知己，多麽如意啊！哪像我孤苦伶仃，苦命啦！現在酒店生意做大了，不比以前小打小鬧的，實在累。為了這個寶貝酒店呐，我不得不在逢年過節，請一些相關人員和大客戶來酒店聚餐，然後每人送一份價值不菲的禮品或年貨；為了酒店的長盛不衰哪，對一些大客戶、機關要員，我不得不陪吃、陪喝、陪玩，有時躺在某某局長懷裏做小鳥依人狀，甚至讓某某摸摸乳房、下身、大腿，甚至……唉，反正我人老珠黃，又是孤身一人，都忍了，習慣了！隻要有利於酒店生存、發展，這些逢場作戲、讓男人占點便宜的事算得什麽呢？
但是，有許多大款、領導看中她手下的廚師或小姐，想帶他們出去過夜，她是一百個不同意的。她的理由是，我是老板，對他們的安全負責，對他們的聲譽負責。他們大多還是含苞的花朵或有妻室的漢子，不能因為我的不負責，毀了他們。當然，隻要不在上班時間內，發生了什麽，後果自負。所以，認識柳香老板的人又覺得她挺奇怪。因為她的這點“怪”和勤儉、執著，幾年下來，酒店生意一直不錯。一些好心人開始為她介紹對象，有的還向她求婚。她總是置之一笑，又春風滿麵，幹起自己喜歡幹的事。
汪總知道她的心事，但他就是不向她表露。如果一張紙捅破了，按說他與她那層紙在她認識他不久就捅破了，那麽他必須離她而去。他與包括她在內的女人交往，除了生意需要、生理需要、情感需要外，是不能跨進夫妻這道門檻的。是的，就像他與謝琴琴一樣；而且他與謝琴琴遠沒達到他與柳香這種眾所周知的程度。
十四
融融的燈光，照在乳白色的情侶座裏，更增添了幾許寧靜、溫馨。因為大廳裏安放著大匹的櫃式空調，盛夏在這兩人世界也便冷卻了熱燥。
今晚，汪總特地請謝琴琴來這裏消暑，喝茶。說實話，自從一品香開業後，他很少能有這樣的閑情雅致了，每天除了工地、公司的事務外，他還有柳香對他的電話遙控。自從上個星期身體被檢查出糖尿病及陽痿之後，他才免於柳香的羈絆。對於一個成功的男人來說，最怕生命的衰老，但是許多人等到事業有成時，又不可迴避這種不幸。這幾天，他一直為此苦惱，而且充滿自卑。他覺得自己還有許多事要做，許多感情債要還。下午，忙完手頭事後，感到身子骨酸疼，不想同平時那樣到工地去看看工程進度，看看弟兄們，又沒有接到晚上有什麽應酬的信息，便想到世紀茶樓放鬆放鬆。他想，好久沒看到謝琴琴夫婦了。是的，這麽多年來多虧了她們夫婦的支持！該和他們在一起聊聊。何況他與謝琴琴之間有一種不可名狀的深情？隻是因為她老公對他幫助太大，隻是因為柳香，他一直把它埋藏心底。他時不時想起他與她的第一次相逢，竟是在她們家廁所裏，兩人無意卻有心的擁抱，是那麽充滿激情而理智，那麽膽怯而渴望！如果不是她老公那樣才華橫溢，為他出謀劃策，也許他早就無所顧忌，將她攬入懷抱，永遠不鬆手……但是，謝琴琴不這麽想，她曾對自己說：人活著要講求個實實在在的快感。金錢隻能為快感做房子，名譽不過在這間房子裏增添些裝飾，隻有兩情相悅才是快感的床鋪。過去，她不大明了。自從與他發生關係以來，她仿佛找到了人生的樂趣。他不知道她作為一個知識女性，一個公務員，竟如此為了她所謂的快感拋家不顧，給深愛自己的老公如此大的傷害！他開始覺得對不起她老公，但色真是殺人不眨眼的劊子手，厚顏無恥的無賴，自私自利的小人，他屈服了自己的良知、本性。崔冰對自己的幫助多大啊！每次按他的建議，譬如當他在她們麵前說，私營企業沒有社會地位，在執法、貸款、稅收等與國有、集體企業相比明顯存在不公，她老公勸他適應新形勢，首先在民營企業中建黨。他成立黨支部後，卓有成效地開展了一係列學習、組織活動，得到了市直工委等部門的充分肯定，企業的聲譽大大提高；在競爭激烈的建築市場，要想立於不敗之地，他建議走曲線救國之路，抓好企業文化，緊跟政府中心工作，搞好城市開發等。他成功舉辦並協助市體委、文化局開展乒乓球、象棋比賽、歌曲比賽等活動，又提升了企業形象；叫他多做些公益事業，捐資建學校、救災、迴家扶貧等，加強與人大、政協部門的聯係，他終於被選舉上市政協常委，聘為市政府法律監督員，為企業壯了膽，爭取了許多無形的資產……他佩服她老公的見識、學識、能力、品德，把他當作朋友。而自己又抱著古訓——寧可共穿朋友的衣，不共用朋友的妻，對他心儀已久的她隻能如觀賞一盆玉蘭那樣，嗅嗅芳香而已。可是……他心存愧疚。而這種所謂的愧疚，一見到謝琴琴就拋在腦後。他真不知道這是怎麽迴事。如今，自己已是花甲之人，“武器”又不行了。企業做得再大，錢賺得再多，有麽用？生不帶來，死不帶去。隻有尋些雅興，如學寫些詩詞、攝影，充實自己，提高一下自己的知名度，改變人們對生意人無需文化、隻要善於投機取巧、重利輕情、慳吝心黑就行的看法。
