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風吹起,整個世界仿佛都在下雨,她獨自前行,茫目地走著,崎嶇不平的小路被雨水一打,濕得泥濘,一腳踩下去,盡是稀泥,濕冷的感覺沿著腳踝一路向上,竄流進四肢,化作刀刃,直戳心口,一下一下,令人疼得難以唿吸……


    抬起頭,任由雨水衝刷麵部,密集的雨打在臉上,幾乎令人無法唿吸——這種窒息感才令她有一種自己存活於此的存在感……


    低下頭,攤開手,看著小小的雙掌十指,怔然……


    她是怎麽來的?她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恍恍然,毫無歸宿……


    ……


    “砰”得一聲重響,窗戶狠狠撞上牆,狂風吹入,將窗簾吹得“唿唿”作響,落地的簾幕經不起拉扯,一下被吹開,帶著濕意的風吹在臉上冰冷刺骨,將人從夢中驚醒。


    西維亞睜開眼,黑暗之中,目光怔然地瞪著風來的方向,久久沒有醒過神來,好半晌,她才微閉眼,麵上露出一分少見的脆弱,側過頭,臉頰在柔軟的枕間蹭了蹭,舒適的觸感令她有種重迴人間的感覺——


    已經這麽多年了,她難得夢見最初來到這世上的那一刻,那種無助,那種絕望,那種孤單,那種好像被全世界都遺棄,不知從何來,不知去何處,不知該如何活下去的茫然……


    深歎氣,推被而起,裸足踩在鋪了短毯的地麵,腳下軟綿綿,彈性正好,好像踩在雲層上一般,很柔軟,卻又難得不會讓人有一種腳不著地的不安定感。


    順著風,走向大開的窗台,距離窗戶還有一米多的距離時,已經可以感覺到那濃重的濕意撲麵而來,不過短短幾步距離,睡袍的衣襟已經被水珠掛濕了一片。


    窗外,大雨傾盆,雨勢之大,讓人連窗前不遠的那株大樹也看不清,入目隻有密密麻麻的水簾——雨落如簾。


    自西維亞來到迦藍城後,還是頭一迴見到如此大的雨,如此猛烈的風,氣溫驟降,難得讓人意識到,此時的迦藍城已是冬季。


    這樣的雨在迦藍城是難得的,可是,在西維亞生活了十多年的小山村卻並不少見,尤其是夏季時分,午後經常突然雷電交加,暴雨如注,一下便是一個下午——她最初來到這個世間的時候,也正是這樣的雨天,直到現在,她依舊記得那時候的狼狽不堪……


    關上窗,也關上迴憶的門,西維亞捏了捏臉,有些不解——她怎麽就又想起那段最鬱悶的事情了?僅僅隻是因為天氣的變化嗎?還是其它什麽事情的刺激?


    思來想去,估計隻有安雅城羅德家族的事情才能令她有如此聯想……思及此,西維亞的心情愈加鬱悶,目光瞟到梳妝台上水晶簇一樣的七葉,突然惡向膽邊生,伸手彈了一下透明的葉尖,看著淺銀的“水”在植株內瑩瑩晃動,透出一種別樣的美。


    七葉是有靈魔植,它的“作息時間”與人類相似,每天陽光照耀的時候清醒,太陽落山後休眠,並且,它們一旦沉睡便是徹底的休息,所以,西維亞這一指並沒有引來抗議聲——為此,她更是順手地多揉捏了幾下,很是發泄了些許心中鬱氣。


    衝了澡,換了睡袍,泡了杯熱飲,毫無睡意的西維亞窩進柔軟的沙發裏,點了盞小燈,一手握著暖唿唿的杯子揣在懷裏,一手執筆,無意識地在白紙上瞎寫畫——


    根據已知,羅德家族是安雅城的老式家族,也曾輝煌過,史上出過幾任王妃,有過幾位大將,爵位最高的曾經是候爵,隻是,後人不繼,漸趨沒落,如今,隻能算是末流的中等貴族,在軍政上已沒什麽影響力,唯一可誇耀的隻有不錯的經濟實力以及悠久的家族曆史。


    這樣的貴族家庭在東大陸各個國家數不勝數,如果碰上一個奮發向上的家主,努力個二三十年,便有可能繼續輝煌,不過,更多的則是容易出紈絝子弟,將祖上家業敗光,以致家族最終沒落。


    羅德家族如今的發展倒是介於以上兩者之間,現任當家馬克修斯-羅德是個極嚴謹自律的男人,保守謹慎,不貪戀享受,日常的生活就像是最標準的老式貴族,喜愛看文學、哲學、神學、曆史類書籍,每十天定期參加禮拜,每月定期參加貴族男性們的賽馬活動,平時則打打門球,參加些很寡|欲、很正經、很嚴肅的沙龍……


    西維亞瞪著手中的白紙黑字,不由蹙起眉——她幾乎無法想象一個人能活得有如教科書一樣規矩標準,這樣的人生還有什麽樂趣?


