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逸雄看著他滿是殺意的臉,渾不在意地往口中倒酒。 直到那白玉酒壺中一滴酒也倒不出來了,他才賭氣似的將酒壺往姑娘手上一塞:“去,給我倒酒來。” 見段逸才仍站在原地,段逸雄嗬出一口酒氣:“你還沒走啊。” 他勾了勾手指頭:“你來,我跟你說個秘密。” 段逸才指節發白,竭力壓抑自己的怒氣,往段逸雄跟前湊了湊。 段逸雄一字一句道:“我知道,你喜歡何開晴,大哥,我偏不讓你如意。” 那聲音裏的陰寒讓段逸才遍體生寒。 他失了理智,一把掐住段逸雄的喉嚨。 頸側的脈息在他掌中跳動著,隻要他手下稍一用力,段逸雄便會命喪黃泉。 到了這個時候,段逸雄還兀自笑著,他甚至沒有掙紮,眼中還隱隱有得意之色。 段逸才手下一鬆,將人甩到一邊。 段逸雄一陣猛咳,聲音喑啞道:“你要是掐死我……何開晴克夫的名頭就坐實了,我看今後全江城,還有誰人敢娶她!”第一百零八章 何開晴究竟有沒有得病。 各方輿論各執一詞, 各有各的說法。可有一點,再也沒人上門提親了。 何銘為著女兒的前程, 愁得頭發花白。 正當眾人覺著, 何開晴前程渺茫時, 段逸才卻頻頻登門。 一開始,何家讓人將他趕出去。 何銘氣極了, 將對段家的惱恨,全都撒在段逸才身上, 隔著老遠都能聽到他的罵聲:“你還有臉來,若不是你們段家, 我的女兒何至於此?” 段逸才被罵了, 也不反駁,如一棵樹般沉默地站著。 從早晨站到晌午。 老天紛紛揚揚地落著雪,段逸才身上滿是雪沫子, 到了晌午被那太陽一曬, 身上全是濕的。 到了晚上, 門房瞧著也不落忍,委婉地跟何銘提了一嘴:“段家大少還在門前候著呢。” 何銘站在窗台上, 拿個望遠鏡朝門外看去,果真見段逸才還在門口站著。 他歎息一聲,終究讓人進了門。 “你還來做什麽, 既已退婚,我們兩家也再沒什麽好說的。”何銘態度決絕。 段逸才恭順道:“事情因我家而起,我此次前來, 是想要彌補一二。” “不需要!開晴她好得很,你們段家人,從今往後離她遠一點,便是最大的恩賜了。”何銘一口迴絕道。 恰在此時,小桃哭喪著臉從樓上跑下來:“老爺,小姐又不肯吃東西,無論旁人怎麽勸,她都不願吃一口。” 得知真相後的何開晴,從初時的震驚、怨憤、再到如今的消沉。 情緒一直陷在深淵裏出不來。 不管家裏的廚子如何翻著花樣做吃食,她就是一口都不吃,終日失魂落魄地看著窗外,整個人都削瘦下去。 段逸才一聽,急道:“我不求您原諒,隻求您讓我瞧她一眼。” 何銘心煩意亂,猶疑不定地看著段逸才。 “何小姐的病是心病,還需心藥醫。”段逸才極力遊說著。 “你們還有臉說,你們段家就是她最大的心病!”何銘一拂袖,不再搭理段逸才。 段逸才最終還是見到了何開晴。 何開晴身上裹著極厚的大氅,麵色蒼白地坐在窗邊。 有人進門,她卻視而不見。 小桃低聲勸道:“小姐,好歹吃些東西吧。” 何開晴全無反應。 小桃又說:“小姐,段家大少爺來了。” 何開晴掀了掀眼皮,仍舊沒反應。 小桃輕歎道:“就是這樣,說什麽都沒反應。” 段逸才接過小桃手裏的碗:“給我吧。” 他搬張椅子,與何開晴相對而坐。 “嗯,這粥做得不錯,要不要嚐嚐?” “我小的時候特別喜歡下雪天,因為下雪天就不用上山采藥,可以躲在屋裏光明正大地偷懶了。” “最近城中有許多趣聞,我說給你聽如何?” 