在過去，自己曾向她老公學了些律詩、絕句的做法，仿照他幫寫的祝酒詞、講話稿，自己也親自動筆寫過年終單位總結表彰會、新年團拜會以及在工商、政協開會時所用的稿子。每次發言或講話時，聲音洪亮，派頭十足，稿件條理清楚，文氣有餘，總博得與會者掌聲不絕。不認識他的人還以為他曾當過處級以上幹部或大學畢業的。為此，他洋洋自得過。現在，公司走上正軌，兒子已從大學畢業到公司當經理，從目前情況看，這小子的學識、水平比自己強，但人太本分，又怕吃苦，與工人搞不到一塊，高高在上的。如果叫他接自己董事長的班，肯定為時過早。自己還得扶上馬送一程。但是，有兒子在，自己實在要輕鬆多了。至於兩性生活問題，病一上身，年齡一到，由不得自己了。現在隻想找人說說話，彌補情感空虛。而這樣的女人，惟有謝琴琴了。漂亮、年輕的女孩太幼稚，賣弄嬌氣有一套，但不懂生活，話不投機；風韻猶存的柳香太熱衷酒店，總是敷衍了事……
謝琴琴自從當上財務科長後，因為所在單位下屬部門多，整天忙於財務管理，忙於各種應酬，還要下班匆匆趕迴家做飯，洗衣服。老公近兩年經多方求醫，靜心修養，身體比過去強多了，但仍休息在家。除幫人寫些規章製度，寫些稿子，出點點子外，就是輔導女兒的功課。她們與汪總見麵比起以前顯得少些。
今天下午，她突然接到汪總的電話，告訴她，晚上請她喝茶。她本想拒絕，考慮到新近搬了新居，離上班和女兒下半年讀高中都遠，想買部摩托車，苦於資金不夠，正好可找汪總化點緣，便爽快答應了。
他比她先來世紀茶樓，要了間情侶座。在包廂裏看了會當天的都市報，想了那些高興、感激、愧疚、無奈的事情，謝琴琴才趕來。
他吩咐服務員上茶。不一會兒一個小姐用托盤，送來一壺茶，兩隻小茶盅，一份黑瓜子，一份果脯，一小籃點心，在圓形茶桌擺好後，說一聲：女士、先生，如再需要什麽服務，請叫我。說畢，帶上門，出去了。
汪總給謝琴琴和自己倒好茶，開始聊起了一些往事，聊了他們的偶然相識，第一次接受她單位的辦公樓裝修。他說，多虧了那筆生意，讓他贏得了銀行老鄉的信任，贏得了日後工程的大筆貸款，贏得了在h市的建築裝修市場。又聊到他對她的傾慕，她與他之間的愛……他說，像她這樣才貌雙全、氣質高貴的，對自己那樣真心的女子，平生除了她之外，再沒有第二個。如果不是看到她老公是自己的朋友，他……又聊到她的命苦，生活質量太差。女人沒有性生活的滋潤，會衰老過快……又聊到他最近的病。他認為，自己已死了一半，因為他沒有男人的雄性……又聊到民營企業的艱難。什麽貸款、執法、人才、管理、信譽等等沒有國有企業的優勢，尤其是還不能真正引起政府和社會的足夠認可、重視，想做大做強實在困難重重。又對她說，最近工地發生了一起死亡事故。一個工人違章不戴安全帽，被吊車上遺漏的磚頭砸破腦袋。安監部門、公安機關介入調查，死者家屬、親戚六轉圍堵他辦公樓。他不得不安撫死者家屬，接受調查，化解矛盾。幸虧自己平時與工人打成一片，又根據公司職工工齡與表現給他們買了不同的醫療、事故保險，又因為平時聽崔冰的話，廣泛涉獵法律、經濟等書籍，做到臨危不懼，頭腦清晰，處理突發事件有條不紊。最後，看到死者讀小學的兒子是個讀書料，家裏卻窮，公司答應培養他讀完大學畢業。總算了結了一樁人命案。他又聊到自己如何與沙霸、鋼材霸等社會黑勢力的鬥爭，一次又一次地要麽犧牲小利益爭取了大勝利，要麽依靠自己這張市政協常委、市政府執法監督員的“虎皮”鎮住了這幫妖魔鬼怪……他口若懸河，滔滔不絕。謝琴琴有時點頭，有時微笑，有時蹙眉，有時羨慕，有時應幾句。這樣不覺到了深夜。她從他大腿上站起來，提出要走了。
他表示同意，並打的送她。
願意到賓館開房嗎？快到家時，她像那次一樣問他。
他笑了，伸手摸了摸她的胸部，說，如果是上次，你這樣問，我會吃掉你。可是，現在，想吃，沒有牙齒了。
嗬嗬。她爽朗地笑著，走下車。
晚安——
好夢！
十五
