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白雪鶴依舊笑容滿溢,“因為抽煙是不好的……”還因為息痛膏折磨他多年,逼著他半人半鬼,不僅提不起殺人劍,甚至連自殺都沒有勇氣。逼著他招供恩人,讓燕王自廢武功,被軟禁在府多年。所以即使有天高海闊,他也不能離去。除非……白雪鶴不知想到了哪裏,蒼華卻埋著頭像方才的事,臉頰紅撲撲,最後連耳根都蔓上紅色。他實在招架不住,“砰”的一聲變成條胖蛇,隻在枕邊露出條尾巴尖。身邊人突然消失,白雪鶴跟著嚇了一跳。“所以,剛剛你半暈不暈,就什麽也不知道吧。”胖蛇帶著奶音,細聲細氣問。“知道什麽?”白雪鶴把他揪出來,眯著眼笑,目帶兇光,指尖點著蛇腦袋,“說,為什麽變成這樣?”“……沒什麽。”……裕王傅季珩正坐在養心殿正堂,此刻接近霜降,天氣濕寒無比,月色中隱約飄著雪花。養心殿內碳火燃燒,不斷發出“滋滋”響聲,宮娥魚貫而入,將數十道精致菜肴擺在二人麵前,菜肴分量都不大,卻道道精致無比。“羊肉,驅寒,暖身。”傅季瑛抬手,示意宮娥太監退開,親自為傅季珩盛了碗羊肉蘿卜湯,羊肉雪白,蘿卜嫣紅,清湯中浮著幾滴油脂,看著十分誘人。傅季珩極不自然的接過,仿佛個做錯事的孩子般端碗喝了兩口,又忐忑著放下,傅季瑛依舊親切微笑,傅季珩繼續舉起勺子,又撈了一塊羊肉送進嘴裏。喝這幾口時,他一直偷偷抬眸,用眼睛去偷偷瞟傅季瑛,仍有些稚氣的麵孔嚼著羊肉一鼓一鼓,如同孩子一般可愛。他本來就是個孩子,眼睛裏藏不住一點事。“這羊肉很嫩,十分新鮮。”所以傅季瑛隻說著羊肉的事,“珩兒,你還在長個,多吃點肉有好處,更不能凍著自己。”“朕知道,你們年輕人不愛穿厚重衣服。”說著傅季瑛抬手,無奈的笑著為他披上披風,“朕這裏多了件狐裘,很是輕省,你拿去穿吧,今日剛剛拿出來的,簇新。”傅季珩推脫不過,還是伸手攬住狐裘,欲言又止。空氣中傳來“咚”的幾聲,傅季珩嚇了一跳,肩膀跟著一抖。傅季瑛笑著拍了下他肩,從桌上取來一隻木架,接著起身翻起炭盆上的雕龍蓋子,將架子上的一顆顆板栗取下放入瓷盤,笑著端到傅季珩麵前。板栗各個崩開,焦香四溢,傅季珩記得自己五歲那年,皇兄十五歲,就是在這樣的深夜初雪,他纏著皇兄要堆雪人。初雪如同柳絮般輕柔,無論如何都聚不到一起,傅季瑛很是無奈,眼看著那張小臉越來越氣鼓鼓,沒辦法,隻好讓太監尋來些板栗丟進火盆,吩咐他等。傅季珩沒見過烤板栗,更不知道火盆能烤東西,於是披著大狐裘如大雪球一樣蹲在傅季瑛書房等著板栗烤好,彼時時光靜靜,二人都被板栗烤好那“咚”的一聲嚇了一大跳,接著一同發笑。是皇兄帶著他讀書識字,他羨慕燕王可以帶兵出征時,是皇兄帶著他偷偷跑出城外,把著他的手將弓拉滿。傅季珩盯著直勾勾盯著眼前的栗子,眼神中滲出一些淚光。“怎麽了,珩兒?”傅季瑛問他,眼神裏帶著慈愛的微笑,一步步等著他的答案,“你今日是不是心情不好,朕封了寧王也不來看,他可還得叫你一聲皇叔呢。”