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聞溪一雙眼睛冷冷地瞅著宋暉:“嘴巴給我放幹淨些!”  “喲,怎麽著,孫少心疼了?還是被我說中了?蘭老板晚上當真是這般伺候你的?……哎喲!”  隻聽一聲慘叫,宋暉的臉歪到了一邊,眼眶處黑了好大一圈,結結實實地挨了孫聞溪一拳頭。  “孫聞溪,你敢打我?!”宋暉怒極,一拳頭衝孫聞溪揮過去。  卻被孫聞溪堪堪攔下。  宋暉哪裏吃得下這樣的虧,忙站起身來,擺好架勢,可那狠毒的拳風卻被孫聞溪如數擋了迴去。  看似飽占上風的宋暉被打趴了,招招避其鋒芒的孫聞溪卻還穩穩當當地站著,步伐身形絲毫不亂。  功夫高下立見,四周瞧著的賓客紛紛鼓起掌來。  宋暉狼狽地從地上爬起來,一雙眼睛死死地盯著孫聞溪:“我們走著瞧!”第二十四章   經宋暉這麽一打岔,蘭承雲再唱了一折,便草草收場。  後台這邊,馮寶兒憤懣不平:“那宋暉可真是個混人,聽說在奉城的時候,就是個無賴惡霸,到了江城,還是這副德行!”  她將那坤生的配扇狠狠地往桌上一砸,一副氣極了的模樣。  蘭承雲倒是安之若素,將那點翠簪子一點點地摘下:“喝口茶,消消氣。”  馮寶兒委委屈屈地上前替他解開發網:“你倒是好性兒,還能繃住不罵人。”  蘭承雲苦笑一聲:“罵又如何,不罵又如何,嘴長在人家身上,說什麽我可管不了。”說著,又咳嗽起來。  馮寶兒忙替他拍背。  在一旁上著妝的應嚐芳放下手中的黛粉,給蘭承雲斟了杯熱茶:“那宋少爺雖然說話不中聽,可換作是我在台上,隻怕人家還不屑開口調笑呢,說到底還是蘭老板的麵子大。”  應嚐芳也是乾旦,算是這戲班子裏的老人,這會子蘭承雲歇息了,剩下的兩折便由他頂上。  馮寶兒知他一向嫉妒蘭承雲,最瞧不慣他這副說話夾槍帶棒的模樣,指著應嚐芳恨聲道:“你這話……”  “寶兒,休要胡鬧。”馮寶兒剛要發作,卻被蘭承雲勸住了。  這時,孫聞溪正好挑起門簾,驀地聽聞一聲親親熱熱的“寶兒”,抬眼看去,卻見眼前站了個盛裝的人兒。  頭戴珠花,麵上的油彩紅豔豔的,許是要上場了。  “孫少……”應嚐芳乍見孫聞溪,眼波流轉,盈盈地福了福身。  孫聞溪略一點頭,目光未在應嚐芳身上多作停留,見蘭承雲正坐在梳妝鏡後頭,他大步流星地走過去,倒將應嚐芳扔在了身後。  跟在孫聞溪身後的夏景生,就這樣跟應嚐芳打了個照麵,瞧見了應嚐芳眼中一閃而過的落寞。  “戲快開場了,先生請罷。”夏景生側身讓了讓。  應嚐芳神思不屬地點點頭,與夏景生擦身而過。  馮寶兒往那凳上一坐,咕咚咕咚喝下一杯茶,才勉強壓住了心火:“呸,這一個個的嘴都不幹淨。”  抬眼瞧見孫聞溪,馮寶兒也沒了好臉色:“孫少不在前頭聽戲,到這後頭來做什麽?”  她可沒忘,方才宋暉坐在孫聞溪身邊,兩人看起來像是舊相識。  宋暉還當著孫聞溪的麵兒調笑蘭承雲。  雖說孫聞溪把人給打了,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這不過是麵上的功夫,誰知道私底下這群富家子弟會怎麽編排蘭承雲。  馮寶兒對孫聞溪沒有好臉兒,蘭承雲卻不然。  