初夏的鄉村，山青水秀，萬物興長。汪總的老家洋溢著節日般喜慶的氣氛，給這片原本沉寂的土地注入了青春的活力。村裏在家的男女老少聚集在一塊比較開闊的綠地——操場上，或站或坐，滿麵春風，心存感激，聆聽汪總給自己投資新建的村小學竣工致辭。
他自企業興旺發達，個人名利雙收後，總時不時想到自己兒時的夥伴，想到過去曾妒忌、排擠、譏笑過他的同鄉，一種榮歸故裏、迴報家鄉的念頭常常襲上心頭。是啊，人生除了錢之外，還有更多值得去追求、索取的東西。當物質上富有後，錢就成了玩物喪誌、獲取功名的魔鬼。於是，他有時躺在老板椅上，如此想——趁自己尚能動的時候，他要找迴少時、青年時、中年時應該得到的一切。而顯親揚名，光宗耀祖，便是時下該做的事。為此，他計劃為家鄉修路，築塘堰，建小學，辦福利院，將自己的名字鐫刻在他所辦的事業裏，讓他流芳千古。
今天竣工的春暉小學，他投資5萬元。名字的含義就是他致富不忘鄉鄰，也希望孩子們像小草報效太陽光一樣報效家鄉。“暉”字與他乳名相就。他隨身聘請的電視台、報社記者在不停地錄像、拍照，偶爾找身旁的農民了解他們對汪總義舉的感受，然後掏出小筆記本仔細記著。
汪總講完，站在汪總身邊的鄉長發表了熱情洋溢的講話，然後就是村支書、群眾、學生代表發言。開會本來推遲，又這樣折騰大半個上午，吃午飯時間早過了。大家餓著肚子好不容易聽村長說，中午到會的全部在村裏就餐，仿佛一群饑餓的鴨子撲棱著翅膀，衝向操場擺好餐具、酒菜，由課桌拚成的飯桌上。有一個小孩見汪總拿起筷子，立即喊：吃飯啊！大家拿起碗筷狼吞虎咽吃喝起來。
汪總走時，到幾家兒時玩得好的農戶看了看，又給了些錢他們。他們則給他米、山野菜之類土特產。當他走進小學同學四兒家客廳時，猛地瞥見在老式長條型台桌上放著一個遍身油漬的舊油燈，底座跟過去學校、機關普遍使用的玻璃煤油燈相似，盛油的燈盞像蓮花瓣。許是多年廢棄不用，油盞裏的籽油不見了，蒙上厚厚一層灰塵，看上去，如同燒焦的瀝青。他雙眼一亮，走上前，拿在手上細細端詳——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去年冬季的一個禮拜天，他受曾多次幫助過自己的孫局長——幾年前就調到林業局任局長——的委托，到市收藏家協會幫看看有無《清明上河圖》。在孫局長看來，自己不久要退下來，不如從現在開始重新撿起讀書時就喜歡畫畫的愛好。當時他對徐悲鴻的馬、齊白石的花鳥非常鍾愛，最近仿照他們的作品畫了些。年近古稀的袁局長看後，對他的畫大加讚賞，並向他要一幅《清明上河圖》。他一時高興，答應了袁局長。等他走後，又後悔不迭——自己從未畫過，麽辦？他想到汪總曾送過自己幾次古畫，便撥通他的手機，告訴他：當然，真品是不可能買到的，買幅贗品就可以。
他在收藏家協會的展廳轉了又轉，好像沒見到這種圖。這時，從裏屋走出一個中等身材、矮胖的、穿著體麵的中年人，身後跟著一個五十多歲的頭發斑白的瘦長子。瘦長子對前麵的中年人說，趙局長，您說的那盞油燈，我會留意的。不過，我倒有個建議，在網上懸購。
好吧，那就拜托你了。中年人文質彬彬地說。
我看，是不是先把這盞擺出來？在門口再貼個告示，讓全市的收藏者知道。這樣可能釣得快些。
東西既然交給你了，你看著辦吧。趙局長說完，離開此地。
街上的行人漸漸稀少。寒風唿嘯著，吹打著兩旁樓房的窗戶，有的嘩啦地碎響。
汪總看到他從裏屋拿出一個長方體紙盒，然後小心翼翼地打開盒蓋，從裏麵拿出一盞已陳舊的油燈，寶貝似的放進鋁合金玻璃櫃裏，上好鎖。
他不解地問：這麽個破玩意兒也值得收藏？我們小時候巴不得家裏不用它，盼望有一盞煤油燈。
哦，聽口氣，你還認得這籽油燈。但你知道，它可是一般的籽油燈嗎？他狐疑又不屑地望了一眼汪總。
籽油燈不就是籽油燈？哈哈——，汪總覺得這些學究氣十足的呆子，隻會故弄玄虛，清談誤國，不會做正兒八經的事。
我說，老板，和氏璧的故事，你聽說過了嗎？
汪總見他跟自己較真，心裏也不怎麽痛快，便問：我隻想聽聽這籽油燈的稀奇之處。
真想聽？我就說說。剛走的那人是市財政局的趙局長，為人正直，為官愛民，辦事公道，平時不打牌，不喜歡應酬，就隻個收藏油燈的愛好。外麵到處輿論說，上麵正在考察他當副市長呢。他已收藏了中國古今民間、官宦人家使用過的大部分油燈。剛才我擺進玻璃櫃的這盞，聽他說是張之洞小時候在家念書時曾使用的兩盞油燈之一，因其油盞似並蒂蓮狀，所以又叫並蒂蓮燈。張之洞聽父親說，是他母親從娘家出嫁時帶到張家的，是娘家的祖傳之物。母親在他四歲時就死了，為了寄托對生母的無窮悼念，他一直把它和一架古琴帶在身旁。後來不知怎麽流落民間，而且隻剩下這麽一盞了。趙局長近二十餘年來一直訪求另一盞，不遇，就將此事拜托給我，我也留心一年多，仍不見有消息……