“我做了件錯事。”傅季珩低頭,接著抬頭,“皇兄,在寧王迴來之前,我找到一封密詔……卻沒有拿給你……”“哦?”傅季瑛裝作驚訝,“那是什麽?”“父皇留下來的遺旨,要把皇位傳給廢太子的兒子。”傅季珩抬頭,孩子般的目光灼灼,“那時我可能被鬼迷了心竅,居然覺得是你……”“是朕不遵旨意,奪了皇位,還殺了廢太子的孩子?!”傅季瑛大驚失色,“珩兒,你怎能這樣想!當時廢太子的孩子已奄奄一息,我們怎可能想到,他還在宮外有私生子,現如今朕找到傅明炎,不也帶他迴來,難道你懷疑是朕篡位?難道我們兄弟……”“臣弟錯了!臣弟再不會這樣了……”傅季珩眼淚湧出眼眶,聲音越來越低,更不敢去看傅季瑛似是心痛似是責問的神情,起身欲跪。然而他沒有真的跪下,迎接他的是一個帶著烤栗子香氣的擁抱,傅季瑛先他一步起身,將這個矮他半頭的弟弟攏在懷裏。“我們是兄弟,朕永遠不會怪你。”傅季瑛聲音低沉,讓人分不清真情假意,“珩兒,朕先前根本不知道有此事,朕今夜同你迴府,將聖旨取來看看。”“恩!”傅季珩心裏放下大石,抹去眼淚去拉傅季瑛的手。皇帝出宮向來聲勢浩大,可大概與裕王太過親厚,傅季瑛吩咐不要聲張,單單乘了裕王府的車駕一同離去,二人進府也沒有寒暄,直接奔向書房。“那日,臣弟為入桐送行,取出了父皇賞的酒。”傅季珩話到一半,眼神瞬間有些黯然,接著突然轉移話題,“入桐是蘭梓清蘭大人的字,他已經死了……臣弟不會再插手許家的事,還請皇兄徹查!”“此事朕會徹查,不會牽連別人的。”傅季瑛急急安撫他兩句,目光裏有些藏不住的焦灼,“遺旨在哪裏?”“遺旨就在放酒的匣子裏,臣弟沒給別人看過。”傅季珩翻開木匣,扳動裏麵底襯,襯扳緩緩從底部脫離,傅季瑛低頭眯眼,直直鎖著那隻木匣。然而在襯板之後,居然空無一物!“這不可能!”傅季珩大驚,嚇得退了半步,開始在書房亂翻,“我絕對沒給別人看過的,皇兄,也沒人根本進我的書房!我發誓……”“可能是你記錯了。”傅季瑛安撫著拉住他手,眼神中掠過一絲黯然,“珩兒,朕相信你,待東西找來再給朕看,今日咱們喝了些酒,都早日休息吧。”傅季珩說出多日凝結在胸的秘密,年輕麵孔上滿是舒心,親自將傅季瑛送出府門。傅季瑛上轎放下轎簾,眉宇間微笑瞬間消失,他右手放於腰際,緊緊扣住腰間佩劍上繁複的鏤空花紋。花紋逐漸嵌入他皮肉,留下道道紅痕,然而傅季瑛仍舊在用力,似是完全不覺著痛。裕王長大了,再不是當年踮著腳也拉不開弓的小孩子,他宮裏有做太後的親娘,宮外有做將軍的舅舅,而自己隻是個孤家寡人,沒錯,真正的孤家寡人。他有什麽理由不留下密旨興風作浪?有什麽理由對自己俯首稱臣?難道隻因為他們是兄弟?傅季瑛有些想不通。此刻轎子路過燕王府,傅季瑛抬手示意侍衛止步,右手在空中虛晃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