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親了?”夏景生不明所以地看著麵前的青筍,“這青筍不錯。” 孫聞溪扶額。 心裏記著事兒,又吃不慣南菜的甜,孫聞溪吃了兩筷子便打住了。夏景生雖吃的慢,可菜色卻很合口味,不自覺地竟比平日裏用得還多些。 二人食畢,再次驅車迴到寶匯。 夏景生要的法壇已布好,行將入定前,孫聞溪問:“這一迴有幾分把握?” 夏景生瞅了他一眼,隻應道:“放心罷。” 再一次招魂,李秋蘭已然沒了初見時的溫婉,此時的她有些歇斯底裏。 “為什麽,就差一點點,我找了那麽久的替身,做了那麽多的鋪墊,竟然還是沒成功。”李秋蘭怨毒地瞧著夏景生,“都是你,若不是你來攪局,我斷不會錯失機會。” 夏景生:“你今日險些害死的人,是個孤兒,被收養後才改名叫方家念,而他的原名……叫李開平。” 李秋蘭大怒:“你胡說些什麽?!” 夏景生:“李開平,江城人士,生於……” 夏景生將生死簿上看到的信息,原原本本地告知李秋蘭。 得知真相的李秋蘭發出撕心裂肺的叫喊。 原來她的孩子,一直都在她身邊。 夏景生喝道:“若不是你執意要找替身,也不會險些害死他。李秋蘭,你還要執迷不悟嗎?” 李秋蘭搖頭道:“是我錯了,人鬼殊途,是我錯了,我會害死他的……” 她猛然驚醒,哀切地瞧著夏景生:“是我錯了,我願意接受超度。” 於是,夏景生念動經文,自盡或橫死的亡魂罪孽深重,需要將經文反複念誦七七四十九次,方能將亡魂送入輪迴道。 這一次,縛靈的超度很順利。 事後,兩位寶匯員工的家屬都收到了親人的托夢,告知他們親人的亡靈已入輪迴。 家屬特地登門致謝,此事經媒體之筆,被渲染得神乎其神,寶匯恢複了名譽的同時,夏景生儼然成了半仙,坐穩了說書先生素材庫裏的頭把交椅。 一時間,有些門路的人都想找他看風水。 這日,夏景生接到了孫家的電話,電話是孫其滿親自打來的,邀請夏景生到一品居吃飯。 見到夏景生,孫其滿熱情地握住他的手:“景生,這次多虧有你,寶匯才能洗脫汙名啊。” 夏景生謙虛道:“您言重了,此乃我的職責。” 孫其滿打量著夏景生,見他一表人才,談吐文雅,處事不卑不亢,不由地大為歡喜。 兩人閑話一陣,忽聽得一句:“我來晚了。” 夏景生轉頭,見孫聞溪穿著裁剪合身的西服,疾步走來。 入座後,孫聞溪看了眼菜單,吩咐道:“加道糖醋裏脊和一品豆腐。” 說著,他轉向夏景生:“身子可好些了?” “好多了。”夏景生喝了口茶,抬眼見孫其滿正滿臉笑意地瞧著自己,不由地心生詫異。 孫聞溪給夏景生續了茶水:“上迴你說,寶匯的內局風水有問題,可有破解之法?” 說到正經事,孫其滿的表情也嚴肅起來:“這些年我走南闖北,對風水堪輿之事也略有耳聞,沒想到這次居然會著了道。” “寶匯的風水,確實是大敗局,卻也不是沒有破解之法。這第一條是……” 夏景生將改造之法一一道來,孫其滿越聽,臉色越難看。 “豈有此理,薛城是怎麽辦事的!”他憤怒地一拍桌子,“這讓我如何放心把事情交給他!” 夏景生麵色不變,狀似不經意地:“聽聞寶匯的內局布置和外局選址都是這位薛經理一手操持的,我還從未見過處處都是敗局的布置呢。” 一句話,讓孫其滿當即變了臉色。 若說寶匯的風水隻有一到兩處失誤,尚且可以說是巧合,可處處都是敗局,“坐如陰穴”“穿堂煞”“白虎探頭煞”,樁樁件件加起來,就決不是巧合,而是有意為之了。 飯後,孫其滿在位子上沉默良久,吩咐手下:“盯著薛城,他有什麽異動,隨時向我匯報。” 孫聞溪開車送夏景生迴家,他握著方向盤,想起當初路過此處時,他和路人說的“鮮花配牛糞”,不免笑了。彼時他將夏景生形容成一坨牛糞,如今竟卻越發欣賞眼前人。 “謝謝。”孫聞溪態度十分誠懇,“先前我不相信這些怪力亂神的東西,現在才知道是確有其事,是我狹隘了。” 心中一陣蕩漾的夏景生看向窗外,大部分的店家都已關門歇業,隻剩下少數的招牌還亮著。 “這不怨你,換做是我,如果從來就沒見過這些東西,自然也不會相信。” 孫聞溪猶豫再三,問道:“你的眼睛……能看到常人看不到的東西?” “我天生是陰陽眼,可以說是老天賞飯吃了。”夏景生並未避諱。 夏景生打小就知道,自己和別的孩子不一樣,他眼中的世界也和別人不一樣。 他可以看見陰間,跟亡靈對話,聆聽它們的心聲。有的時候一覺醒來,甚至會見天花板上趴了個東西,正朝自己吐著舌頭。 