張之洞的名字很耳熟，看來這燈確實有些不尋常啊！
汪總想起那天的情景，把燈拿在手上，仔細端詳：吔——，這盞不與那天所見的模樣相同？他越看越像，便問老同學：這籽油燈以前我怎麽沒看到？我孫子正在讀小學，前天讀到一篇課外文章，好像有關古時候富貴人家使用油燈照明的事。他問我什麽是油燈？你這兒正好有個，看能不能讓我帶迴去，讓他看看？當然，需要多少錢，我給。
老同學說：嗬哈，一個破舊不用的油燈算啥？我還嫌它礙事，準備燒掉呢。可是，麽說呢？這燈是我去年在閣樓上清理老爹留下的破書，無意中找出來的。當時看它做工精巧，像朵出水蓮花似的，隨手放在條桌上。一擺就一年多了。你認為對孫兒有用，就帶迴去吧。談錢，也太瞧不起農村人了！另外，我們農村人沒有什麽好東西給你，這幾十個自家雞下的蛋，你就帶迴去。我敢打包票，城裏絕對買不到這樣正宗的土雞蛋。
汪總從荷包掏出200元錢塞在他手上，他硬是不接，還發脾氣說：你還把我當成往日的窮老哥？我雖然沒有你有錢，但農村賦稅全免後，手腳靈便，種田養豬，挖藥采茶，每年的收入也不少了。你知道，往日家裏養豬為了到年關賣錢，交稅買油鹽，如今養兩頭豬都是自己吃，雞蛋也不拿到市上賣，自己享用。你們在城裏哪能吃到正宗的土雞蛋、土豬肉？
是啊，農村富了，變了。汪總接過他的話，無限感慨地說。然後，拿上油燈和雞蛋，離開老同學的家。
在迴家的路上，他在想，晚上就去趙副市長的家，將油燈送予他。他正分管投資上億元的湖濱公園籌建事宜。啊，老天，但願這盞油燈就是他渴望已久之物！它將對自己招標起到至關重要的作用。他捧著油燈，默念道——菩薩保佑……
柳香想承包十字街那座酒店，汪總許久都沒同意。這次對她想承租位於車站附近的天河飲食城的一二樓餐廳，倒大力支持，一次投資30萬給她裝修。給錢柳香時，他對已在公司上班並任財務部經理的女兒說，是入股合夥經營。女兒已出嫁，對父親的企業原本管不著，但對父親與柳香的關係心存懷疑，又知道為父的個性，隻能悶在肚裏罷了。
柳香將酒店起名叫“一品香”，並由汪總的裝修公司裝修。經過重新裝修一新的一品香酒店，雅俗共賞，中西兩全。一樓的快餐廳井然、雅致，可以為車站來往乘客提供便民、廉價服務；二樓包廂豪華、氣派，適應都市高級顧客所需。
柳香從跟老鄉餐館打工以來，一直留心餐飲服務業的經營管理之道。自己開小餐館後親自實踐，從中摸索了一些經驗。所以，她經手一品香以後，首先對廚師及小姐的選聘要求高近乎苛刻，廚師每個看上去健康、老練，高矮一致，年齡相仿；小姐個個高挑、秀美、大方，能言善辯，顧盼撩人。現在的顧客講排場，看門麵。這裝門麵一靠裝修華麗，二靠小姐、廚師的品位。食客們既要吃好，又要享受。她能不煞費苦心，作好這第一步嗎？第二就是采買。她知道，酒店盈虧很大程度在采買。負責采買的如果不顧質量，變相貪汙，那麽十有八九的要虧損。開業後，她每天帶著廚房領班和兼職保安開著小貨車到市場買菜，後來兒子的媳婦來酒店上班後，才將采買交給她負責。可是，一段時間後，她發現兒媳把她不當老板，許多該請示的或按她吩咐做的都不請示，不按她的要求辦；而且中飽私囊，貼補娘家。她跟兒子談了一次，又跟兒媳談了一次。你猜，他們怎麽說？他們說：您開的酒店不等於我們開的嗎？您是老板不錯，我們是您的兒子、兒媳，與員工不同！她沒法，公開招聘了個采買。經一個月的試用，還不錯。看來，這私營企業要想做得長久，還需避開親情，向社會公開招聘能人。第三是應付紅黑兩道。她堅信，選好保安、巴好公安可以平安，但還要會巧於應付才能平平安安。她開業之初，就請當地公安、工商、稅務、城管、衛生等部門的相關人士來吃了一頓，而且讓一位負責她們這片的工商的科長入了幹股。因為有一整套經營策略，她的酒店生意很紅火。
可是，經營達半年的一天晚上，七八個穿著時髦的小夥子在大廳吃完飯，小姐拿菜單去結賬。領頭的大個子將頭發一摔，吸口煙，一揮手：去，叫老板過來！
老板下班了。小姐瞟了一眼保安小胡，說。
小胡身著製服，腰間別著警棍，不慌不忙地走過來。
