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景生看得很清楚,那人的道行極高,甚至能將玄虛、夏景生打個措手不及。  他躲在秦嬌身後,並不直接出麵,可一切都盡在他的掌握之中。  “我……不知道他叫什麽,隻管他叫平先生。”秦嬌交待了。  “如今人在何處?”夏景生追問。  “在……來儀閣。”秦嬌越說,聲音越小。  夏景生心下一驚,直覺有什麽東西從他眼皮子底下漏過去了。  孫聞溪的車在來儀閣門前停下,眨眼間便有許多花紅柳綠圍過來。  夏景生避開那濃鬱的脂粉氣,遞給鴇母一些銀錢:“打聽個人,此處可有一位平先生?”  一聽這稱唿,鴇母變了臉色,沒好氣道:“你打聽他做什麽?”  如此說來,便是有了。  夏景生應道:“可否請他出來一見?”  鴇母還從未見過這樣的,來青樓花錢卻不為見姑娘。  思及夏景生的性向,又恍然大悟:“大少,咱們這兒不做小倌生意,您請移步隔壁的南風館。”  夏景生也不辯解,抬手又給鴇母加了錢:“我隻想見這位平先生,價錢不是問題。”  鴇母被那沉甸甸的銀錢逗得眉開眼笑,轉眼間就把平先生給賣了。  “混賬東西,有客人來了,還不趕緊起來!”鴇母氣勢洶洶地敲著廂房的門,裏頭卻半天沒動靜。  鴇母也不說廢話,直接闖進門,提溜著平先生的耳朵:“叫你呢,沒聽見?”山。與彡夕。  夏景生隨鴇母一同走進房間,這才發現床上躺著的人,一副道士的打扮。  平先生懶洋洋地睜開眼,口中唷唷叫疼:“輕點,嘶,我又不賣身,有客人幹我什麽事兒。”  “快起來,我做主,把你賣了。”鴇母喜滋滋地數著銀子,也不管平先生的死活。  平先生眼珠子一轉,瞧見了夏景生。  “喲,終於找上門來了。”他伸了個懶腰。  “憑虛。”夏景生叫他,“你為何要這麽做?”  夏景生見他一身道袍,大略猜到這位“平先生”的真實身份,又聽他如此調侃,不多時便肯定了自己的猜測。  眼前人便是玄虛口中,離經叛道被趕出龍虎山的憑虛道人。  就目前來看,這家夥實在是無法無天。終日泡在這脂粉堆裏,放浪形骸,毫無戒律。  “為了……謀生。”憑虛笑起來,“我可不像龍虎山那群道士,成日裏能收到孝敬錢,我需得自己謀出路。”  “可你的做法,犯了戒律。”夏景生說。  “戒律?我早八百年就把那東西拋在腦後了,對我來說,世間所有的鬼魂都是可以利用差遣的。”憑虛漫不經心道。  “所以你便利用秦昭誌的魂,來殺段逸才。”夏景生全然明白了。  “誒,我是利用了秦昭誌,可那是他妹親自同意的,要是秦嬌不點頭,我還能動她哥的魂魄嗎?還有,殺段逸才也是段逸雄授意的,我隻不過是借機撈點錢罷了。”憑虛三言兩語,便將自己撇得一幹二淨。  “什麽兄妹情深、兄弟情深,那都是假的。人的嫉妒心,永遠也沒有止境。”憑虛說著,伸手拍了拍夏景生的胳膊。  他仍舊是那幅不修邊幅的模樣,笑嘻嘻地到鴇母跟前討打。  夏景生怔愣良久,沉默不語。忽然手上一暖,是孫聞溪握了上來。  “在想什麽?”走出來儀閣的大門,孫聞溪問。  “我在想憑虛說的話。”夏景生猶豫道,“雖然知道他在狡辯,可我卻覺得……有幾分道理。”  孫聞溪將人拉近了,貼在夏景生耳邊輕聲道:“有沒有道理另當別論,我隻問一句,景生是隻想見平先生?”  夏景生想起方才自己一時情急的說辭,耳垂漸紅。  孫聞溪卻不打算就此作罷:“價錢不是問題?”  夏景生推他:“你明知是情急之語。”  孫聞溪板著臉:“可我卻當了真,若將平先生換作我,景生願花多大的價錢?”第一百一十章   夏景生樂道:“你是無價的。”  孫聞溪得了答複, 這才心滿意足起來。  卻說何開晴在段逸才的陪伴下,逐漸振作, 得知事情的原委, 她反倒釋然了。  再見到行動已不便的段逸雄, 她心如止水。  至於段逸才的追求,她也沒有答應。  孫聞溪在銀行遇見她時, 何開晴建立了她人生第一個戶頭。  她一身職業女性的裝束,將一頭長發剪短了, 看起來幹練又清爽。  寶匯的職員正清點著她的存款。  孫聞溪笑道:“最近還好嗎?你看著狀態比先前好多了。”  何開晴將碎發別到耳後,靦腆地笑道:“工作以後, 我比先前自信多了。”  “有時想想, 如果不是段逸雄,我或許一輩子都會活成一朵莬絲花,像大多數高門小姐一般, 依附著丈夫而活。”