因著這雙眼睛,夏景生自小便是淡漠冷靜的性子,人有好奇心,鬼也有,人會惡作劇,鬼也會,夏景生時常冷眼看著亡魂們捉弄路人。 直到六歲那年,夏母去世,小小年紀的夏景生在醫院第一次看到那麽多的亡靈,其中還有他的母親,一直衝他溫柔地笑著。 不久後,他被送到別莊,養在一個道士身邊。 孫聞溪來了興致:“你眼中的世界是怎樣的?” 夏景生反問:“你不是看過嗎?” 孫聞溪想起在土磚牆外看到的黑氣,笑道:“原來你幫我開了陰陽眼。” “不過一個小法術而已,而且很快會失效。”夏景生並沒什麽興致,“陰陽眼沒什麽好的,什麽都能看透,就什麽懸念都沒有了。” 孫聞溪將車子停在夏宅門前,從懷中取出一個花箋信封,笑道:“這麽說,你定然知道信封裏頭是什麽。” 夏景生:“是什麽?” “下周是麥琪的生辰,小丫頭邀請你去家裏做客。她可是千叮嚀萬囑咐,讓我一定要將她的高人哥哥帶到家。”第十二章 夏景生應下邀請,便著手為小丫頭準備生辰賀禮。 麥琪生日當天,邀請了一眾社會名流到家中做客。麥公館內張燈結彩,私家戲台下方擺了六張鋪了紅綢的大長桌,桌上放著各色果品佳釀。 夏景生到時,滿眼皆是衣香鬢影,好生熱鬧。 小壽星麥琪穿著一身桃紅色緞麵旗袍,像穿越人海的花蝴蝶般,跑到夏景生麵前:“景生哥哥!” 夏景生笑笑,將一玫紅色的錦盒遞給她:“生辰禮物。” 麥琪迫不及待地拆開,見裏頭是一枚白玉如意,玉石吃光適中,寶光內蘊。 “好漂亮!”麥琪將那白玉如意舉到陽光下,驚歎於那流暢的線條和細膩的雕工。 “謝謝景生哥哥!”麥琪對玉如意愛不釋手,“我好喜歡這份禮物。” “什麽禮物?”孫聞溪走近,恰好聽見麥琪的話。 “看,這是景生哥哥送我的。”麥琪小心翼翼地捧著錦盒,“聞溪哥哥,你的禮物呢?” 孫聞溪刮了刮麥琪的鼻尖,吩咐道:“抬進來吧。” 隻見四個仆人抬著一個用紅布裹著的“龐然大物”進了屋。 一時間,眾人的目光聚焦在那東西上。 麥琪的媽媽麥夫人訝異道:“聞溪,你這也太破費了,什麽東西這麽大?” 孫聞溪扶著麥琪的肩膀:“小丫頭,你自己去瞧瞧。” 麥琪走上前,先是隔著紅布摸了摸,感覺裏頭的東西硬邦邦的。她一把將紅布掀下,一架紅棕色的鋼琴呈現在眾人眼前。 麥琪興奮地喊道:“是我一直想要的斯特勞斯!” 麥夫人笑道:“還不快向聞溪哥哥道謝。” “謝謝聞溪哥哥。”麥琪嘴上說著,眼睛卻沒離開過新鋼琴。 隨後,賓客陸續向麥琪贈送生日賀禮,氣氛一派和樂。 麥琪的父親麥市長更是給女兒帶迴了去西洋公幹時定製的珠寶,全世界也就獨一份。 那坦桑石項鏈襯得麥琪的膚色更顯瓷白。 原本一切都很好,直到宴會廳裏來了一個女人。 她穿著一襲藏青色旗袍,布料看上去略顯陳舊,即便戴了些首飾,也掩飾不住蠟黃的病容。 麥夫人一見她,臉色便不太好看,強打精神問了句:“芸娘,你身子還沒好全,怎麽下來了?” 女人笑笑,在一旁的八仙椅上坐下:“大小姐生辰,我這個做姨娘的,總歸是要來賀一聲的。” 這個佝僂著背的女人,是麥市長納進家中的姨娘,在她身邊怯生生站著的,是麥府庶出的二小姐麥琳。 芸娘從懷中掏出一串佛珠,遞給麥琪:“大小姐,這個送你……” 病懨懨的人送小女孩一串佛珠當生日禮物,定然是不受歡迎的。麥夫人皺眉道:“琪琪過生日,你送佛珠是什麽意思?!” “夫人您知道,我是信佛的,希望佛珠能護佑大小姐平安。”說著,芸娘雙目微闔,念了句,“阿彌陀佛。” 麥夫人臉色微黑:“這賀禮我們不收,你拿迴去!來人,芸娘身子不好,送她迴去休息。” “咳咳咳……”還沒等下人碰到她,芸娘就一疊聲地咳起來,“我不走,今兒個高興,我要在這兒瞧著。” 這時候,麥市長的臉也掛不住了,他冷聲道:“來人,送芸娘迴去。” “我不走!”芸娘的態度非常堅決。 庶女麥琳把親娘護在身後,落淚道:“你們莫要再逼她了,她也想給姐姐準備些體麵的禮物,可伺候的丫頭說,家裏沒給我們娘倆撥銀子,這些天屋裏用的都是私房錢。” 此話一出,眾人的眼神一致瞧向麥夫人。 作為家中的女主人,麥家一直是麥夫人在管賬,而今竟傳出苛待庶女的說法,委實丟臉。 麥市長的臉色不大好看,追問道:“怎麽迴事?” 麥夫人急了,她本就是個直性子,由不得旁人潑髒水,當即對質:“你將話說清楚,莫要誆人,我幾時苛待過你們母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