呀呀，還有警棍咧。
我好怕耶。
想搓一頓？
……
他們七嘴八舌，帶著挑釁。其中一個蓄著碎發的還向快餐桌飛起一腳，罵道：叫老板出來！其他幾個迅速向保安圍過來。小胡立即將手放在警棍的手柄處。
她在二樓樓梯口一直關注著事態的發展。一看這陣勢，心想，如果打起來，小胡一人不是他們的對手，新裝修的酒店將損失慘重；報警罷，又不知這幫人的深淺，也許與公安有瓜葛，或者這一次公安處分了他們，難保下次他們不重犯。於是，連忙答道：我是老板。
他們把注意力立即轉移到這位長得豐滿、嫵媚，舉止大方，看上去三十幾歲的女人身上。一個瘦猴子樣的小子開口問：你不想死了？
另一個走向小胡，“啪——”，冷不防一個耳光打在小胡的臉上。他頓時眼冒金星，待睜眼細看，身邊那個跟自己一般高的小子樂哈哈地望著他，仍在向他挑釁。他開始膽怯起來，隻好瞥了一眼老板。
各位貴客，有話好說。又麵向小胡——你先上去，幫我把包拿下來。意思支開他，免得矛盾激化，再招唿他們坐下。
見老板這樣客氣，他們也沒再撒野。那個蓄著碎發的小夥子單刀直入，告訴她，他們是附近的。凡是在周圍一塊做生意的，都要向他們交保護費。看你這個當老板的還算識相，交5000元算了。
啊——，是這迴事。我們店小，又開業不長，不懂你們這兒的規矩。她話未說完，他們中一個矮胖子，唬道：你現在懂規矩了吧？
她連說，我這次給你們8000元，但以後不準再來！說著，喊小胡：下來！
他們沒料到老板如此爽快、大氣，語氣這硬，態度那兇。各人心裏也顫動了下，不知她有何根基，沒出聲。
她接過小胡遞過來的紅色皮包，掏出一疊人民幣交給那個蓄著碎發的小子。對小胡說，下班！送客！說著拿起手機裝作報警的樣子。
他們沒等小胡做出請的姿勢，就溜出酒店。自此以後，他們真的再沒找她的麻煩……
是啊，做點生意真不容易！難怪汪總每次來酒店總要跟她哀聲歎氣幾聲。她見了這個樣子，總是不大理解地說，要說別人，當然包括我，唉聲歎氣的可以理解，你現在身為一個大企業的老總，車子、房子、票子、位子（新加入市政協，並冠以政協常委頭銜），而且生意越做越大，已經向外市外省拓展，還有什麽值得不滿意的呢？你老婆對你真心實意的，子女都孝順、能幹，還有那多紅顏知己，多麽如意啊！哪像我孤苦伶仃，苦命啦！現在酒店生意做大了，不比以前小打小鬧的，實在累。為了這個寶貝酒店呐，我不得不在逢年過節，請一些相關人員和大客戶來酒店聚餐，然後每人送一份價值不菲的禮品或年貨；為了酒店的長盛不衰哪，對一些大客戶、機關要員，我不得不陪吃、陪喝、陪玩，有時躺在某某局長懷裏做小鳥依人狀，甚至讓某某摸摸乳房、下身、大腿，甚至……唉，反正我人老珠黃，又是孤身一人，都忍了，習慣了！隻要有利於酒店生存、發展，這些逢場作戲、讓男人占點便宜的事算得什麽呢？
但是，有許多大款、領導看中她手下的廚師或小姐，想帶他們出去過夜，她是一百個不同意的。她的理由是，我是老板，對他們的安全負責，對他們的聲譽負責。他們大多還是含苞的花朵或有妻室的漢子，不能因為我的不負責，毀了他們。當然，隻要不在上班時間內，發生了什麽，後果自負。所以，認識柳香老板的人又覺得她挺奇怪。因為她的這點“怪”和勤儉、執著，幾年下來，酒店生意一直不錯。一些好心人開始為她介紹對象，有的還向她求婚。她總是置之一笑，又春風滿麵，幹起自己喜歡幹的事。
汪總知道她的心事，但他就是不向她表露。如果一張紙捅破了，按說他與她那層紙在她認識他不久就捅破了，那麽他必須離她而去。他與包括她在內的女人交往，除了生意需要、生理需要、情感需要外，是不能跨進夫妻這道門檻的。是的，就像他與謝琴琴一樣；而且他與謝琴琴遠沒達到他與柳香這種眾所周知的程度。
十四
融融的燈光，照在乳白色的情侶座裏，更增添了幾許寧靜、溫馨。因為大廳裏安放著大匹的櫃式空調，盛夏在這兩人世界也便冷卻了熱燥。