段逸才試圖與何開晴說話,無論對方有沒有迴應,他都不厭其煩地尋找話題。 無奈的是,何開晴一直未開口。 段逸才也不在意,時候不早了,他便好脾氣道:“我明日再來,你早些休息。” 如此,到了第二天,段逸才又準時登門。 這一迴,他特地帶了一本詩集,念給何開晴聽。 何開晴仍舊沒有開口說話,可丫鬟小桃卻欣喜地告訴他:“小姐今晨喝了半碗粥。” 段逸才日日登門,有時是念詩,有時是讀話本,有時幹脆是自說自話。 終於有一天,在他又一次念完詩後,何開晴開口道:“換一本,這本悶。” 許是太久沒說話的緣故,何開晴的聲音聽起來有氣無力,卻足夠讓段逸才欣喜。 他滿口答應道:“好,明日我換一本。” 何開晴看著白茫茫的窗外,問道:“他們……是不是都在笑話我?” 段逸才剛要答話,何開晴的眼神便看了過來。 “我要你說真話。”她的眼中是滿滿的執拗與認真。 “是。”段逸才如實答道,“不過你不必擔心,大眾的記憶力是有限的,很快他們便會忘了這事。” “可今後提到我,他們的記憶又會被喚醒,我逃不脫的。”何開晴說。 “那倒不必如此悲觀……”段逸才話未說完,就聽何開晴拔高了聲音。 “這是悲觀嗎?你問問整個江城,還有哪個男人敢娶我?” 段逸才下意識地應道:“我敢。” 話說出口,兩個人都愣了。 何開晴怔愣道:“你說什麽?” “我願意娶你。”段逸才站起身來, 何開晴沉默半晌,挪開視線:“別開玩笑了。” 段逸才的態度卻很固執,他說出了一直以來壓抑在心底的話:“我是認真的,我喜歡你很久了。” 何開晴搖頭道:“可我不喜歡你。” “沒關係,我可以等。”段逸才說,“我已經等了許久,不在乎再等下去。” 何開晴捂著臉:“你走吧,別再來了。” 雖然何開晴這樣說,可段逸才仍舊堅持。 何開晴吩咐小桃:“別讓他進門。” 段逸才進不了門,便一直在門外等著。 一來二去,段家大少在追求何開晴的消息便傳開了。 這一天,段家藥鋪裏來了一位客人,他像是剛淌過水,渾身上下濕漉漉的,連那頭發尖兒都滴著水。 天色已晚,段逸才已準備關門落鎖,準時去給何開晴送吃的,便對那客人說:“您請迴罷,小店關門了,明日再來罷。” 可那客人卻像是沒聽見似的,對著段逸才念方子。 “人參、蘇葉、葛根、前胡、半夏、茯苓……” 是治風寒的方子,用的也是尋常的藥材。 段逸才蹙眉道:“您這方子是應急的?” 那客人不答,隻是又將那方子重複了一迴。 段逸才無法,隻得替他將藥抓了。 那客人拿了藥包,給了錢,便一聲不吭地走了。 段逸才莫名其妙,嘟囔一句:“真是個怪人。” 第二天,到了關店時分。 那個奇怪的客人又來了,口中念的還是那個方子。 段逸才又給他抓了一次,並且體貼地問,是否還需要多抓幾副藥備用。 可那人卻沒答話,拿了藥包徑自走了。 如此過了三四日,那客人每日都來,多餘的話一句不說,每次隻是念叨著藥方。 段逸才閉著眼睛都能準確找到方中藥材所在的位置。 終於,在又一次見到那客人時,段逸才攔住他的去路:“先生,您實在沒必要每天都來,一次多撿上幾副,能省事兒不少。” 那客人雙目無神地盯著段逸才,那眼神滲人得很,段逸才一時忘了自己要說什麽。 直到客人離去,他還愣在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