    不過,這樣一個恨不得用〖道〗德典範、世家規矩來規範自己生命的男人,會做出謀奪兄長繼承權的事嗎?雖然,調查資料上顯示,阿拉貢-羅德及其妻女是在旅行途中被流民裹挾,最終失蹤,可是,這其中當真就真的一點貓膩也沒有?


    懷疑的種子一旦種子便是生根發芽,看什麽都覺得有問題,所以,西維亞的筆畫下自然而然流瀉出下一個名字——梅li-羅德。


    這是位精明的女人,美麗幹練、持家有道、交際甚廣,是個極其成功的貴族夫人典範——馬克修斯-羅德既然是老式貴族,自然在經營上也是保守而拘謹的,甚至,他的觀念中,家族的興旺更多應該依靠田產來維持,而不是商業,所以,正是梅li-羅德才能將羅德家的祖傳香料生意經營得如此風生水起。


    馬克修斯與梅li結婚多年卻隻有一個女兒,艾琳-羅德,也就是西維亞之前在大街上看到的那個傲慢少女。


    在迦藍之地,普通女性並不具備爵位繼承權,隻有當她成為戰士、魔法師、牧師、植培師之類的職業者,或者有其它特殊貢獻的時候,才能繼承爵位,所以,如何讓艾琳-羅德取得繼承權,並嫁一個好丈夫,恐怕應該是羅德夫婦最需要操心的問題。


    如此想著,筆尖不自主地在艾琳-羅德這個名字上多點了幾點,以示注意——如果西維亞當真想要取得羅德家的爵位,那麽,從艾琳-羅德身上尋找突破點是最合適的。


    首先,西維亞這具身體的生父,阿拉貢-羅德本就是無可爭議的第一繼承人,並且,當年也是個人緣、名聲極佳的人物,以此往下推演,西維亞的繼承權更在艾琳-羅德以先;


    其次,西維亞已經是一名1級植培師,完全有資格申請獲得繼承權;


    再次,西維亞有菲爾斯的許諾——薩德家族是光明神眷顧的家族,千百年來一直控製著教廷最高層的權力中樞,並與各國有著良好的關係,無論菲爾斯在薩德家中地位如何,隻要他亮出薩德這個姓氏,其影響力便不可低估!


    所以,問題隻在於,她要嗎?


    西維亞捫心自問——她要嗎?要那個傳襲數百年的爵位嗎?她要那個資產豐厚的家族嗎?要那塊本該屬於她“父親”的私人領地嗎?


    她要嗎?


    魔法燈的光線恆亮,不閃不動,不偏不移,可是,不知怎麽地,西維亞卻覺眼前的光正在一點點暗淡下去,耳邊不知怎麽地,又響起那鏗鏘有力的許諾——隻要你願,我一定幫你!


    那麽地堅定,那麽地有力,有如一計重錘大力夯進她的心底,讓她飄搖不定的心思漸漸安定下來——


    她要,但,她不會全盤接收,該她得的,該她需要的,她必然要得到,可是,會為她增加負擔,會降低她生活品質的,她是斷斷不會接受的!


    理清思路,西維亞頓時隻覺神清氣爽,整個人從裏而外散發出一種難得的暢快。不過,煩惱一消,思路一通,原本被煩惱壓製住的一些疑惑便不自覺地翻湧上來——


    菲爾斯如此積極主動地要為她提供幫助,是為了什麽?


    如果是一個熱心的,一向積極主動樂於助人的人提出如此許諾,自然不會引起西維亞的猜疑,可是,菲爾斯明顯不是這種人,更甚者,除了明伯斯洪水事件中顯示出這家夥的大義之氣,平日裏的菲爾斯完全就是個對旁人的事愛搭不理的家夥,他這迴是哪要筋不對了,居然上趕著要來幫她呢?


    西維亞琢磨啊再琢磨,越琢磨越覺得不對味兒,可是,她想不出自己身上有什麽能讓菲爾斯有名圖謀的——她對他的幫助無非就是兩個,一來是她的植靈能令他安定,二來是她的植培技能能夠為他服務。


    可是,目前局勢卻是,他既得了她的植靈分身,又與她簽定了合約,不是嗎?


    想啊想,想啊想,不知怎麽地,一個念頭突然冒了上來——如果站在一個局外人的角度思考,一個男性會如此積極主動無條件地幫助一名女性,其最大的可能是什麽?


    估計十有五六的女性都會得出一個相同的〖答〗案——他喜歡她!


    所以,菲爾斯喜愛她?


    這個念頭一出現便有如春天的雜草一樣瘋狂滋長,又有如幼貓的小爪一樣到處撓癢,隻令得西維亞頭腦紛紛亂,麵頰熱熱紅,一會兒否定,一會兒又忍不住肯定,如是三番,不得清明……


    “啪”得一下重響,西維亞雙手重重拍在兩頰之上,麵部刺疼刺疼,她大聲告訴自己:“世界上最常見的幻覺是,有人敲門了,手機響了,還是,他喜愛你——所以,這是幻覺,一定是!鑒定完畢!”(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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