今晚，汪總特地請謝琴琴來這裏消暑，喝茶。說實話，自從一品香開業後，他很少能有這樣的閑情雅致了，每天除了工地、公司的事務外，他還有柳香對他的電話遙控。自從上個星期身體被檢查出糖尿病及陽痿之後，他才免於柳香的羈絆。對於一個成功的男人來說，最怕生命的衰老，但是許多人等到事業有成時，又不可迴避這種不幸。這幾天，他一直為此苦惱，而且充滿自卑。他覺得自己還有許多事要做，許多感情債要還。下午，忙完手頭事後，感到身子骨酸疼，不想同平時那樣到工地去看看工程進度，看看弟兄們，又沒有接到晚上有什麽應酬的信息，便想到世紀茶樓放鬆放鬆。他想，好久沒看到謝琴琴夫婦了。是的，這麽多年來多虧了她們夫婦的支持！該和他們在一起聊聊。何況他與謝琴琴之間有一種不可名狀的深情？隻是因為她老公對他幫助太大，隻是因為柳香，他一直把它埋藏心底。他時不時想起他與她的第一次相逢，竟是在她們家廁所裏，兩人無意卻有心的擁抱，是那麽充滿激情而理智，那麽膽怯而渴望！如果不是她老公那樣才華橫溢，為他出謀劃策，也許他早就無所顧忌，將她攬入懷抱，永遠不鬆手……但是，謝琴琴不這麽想，她曾對自己說：人活著要講求個實實在在的快感。金錢隻能為快感做房子，名譽不過在這間房子裏增添些裝飾，隻有兩情相悅才是快感的床鋪。過去，她不大明了。自從與他發生關係以來，她仿佛找到了人生的樂趣。他不知道她作為一個知識女性，一個公務員，竟如此為了她所謂的快感拋家不顧，給深愛自己的老公如此大的傷害！他開始覺得對不起她老公，但色真是殺人不眨眼的劊子手，厚顏無恥的無賴，自私自利的小人，他屈服了自己的良知、本性。崔冰對自己的幫助多大啊！每次按他的建議，譬如當他在她們麵前說，私營企業沒有社會地位，在執法、貸款、稅收等與國有、集體企業相比明顯存在不公，她老公勸他適應新形勢，首先在民營企業中建黨。他成立黨支部後，卓有成效地開展了一係列學習、組織活動，得到了市直工委等部門的充分肯定，企業的聲譽大大提高；在競爭激烈的建築市場，要想立於不敗之地，他建議走曲線救國之路，抓好企業文化，緊跟政府中心工作，搞好城市開發等。他成功舉辦並協助市體委、文化局開展乒乓球、象棋比賽、歌曲比賽等活動，又提升了企業形象；叫他多做些公益事業，捐資建學校、救災、迴家扶貧等，加強與人大、政協部門的聯係，他終於被選舉上市政協常委，聘為市政府法律監督員，為企業壯了膽，爭取了許多無形的資產……他佩服她老公的見識、學識、能力、品德，把他當作朋友。而自己又抱著古訓——寧可共穿朋友的衣，不共用朋友的妻，對他心儀已久的她隻能如觀賞一盆玉蘭那樣，嗅嗅芳香而已。可是……他心存愧疚。而這種所謂的愧疚，一見到謝琴琴就拋在腦後。他真不知道這是怎麽迴事。如今，自己已是花甲之人，“武器”又不行了。企業做得再大，錢賺得再多，有麽用？生不帶來，死不帶去。隻有尋些雅興，如學寫些詩詞、攝影，充實自己，提高一下自己的知名度，改變人們對生意人無需文化、隻要善於投機取巧、重利輕情、慳吝心黑就行的看法。
在過去，自己曾向她老公學了些律詩、絕句的做法，仿照他幫寫的祝酒詞、講話稿，自己也親自動筆寫過年終單位總結表彰會、新年團拜會以及在工商、政協開會時所用的稿子。每次發言或講話時，聲音洪亮，派頭十足，稿件條理清楚，文氣有餘，總博得與會者掌聲不絕。不認識他的人還以為他曾當過處級以上幹部或大學畢業的。為此，他洋洋自得過。現在，公司走上正軌，兒子已從大學畢業到公司當經理，從目前情況看，這小子的學識、水平比自己強，但人太本分，又怕吃苦，與工人搞不到一塊，高高在上的。如果叫他接自己董事長的班，肯定為時過早。自己還得扶上馬送一程。但是，有兒子在，自己實在要輕鬆多了。至於兩性生活問題，病一上身，年齡一到，由不得自己了。現在隻想找人說說話，彌補情感空虛。而這樣的女人，惟有謝琴琴了。漂亮、年輕的女孩太幼稚，賣弄嬌氣有一套，但不懂生活，話不投機；風韻猶存的柳香太熱衷酒店，總是敷衍了事……
謝琴琴自從當上財務科長後，因為所在單位下屬部門多，整天忙於財務管理，忙於各種應酬，還要下班匆匆趕迴家做飯，洗衣服。老公近兩年經多方求醫，靜心修養，身體比過去強多了，但仍休息在家。除幫人寫些規章製度，寫些稿子，出點點子外，就是輔導女兒的功課。她們與汪總見麵比起以前顯得少些。
今天下午，她突然接到汪總的電話，告訴她，晚上請她喝茶。她本想拒絕，考慮到新近搬了新居，離上班和女兒下半年讀高中都遠，想買部摩托車，苦於資金不夠，正好可找汪總化點緣，便爽快答應了。
他比她先來世紀茶樓，要了間情侶座。在包廂裏看了會當天的都市報，想了那些高興、感激、愧疚、無奈的事情，謝琴琴才趕來。
他吩咐服務員上茶。不一會兒一個小姐用托盤，送來一壺茶，兩隻小茶盅，一份黑瓜子，一份果脯，一小籃點心，在圓形茶桌擺好後，說一聲：女士、先生，如再需要什麽服務，請叫我。說畢，帶上門，出去了。