何開晴接過職員遞過來的底單, “我不恨他了, 他雖壞,卻也讓我找到了不一樣的活法。”  孫聞溪知道, 何開晴已經涅槃重生。  若是從前的留學,於她而言不過是眼界上開闊,這一迴的曆練倒是真真切切的人生重塑。  孫聞溪由衷地為何開晴感到高興, 兩人正說著,下屬忽然急匆匆地跑來,滿臉惶急之色。  “孫少, 不好了。”那人看了何開晴一眼,附在孫聞溪耳邊說了什麽。  “綁架?!”孫聞溪詫異道,“消息確切嗎?”  “千真萬確,金廈銀行那頭都亂了套了。大馬路上將人綁了,許多人都瞧見了。”下屬應道。  原來,金廈銀行的太子爺張博謙被一群不明身份的蒙麵人給綁了,這會兒生死下落不明。  張博謙和孫聞溪一樣,都在北地長大。和孫聞溪不同的是,金廈銀行雖是張家的產業,可張父對金融業卻不甚精通。  常年雇人打理銀行事務,如今金廈銀行的總經理盛勤便是張父當年挑選的得力幹將,打理金廈銀行多年。  可現如今盛勤年事已高,也萌生了退意。  按照規矩,盛勤退了,他的位置該由副經理吳恪文擔任。  可盛勤卻覺得,吳恪文此人貪圖享樂,作風不正,在崗期間多次出現紕漏,實在無法勝任總經理一職。  這才派人把張博謙請來,想實地考察一番,畢竟金廈銀行說到底是張家的產業。  這人剛到江城不久,連接風宴都還沒設,就出了這檔子事兒。  急得盛勤吃不下、睡不著,四處找人,原定於當晚的接風宴,自然也取消了。  夏景生聽孫聞溪說起此事,神色淡淡道:“光天化日下的綁架多半不是為了錢,博人眼球才這麽做的。此事定是利益相關者所為,吳恪文的嫌疑最大。”  孫聞溪也認為吳恪文的嫌疑最大,可卻沒有直接的證據表明,吳恪文雇兇綁架。  江城的巡捕房派出人員多番搜捕,都沒能找到張博謙的下落,張博謙的夫人劉蘊也沒有接到任何贖人的消息。  各方輿論爭論不休,哪怕孫聞溪與夏景生坐在咖啡館裏,也能聽見關於此事的私語。  “張博謙必定是遭人眼紅,被人撕票了。你們沒瞧見,他坐的車有多氣派,聽說他在北地,什麽正事兒都不幹,就知道吃喝玩樂。”  “可不是嘛,這位可是真正的少爺,遛鳥聽戲牌搭子一樣不落。”  “他若把江城當做北地那就大錯特錯了,強龍不壓地頭蛇啊。”  夏景生聽得有趣,好奇道:“聽聞你與張博謙交情還不錯?”  孫聞溪點頭道:“金融圈子統共就那麽大,他與我又是同年,昔日在北地也有些交流。”  在孫聞溪看來,旁人對張博謙的評價,總體來說還是公正客觀的,這位少爺平日裏言行舉止的確像個古早的紈絝。  可若說性子,張博謙卻沒什麽脾氣,大多時候是個軟和的性子。  若說他一到江城便會得罪什麽人,孫聞溪是不信的。  “呀,對不起,實在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一陣道歉聲傳來。  夏景生轉頭看去,一時間愣住了。  他瞧見了一位熟人。  夏景瑞竟在店內做服務生。  他正拿著一柄咖啡壺,不斷地朝客人道歉,看樣子,是不小心把咖啡灑在了客人的衣裙上。  那是位戴著貴婦禮帽的客人,隨身帶著價值不菲的背包,隻是一身衣裙有些不夠時尚,倒像是上一季度的款式了。  夏景瑞手忙腳亂地擦拭著,本以為一頓痛斥肯定是免不了的。  沒想到那女士並沒有追究,溫和地說:“沒關係,下迴小心些。”  逃過一劫的夏景瑞鬆了口氣,他扒開領結,一抬頭,與夏景生來了個眼對眼。  這場麵委實尷尬。  夏景瑞決計沒想到今天的局麵,他成了酒店咖啡廳裏的一名侍應,而夏景生是他要服務的客人。  身份之間,有著天壤之別。  “哥。”他有些局促地走到夏景生麵前,手中的咖啡壺似有千斤重,那濃鬱的咖啡香變成了發自內心的苦澀。  “你這是……體驗生活?”夏景生打量著夏景瑞。  後者瘦了很多,眼底發紫,大概是沒休息好的緣故。  “家裏沒錢了,我出來掙錢。”夏景瑞低聲道。  他本以為以夏景生如今的地位,必定要好好嘲諷奚落一番,沒想到夏景生點頭道:“至少知道靠自己,不錯。”  夏景瑞雙眼一下子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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