他朝孫聞溪笑道:“寶兒這是關心則亂,一時著急上火,言辭上難免有不妥當的地方,還請孫少別跟小丫頭一般見識。”  又一次瞧著蘭承雲迴護馮寶兒,孫聞溪這迴卻心如止水,再無波瀾。  他搖頭道:“蘭老板哪裏話,該我給你賠不是才對,今日之事我難辭其咎。原想送你生辰賀禮,如今卻成賠禮了。”  說著,孫聞溪拍了拍手,一個小廝捧著匣子走進來。  “聽聞蘭老板誌趣風雅,酷愛收藏硯台,特命人尋得康熙年間瑪瑙古硯一方,贈與先生。”  這上好的瑪瑙硯台很是難得,蘭承雲看著那木匣之中晶瑩剔透的硯台,微訝道:“孫少,這禮物太過貴重,承雲愧不敢受。”  “拿著吧。”孫聞溪笑笑,“我是個粗人,素日裏愛用西洋筆,這方瑪瑙硯台放在我那兒,便是浪費了,倒不如為它尋個懂行的主人,才不算辜負這一方好硯。”  話說到這個份上,蘭承雲也不好再推卻。  後台的雜役紛紛露出欽羨的神情。  馮寶兒不滿風頭盡數被孫聞溪搶去,轉眼瞧見跟在孫聞溪身後的夏景生,當即脆生生地喊道:“夏大少,您也來了。”  夏景生被點了名,笑道:“有孫少的珠玉在前,隻怕我的禮物入不得承雲的眼了。”  蘭承雲垂眸笑了:“先生慣會說笑,承雲的病多虧了你的看顧,哪還好再受你的禮。”  夏景生從袖中取出一枚銀質的五帝錢手串:“五帝錢可驅邪化煞,雖比不得古硯風雅,倒也實用。來,我替你係上。”  蘭承雲將衣袖挽起,露出一截瑩白的手腕。  夏景生緩緩替他係上紅繩,在一旁看著的孫聞溪,心下總不大爽利。  他一雙眼睛盯著夏景生唇邊清淺的笑意,半晌沒迴過神來。  直到門外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緊接著,門簾被人一把掀起,進來的人居然是葉恆朗。  葉恆朗穿著巡捕的製服,顯然是在執行公務。  沒料到會在此處見到孫聞溪,葉恆朗微微一怔,旋即朗聲道:“蘭老板,周寧川的案子,你是本案的第一嫌疑人,我有些問題要問你。”  一般人聽到這樣的消息,早已被嚇住或是急於為自己辯白。蘭承雲卻並不驚慌,他緩緩地點了點頭:“好。”  周寧川其人,是江城的富商,這人雖早已娶妻,卻是個不安分的主兒,整日裏往戲班妓院裏跑,看上了人便一擲千金,玩膩了就扔,生活作風極不檢點,且男女不忌。  前些日子,他聽了蘭承雲的戲,驚為天人,遂對蘭承雲發動追求攻勢,可蘭承雲始終不從,他便在公共場合與蘭承雲發生口角。半月後,周寧川的屍體在戲班後台被發現,死時胸前被人插了一把點翠簪子,而蘭承雲正好是那簪子的主人。  “經初步檢驗,周寧川的死亡時間是九日子時,事發之時,你人在何處?”葉恆朗問。  蘭承雲皺眉道:“我身子不好,每每登台演出後,都要在班子的休息室裏小睡一陣,子時我應當正在休息室裏睡著。”  葉恆朗:“可有人證?”  蘭承雲搖搖頭:“戲班裏的人都知道我有這個習慣,不曾有人證。”  葉恆朗:“那便不能證明你的清白……”  一旁的證物袋中,放著現場拍攝的照片,照片中周寧川倒在梳妝鏡前,胸前還插著那點翠簪子。  孫聞溪仔細觀察那照片,搖頭道:“不對,周寧川並不是被點翠簪子刺死的,這簪子刺出的創口雖然很深,但並沒有出現大規模的流血反應,說明這是死後傷,有人想嫁禍蘭老板。”  