汪總給謝琴琴和自己倒好茶，開始聊起了一些往事，聊了他們的偶然相識，第一次接受她單位的辦公樓裝修。他說，多虧了那筆生意，讓他贏得了銀行老鄉的信任，贏得了日後工程的大筆貸款，贏得了在h市的建築裝修市場。又聊到他對她的傾慕，她與他之間的愛……他說，像她這樣才貌雙全、氣質高貴的，對自己那樣真心的女子，平生除了她之外，再沒有第二個。如果不是看到她老公是自己的朋友，他……又聊到她的命苦，生活質量太差。女人沒有性生活的滋潤，會衰老過快……又聊到他最近的病。他認為，自己已死了一半，因為他沒有男人的雄性……又聊到民營企業的艱難。什麽貸款、執法、人才、管理、信譽等等沒有國有企業的優勢，尤其是還不能真正引起政府和社會的足夠認可、重視，想做大做強實在困難重重。又對她說，最近工地發生了一起死亡事故。一個工人違章不戴安全帽，被吊車上遺漏的磚頭砸破腦袋。安監部門、公安機關介入調查，死者家屬、親戚六轉圍堵他辦公樓。他不得不安撫死者家屬，接受調查，化解矛盾。幸虧自己平時與工人打成一片，又根據公司職工工齡與表現給他們買了不同的醫療、事故保險，又因為平時聽崔冰的話，廣泛涉獵法律、經濟等書籍，做到臨危不懼，頭腦清晰，處理突發事件有條不紊。最後，看到死者讀小學的兒子是個讀書料，家裏卻窮，公司答應培養他讀完大學畢業。總算了結了一樁人命案。他又聊到自己如何與沙霸、鋼材霸等社會黑勢力的鬥爭，一次又一次地要麽犧牲小利益爭取了大勝利，要麽依靠自己這張市政協常委、市政府執法監督員的“虎皮”鎮住了這幫妖魔鬼怪……他口若懸河，滔滔不絕。謝琴琴有時點頭，有時微笑，有時蹙眉，有時羨慕，有時應幾句。這樣不覺到了深夜。她從他大腿上站起來，提出要走了。
他表示同意，並打的送她。
願意到賓館開房嗎？快到家時，她像那次一樣問他。
他笑了，伸手摸了摸她的胸部，說，如果是上次，你這樣問，我會吃掉你。可是，現在，想吃，沒有牙齒了。
嗬嗬。她爽朗地笑著，走下車。
晚安——
好夢！
十五
初夏的鄉村，山青水秀，萬物興長。汪總的老家洋溢著節日般喜慶的氣氛，給這片原本沉寂的土地注入了青春的活力。村裏在家的男女老少聚集在一塊比較開闊的綠地——操場上，或站或坐，滿麵春風，心存感激，聆聽汪總給自己投資新建的村小學竣工致辭。
他自企業興旺發達，個人名利雙收後，總時不時想到自己兒時的夥伴，想到過去曾妒忌、排擠、譏笑過他的同鄉，一種榮歸故裏、迴報家鄉的念頭常常襲上心頭。是啊，人生除了錢之外，還有更多值得去追求、索取的東西。當物質上富有後，錢就成了玩物喪誌、獲取功名的魔鬼。於是，他有時躺在老板椅上，如此想——趁自己尚能動的時候，他要找迴少時、青年時、中年時應該得到的一切。而顯親揚名，光宗耀祖，便是時下該做的事。為此，他計劃為家鄉修路，築塘堰，建小學，辦福利院，將自己的名字鐫刻在他所辦的事業裏，讓他流芳千古。
今天竣工的春暉小學，他投資5萬元。名字的含義就是他致富不忘鄉鄰，也希望孩子們像小草報效太陽光一樣報效家鄉。“暉”字與他乳名相就。他隨身聘請的電視台、報社記者在不停地錄像、拍照，偶爾找身旁的農民了解他們對汪總義舉的感受，然後掏出小筆記本仔細記著。
汪總講完，站在汪總身邊的鄉長發表了熱情洋溢的講話，然後就是村支書、群眾、學生代表發言。開會本來推遲，又這樣折騰大半個上午，吃午飯時間早過了。大家餓著肚子好不容易聽村長說，中午到會的全部在村裏就餐，仿佛一群饑餓的鴨子撲棱著翅膀，衝向操場擺好餐具、酒菜，由課桌拚成的飯桌上。有一個小孩見汪總拿起筷子，立即喊：吃飯啊！大家拿起碗筷狼吞虎咽吃喝起來。
汪總走時，到幾家兒時玩得好的農戶看了看，又給了些錢他們。他們則給他米、山野菜之類土特產。當他走進小學同學四兒家客廳時，猛地瞥見在老式長條型台桌上放著一個遍身油漬的舊油燈，底座跟過去學校、機關普遍使用的玻璃煤油燈相似，盛油的燈盞像蓮花瓣。許是多年廢棄不用，油盞裏的籽油不見了，蒙上厚厚一層灰塵，看上去，如同燒焦的瀝青。他雙眼一亮，走上前，拿在手上細細端詳——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去年冬季的一個禮拜天，他受曾多次幫助過自己的孫局長——幾年前就調到林業局任局長——的委托，到市收藏家協會幫看看有無《清明上河圖》。在孫局長看來，自己不久要退下來，不如從現在開始重新撿起讀書時就喜歡畫畫的愛好。當時他對徐悲鴻的馬、齊白石的花鳥非常鍾愛，最近仿照他們的作品畫了些。年近古稀的袁局長看後，對他的畫大加讚賞，並向他要一幅《清明上河圖》。他一時高興，答應了袁局長。等他走後，又後悔不迭——自己從未畫過，麽辦？他想到汪總曾送過自己幾次古畫，便撥通他的手機，告訴他：當然，真品是不可能買到的，買幅贗品就可以。
