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顛簸,經十日終於到了臨州城龍興鎮。林許月不坐馬車,跟幾個隨行下人一起走路。從城裏到這兒,越來越荒,與京裏相比,天差地別。

    林甫也沒嫌棄這兒不好,隻是想到待會兒就要見到不爭氣的兒子,不禁微怒,臉色很是不好看。林江成把水袋遞給他,想替雲舒之說句好話,不成想林甫更來氣,讓他滾下馬車別在裏麵礙眼。

    他爹就這臭脾氣,林江成把水袋放迴原位,聽話地下馬車。

    “讓你出來你不聽,非得去受氣。”林許月幸災樂禍道,她爹又迂腐又倔,跟他呆半天人都要悶死。

    林江成歎口氣,憂心道:“我怕爹見了舒之又要發怒,成親是喜事,若是鬧起來……”

    “就不知道說些好的!”林許月白眼相對,“娘已經到這兒了,到時候他們兩個一見麵,爹應付她都來不及,哪還顧得上二哥。”

    說的也是,但想到以往他們見麵的情形,林江成頗為頭痛,二老架子都端得大,誰也不肯低頭,也不曉得當初怎麽會在一起,還生了他們三個。

    雲湘早上便知道他們要來,她有半年沒迴去過了,想兩個兩兄妹得緊。林家的馬車進了鎮,她一眼就認出走在前頭的林江成與林許月。

    尋常母親大半年沒見到兒子女子,定是歡喜地去接。她卻不一樣,隻淡淡地看了一眼,就站在那兒。

    “娘親!”林許月高興地跑過來,親昵摟著她的胳膊,憨笑。林江成也跟過來,喊道:“娘。”

    雲湘頓時目光柔柔,但沒任何動作。那邊林甫下了馬車,臉色稍稍緩和了些,他也過來,見雲湘看都不看他一下,臉上有些掛不住,可也喊了一聲:“夫人。”

    雲湘柳眉豎起,似是不太喜歡他這麽叫,隔了半晌才道:“林大人。”

    林甫一口悶氣鬱在胸口,卡得他心痛,黑著臉又喊了聲:“夫人。”

    謔,雲湘也來了脾氣,莫名其妙地看著他,仍舊喊:“林大人。”當年他倆就約定了的,隻有在家裏才叫夫人,在外麵就得跟著其他人喊。

    林甫冷哼,怒拂衣袖,不情不願道:“護國公。”

    林許月在旁邊低笑,這兩個都一把年紀了,還是那樣,一個要麵子,一個好麵子。林甫乃是三品大員,地位不低,可因著雲家,先皇封雲湘為護國公,雖是個虛銜,但品級遠高於林甫,妻壓夫,前所未聞。在京中時,林甫因

    為這個沒少被取笑,不過他也不會去管,由別人說。

    一家人行事也算低調,此番來龍興,隻有兩輛馬車,前頭的裝人,後頭的塞滿了兩兄妹備的賀禮。雲湘去過李五更家,知道那裏住不下人,早就跟他們找好了客棧。等把東西放好,留幾個下人在客棧裏守著,他們四個先去李家看看。

    黃昏時候,落日掛西山,幾朵薄雲飄在天上,隨時都能被冷風給吹走。村裏人家養的狗兒不時吠兩聲,正是燒晚飯的時候,炊煙嫋嫋。

    李五更從村口挑水迴去,還未到家門口就瞧見有四個人。他忙過去,將水桶放下,看到雲湘,又看到與雲舒之有幾分像的其餘三人,心裏便知他們是誰。他把門打開,客氣道:“快請進。”

    引他們進去,搬出板凳:“坐。”

    又拿出雲舒之平時喝茶的行頭,燒水泡了一壺,端迴屋,倒茶,敬上。林許月打量著他,模樣周正,恭而有禮,還不錯,便率先開口:“嫂嫂。”

    李五更臉騰地發燙,手絞在背後,厚著臉皮應了聲。林甫坐在上方,不喝茶也不吭聲,目光淩厲,不苟言笑,搞得大家都不好說話。雲湘瞥了他一眼,對李五更說道:“別太拘謹,我們隻是來看看。”

    正在這時,門吱呀響,雲舒之迴來了。李五更如蒙大赦,暗罵怎麽才迴來!

    雲舒之進屋,先是一愣,而後恭敬喊道:“爹,娘。”又招唿兄妹倆:“哥,小妹。”

    林許月衝他眨眼,小聲道:“爹欺負嫂嫂呢,你快些幫忙。”

    聲音雖小,卻也一字不漏傳到大家耳朵裏。林甫慍怒,胡子氣得上翹,又發作不得,隻能假意咳了兩下。父子兩個之前鬧得很不愉快,如今見麵,好不尷尬。林甫態度有些強硬,一看就是在氣頭上,雲舒之讓李五更先去把飯煮好,又叫林許月去打下手,準備跟他好好談談。

    林江成見此,也跟著去灶屋。

    好在今天趕集,李五更也買了魚肉迴來,收拾一番就開煮。林許月稀奇地東瞅西看,見李五更煮飯、炒菜兩不誤,不由得佩服。林江成看不下來,把她扯到一邊:“消停點,別搗亂。”

    林許月癟嘴,家裏全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包括她大嫂,現在可算有一個會煮飯的了。

    屋裏,林甫一拍桌子,怒道:“逆子!”