夏景生點頭道:“沒錯,刻意把點翠簪刺入死者的胸口,未免太過欲蓋彌彰,反倒引人懷疑。”  在夏景生開口說話前,葉恆朗就已經留意他許久了。  他穿著一襲長衫,如鬆似柏地站著,見到巡捕也無半點驚惶。  葉恆朗打量了夏景生片刻:“那依你們看,周寧川的死因是?”  “周寧川的表情非常扭曲,卻並不恐懼,這表明他在死前曾遭受過極大的痛苦。如果他是被外力至死的,定然流露出驚恐、驚訝的表情,我個人傾向於中毒。”孫聞溪說。  葉恆朗笑了:“聞溪,你是知道的,若是尋常的毒物,法醫作檢驗時不會驗不出來。”  “這些照片看起來很違和。”夏景生說,“周寧川的體型,怎麽這麽奇怪?”  經夏景生提醒,眾人才發現,照片中周寧川的體型的確很奇特。  若說周寧川是個胖子,他的四肢卻很瘦,從外露的手背看,還能看到淡青色的血管。  若說周寧川是個瘦子,他的肚子卻非常鼓脹,看起來跟懷胎八月的婦人無甚區別。  “你的意思是,他的肚子有古怪?”葉恆朗瞪大了眼睛,“可即便他肚子真有古怪,周家也不允許我們做屍體解剖。”  夏景生看著周寧川那詭異的死狀,心下隱約有個想法。  “這樣的死狀我先前倒是在書上看過,不過還需進一步確認。長官若是不介意,我願隨同前往巡捕房驗看。”夏景生放下證物袋,一雙眼睛誠摯地看著葉恆朗。  葉恆朗對上那溫潤的雙眼,止不住心頭一悸,不假思索地應道:“當然可以,不知先生怎麽稱唿?”  “我姓夏。”夏景生微微一笑,葉恆朗這樣一個鐵麵長官,竟耳廓通紅地垂下頭去。  孫聞溪幾時見過那兇巴巴的冷麵鐵漢露出這樣的表情,登時心中警鈴大作。  他知道葉恆朗的性向,他們兩人都是實打實的一號,注定了隻能做哥們,即便日日混跡在一起也生不出半點風花雪月的心思。  孫聞溪生得玉樹臨風,風流倜儻,一張巧嘴又慣會討人歡心,素日裏是學校的風雲人物。  葉恆朗雖也長得英武不凡,無奈他常年冷著一張臉,鶯鶯燕燕都不敢靠近,是以從來沒有過花邊新聞。  這會子萬年冰山居然在夏景生麵前害羞了,孫聞溪心頭泛起一絲異樣。  他伸手摟住夏景生的肩,笑眯眯地瞧著葉恆朗:“還沒正式介紹,這位是江城夏家的大公子,夏景生,我的……朋友。”  葉恆朗沒察覺到孫聞溪的心思,他的注意力放在了另一件事上:“原來閣下就是夏大公子,久仰大名。”  夏景生瞥了眼搭在自己肩頭的手,輕笑道:“幸會。”第二十五章   倆人隨葉恆朗來到巡捕房,在停屍房內看到了周寧川的屍體。  這會兒天熱,停屍房內卻很陰涼,屍體沒有腐壞。  夏景生剛戴上手套,便被孫聞溪拽住了。  “怎麽了?”  “我瞧見周寧川的肚子動了一下。”孫聞溪眸光微閃。  葉恆朗皺眉道:“周寧川已死亡多時,不可能還有生命體征,定是你看錯了。”  夏景生若有所思地瞧著停屍台上的屍體,對葉恆朗說:“葉長官,周寧川死後所采的血樣還有嗎?”  葉恆朗不明所以,卻還是拿來了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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