他在收藏家協會的展廳轉了又轉，好像沒見到這種圖。這時，從裏屋走出一個中等身材、矮胖的、穿著體麵的中年人，身後跟著一個五十多歲的頭發斑白的瘦長子。瘦長子對前麵的中年人說，趙局長，您說的那盞油燈，我會留意的。不過，我倒有個建議，在網上懸購。
好吧，那就拜托你了。中年人文質彬彬地說。
我看，是不是先把這盞擺出來？在門口再貼個告示，讓全市的收藏者知道。這樣可能釣得快些。
東西既然交給你了，你看著辦吧。趙局長說完，離開此地。
街上的行人漸漸稀少。寒風唿嘯著，吹打著兩旁樓房的窗戶，有的嘩啦地碎響。
汪總看到他從裏屋拿出一個長方體紙盒，然後小心翼翼地打開盒蓋，從裏麵拿出一盞已陳舊的油燈，寶貝似的放進鋁合金玻璃櫃裏，上好鎖。
他不解地問：這麽個破玩意兒也值得收藏？我們小時候巴不得家裏不用它，盼望有一盞煤油燈。
哦，聽口氣，你還認得這籽油燈。但你知道，它可是一般的籽油燈嗎？他狐疑又不屑地望了一眼汪總。
籽油燈不就是籽油燈？哈哈——，汪總覺得這些學究氣十足的呆子，隻會故弄玄虛，清談誤國，不會做正兒八經的事。
我說，老板，和氏璧的故事，你聽說過了嗎？
汪總見他跟自己較真，心裏也不怎麽痛快，便問：我隻想聽聽這籽油燈的稀奇之處。
真想聽？我就說說。剛走的那人是市財政局的趙局長，為人正直，為官愛民，辦事公道，平時不打牌，不喜歡應酬，就隻個收藏油燈的愛好。外麵到處輿論說，上麵正在考察他當副市長呢。他已收藏了中國古今民間、官宦人家使用過的大部分油燈。剛才我擺進玻璃櫃的這盞，聽他說是張之洞小時候在家念書時曾使用的兩盞油燈之一，因其油盞似並蒂蓮狀，所以又叫並蒂蓮燈。張之洞聽父親說，是他母親從娘家出嫁時帶到張家的，是娘家的祖傳之物。母親在他四歲時就死了，為了寄托對生母的無窮悼念，他一直把它和一架古琴帶在身旁。後來不知怎麽流落民間，而且隻剩下這麽一盞了。趙局長近二十餘年來一直訪求另一盞，不遇，就將此事拜托給我，我也留心一年多，仍不見有消息……
張之洞的名字很耳熟，看來這燈確實有些不尋常啊！
汪總想起那天的情景，把燈拿在手上，仔細端詳：吔——，這盞不與那天所見的模樣相同？他越看越像，便問老同學：這籽油燈以前我怎麽沒看到？我孫子正在讀小學，前天讀到一篇課外文章，好像有關古時候富貴人家使用油燈照明的事。他問我什麽是油燈？你這兒正好有個，看能不能讓我帶迴去，讓他看看？當然，需要多少錢，我給。
老同學說：嗬哈，一個破舊不用的油燈算啥？我還嫌它礙事，準備燒掉呢。可是，麽說呢？這燈是我去年在閣樓上清理老爹留下的破書，無意中找出來的。當時看它做工精巧，像朵出水蓮花似的，隨手放在條桌上。一擺就一年多了。你認為對孫兒有用，就帶迴去吧。談錢，也太瞧不起農村人了！另外，我們農村人沒有什麽好東西給你，這幾十個自家雞下的蛋，你就帶迴去。我敢打包票，城裏絕對買不到這樣正宗的土雞蛋。
汪總從荷包掏出200元錢塞在他手上，他硬是不接，還發脾氣說：你還把我當成往日的窮老哥？我雖然沒有你有錢，但農村賦稅全免後，手腳靈便，種田養豬，挖藥采茶，每年的收入也不少了。你知道，往日家裏養豬為了到年關賣錢，交稅買油鹽，如今養兩頭豬都是自己吃，雞蛋也不拿到市上賣，自己享用。你們在城裏哪能吃到正宗的土雞蛋、土豬肉？
是啊，農村富了，變了。汪總接過他的話，無限感慨地說。然後，拿上油燈和雞蛋，離開老同學的家。
在迴家的路上，他在想，晚上就去趙副市長的家，將油燈送予他。他正分管投資上億元的湖濱公園籌建事宜。啊，老天，但願這盞油燈就是他渴望已久之物！它將對自己招標起到至關重要的作用。他捧著油燈，默念道——菩薩保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