    雲湘悠閑地端茶來喝,雲舒之站著,一個字也不迴。林甫見他這樣更來氣,胸口起伏好幾下才把怒火壓下,沉

    著臉道:“離開京城就為了到這裏來,真是好出息!如今這一切都是你執意要做的,將來的苦果我看你該如何吞下去。”呷了口茶,又道:“你的事我也不管了,可是……就算被逐出家門,你也是我林家出來的,林家後代,絕不能有一個流落在外!”

    林甫語氣堅決,不容許雲舒之有任何反對之詞。雲舒之自是知道他的意思,看了看雲湘,她沒有說話,站哪邊很明顯。

    林、雲兩家,位高勢大,卻子嗣偏少,不論成親後李五更生男生女,將來孩子都有繼承其中一家的可能,林甫是無論如何也不會讓他們在這個偏遠地兒長大。林甫有林甫的考慮,雲舒之也有他自己的想法。且不談其它,把孩子送去京城,李五更要是知道,莫說嫁給他,不把他趕出去都要謝天謝地了。

    “弘文天資聰穎,將來必成大器,父親也不必憂心太多。常言一方人土養一方人,臨州城雖比不上京裏,但勝在遠離繁華浮世,沒有明爭暗鬥、爾虞我詐,在這兒長大,定能修得好習性。”雲舒之迴道。

    林弘文,林江成的兒子,打小文武兼修,小小年紀就美名揚京城,可給林家添了不少光。雲舒之話也說得很明白,林家已有了林弘文這個天之驕子,用不著再培養一個。龍興與京城相比雖顯得僻遠偏陋,但也能養出端正有德的人來。

    一直沒開口的雲湘放下茶,思忖半晌,鄭重道:“許月玩心重,做不了大事,我本打算將雲家交與你,但你不願。弘文隻有一個,不能繼承兩家,你大嫂生產過後身子沒能調過來,也不可能再生。為人父母,自然舍不得跟孩子分別,你跟李五更搬來京城,或者留在這兒,等孩子十歲以後將他送來,你們自己選一個。”

    雲舒之不迴話,良久,無奈道:“再說吧。”言訖出門不想再跟他們說甚。

    一家人聚在一桌吃飯,林許月嘰嘰喳喳說個不停,問得也多,雲舒之不時也給她解答幾句,其餘時候都是李五更在迴她。吃完飯林家四人離去,李五更收拾碗筷去灶屋洗。

    雲舒之倚在門上瞧他,難以開口。過去,站在他身後好一會兒。李五更疑惑地迴頭,問道:“怎麽?是不是你爹娘說啥了?”

    雲舒之上前環住他,埋在頸後,悶聲道:“現在也是你爹娘了。”好半晌他這才把事情道來。

    李五更失笑:“你們官家出身的怎麽想得那麽遠?你問我,我定不會答應。可那都是十幾年後的事了,誰又曉得那時候會怎樣。再者,隨便生一個就能做家主了?

    自古選人當選賢,要是選個庸人或者紈絝,豈不讓底下的人遭罪?”

    “夫人言之有理。”雲舒之茅塞頓開,現在就說這些,也未免太早了。他討好地在李五更肩上蹭了蹭,手不老實地往衣裏鑽。李五更腰上一涼,頓時一個激靈,輕聲罵道:“誰是你夫人!走開些!”

    “為夫沒力氣,走不動。”某人耍無賴。

    “那就滾。”之前明明還是個正經的書生,這才多久就變得沒皮沒臉的了。

    二月廿七是個宜嫁娶的黃道吉日,親事定在了那天。林甫和雲湘商量了一下,也不講究那麽多繁文縟節,準備請來鳳來樓的廚子,就在打穀場上宴請鄉親客人,至於拜堂的地方,還是在李家。

    一晃到正月三十,半夜時分,約莫子時,地麵忽然劇烈地搖動,隻幾息時間又停下。雲舒之從睡夢中驚醒,趕忙披上衣服出去,朝學堂那邊一看,暗道糟糕。

    “在家裏呆著,我出去看一下。”他朝李五更說道,撿了幾樣東西就匆匆出門。

    李五更忽地生出股不安來,往學堂方向看去,一道金光閃現,再眯著眼仔細看,卻什麽也沒有,奇怪,方才他好像看到了一條金龍……

    或許是眼花了,他關上門,進屋去等著。這一等就是一個多時辰,他困得眼都睜不開,可人還沒迴來。就在他猶豫著要不要出去看看時,雲湘闖進門,她懷裏抱著個已昏死過去的人,正是雲舒之。雲湘把雲舒之放在床上,扯開他的衣服,一條紅線映入眼簾,那線正在雲舒之胸口遊走。

    “過來按著他!”雲湘朝李五更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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