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過半後人們漸漸忙起來,麥子、玉米、稻穀……都得趕著收了。因忙著收割,鎮上便會少去幾迴,但每場都十分擁擠。

    趁著李五更在店裏忙,雲舒之悄無聲息地出店來到衙門。之前傷得重,但用的藥有奇效,這才幾日傷口已合上結痂,不過上藥的時候真痛得要命,比被砍兩刀還霸道。

    眼下案子跟食魂妖扯上關係,雲舒之他們也不能置身事外。昨兒聞人西找上門來,說是讓他們中去一個人到衙門,玄清道人跟仲祁安每日都在四處尋找食魂妖,隻雲舒之這個傷患有空。

    聞人西正在官府門口等他,旁邊還站著幾個帶刀的官兵。雲舒之遠遠瞧見了他們,繞過打堆擠的人群,從後巷轉過來。

    “聞人捕頭。”他率先打了個招唿。

    聞人西隻冷淡地點頭,引他進去。雲舒之不太講場合,偏生挑了個不合時宜的話來問:“捕頭可見到徐老板了?”

    一聽徐九容,聞人西臉上連冷淡都掛不住,渾身冒寒氣,簡直可以冷死個人。

    “五更跟我說你找他,恰好昨天下午遇見他,我就跟他說――聞人捕頭一日不見你是思之如狂,他聽到這話,難掩喜意,舍了我們就趕迴這裏,定是來找你了。”雲舒之似是不知他的臉色,將始末與他娓娓道來。

    “嗯。”聞人西不想再聽他扯,隨意應付一個字堵口。

    不成想對方是個沒長眼睛的,又再道:“你說他這人也是,走就走,怎地不知會你一聲,害你提心吊膽,著實不好!不過……”雲舒之欲揚先抑,貶了徐九容一通又開始讚他,“幾迴接觸下來,我覺得徐老板也是個不錯的人。當然,捕頭你更是好,豪雄配俊傑,正登對不是!”

    後麵那幾個官兵都是些久經歡場的貨,雲舒之話裏的意思他們都聽得明明白白,相互對視一眼,心裏皆是敬佩。頭兒連徐九容都拿得下,厲害厲害!

    已走到牢房外邊,聞人西對那幾人吩咐道:“你們在這兒守著,我帶雲先生先進去。”

    “是!”幾人應下,分守在兩旁。

    雲舒之跟上他,踏進陰暗潮濕的牢房。轉兩道彎,下幾個樓梯,牢房全貌便現了出來。這裏還算人道,雖異味兒熏人,但也好過京裏那些,稱得上是上等牢房了。

    京裏表麵繁華,內裏實在可怖,多少陷阱與危險隱在暗處,一不小心便會栽進去。若有個牢獄之災,多半是有得進沒得出

    ,管你是高官還是平民,進去了就得先送半條命。

    趙天奉被關在最裏麵,他殘害親父,按律當處斬,明年六月,便是他絕命的時候,但現在他還有一年時間活命。

    昔日耀武揚威的富家少爺脫去華麗的衣裳,穿上囚服,吃了一月多的牢飯,所有的光華便被磨沒了。趙天奉邋遢得不成樣,頹喪地依靠著牆,聽見有人來了,抬了抬眼,又興趣缺缺地低下去。

    聞人西將牢門打開,兩人進去。

    “趙天奉,起來,有話問你。”聞人西不悅道,牢裏尿騷味太重,有些衝鼻。

    趙天奉不為所動,低垂著腦袋,不理睬他們。聞人西箭步過去,將他提起來。他背抵牢牆,軟若無骨地滑下去,叉著腿漠不關心地坐著,過了一會兒又桀桀低笑,而後大笑,青筋凸起,麵色灰白。

    聞人西見不得他瘋癲癲的鬼樣,刀柄微動,卻被雲舒之攔下,示意他稍安勿躁。

    “趙公子。”雲舒之恭恭敬敬地拱手作揖行禮。

    趙天奉懶懶地抬了抬眼皮,拉長聲音:“什麽事?”

    “為之前的案子而來。”雲舒之道,末了又加一句,“也是為救你和趙夫人而來。”

    趙天奉嗤之以鼻:“有屁快放,什麽事直接說,說完了就快滾。”

    即使身陷囹圄也囂張得很,口氣不善,擺明了甚也不想說。雲舒之暗道――果真是個沒腦子的,比之趙垣承差了不是一星半點。

    “那好,我們也不繞彎子了。”雲舒之答得幹脆,“趙公子,你老實告訴我們,除了食魂妖,趙府裏還有什麽?”

    趙天奉目光有些躲閃,但很快又恢複如常,抵死不認:“不曉得你在說甚,什麽妖怪,我怎麽沒見過?”

    他油鹽不進,要套話還得往痛處打。

    “是嗎?”雲舒之反問,他還不信這人真不怕死,“趙夫人上青月庵當姑子去了,你可知為何?”

    提到趙夫人,趙天奉忽然眸光閃動,他心中本就有愧,聽到這個噌地站起:“為何?”

    “自是為了她兒子贖罪!”雲舒之斥道,“外界傳聞,趙夫人尤喜趙二公子,殊不知她一心都放在大兒子身上,可惜啊可惜,終究爛泥扶不上牆。”

    “睜眼說瞎話!”趙天奉全然不信,怎麽可能會是這樣!這些年他娘做過的事他都記得清清楚楚,可有哪件是為了他?哪點不是為了趙垣承考慮?可笑他身為嫡長子

    ,在家裏的地位還不如小妹!

    “嘁。”雲舒之恥笑他,字字誅心,“為奪家產而弑父,罪不容誅!趙夫人明知是你動的手,卻有心包庇。真相水落石出後,又離開趙府去青月庵出家,隻求趙垣承能盡全力保你一條爛命。要是不信,你可去問問李大人,問問他趙垣承已來求了幾迴情。”

    最開始的時候雲舒之以為趙夫人也在爭奪家產之列,猜想她是坐山觀虎鬥,直到她出家才幡然醒悟。趙天奉跟趙垣承簡直就不能比,兩人能打成平手,這其中怕是有不少趙夫人的功勞。

    手心手背都是肉,哪一個被傷到都會痛。但趙天奉是嫡長子,趙夫人自然更向著他。女子出嫁前,以父親為天,出嫁後,以丈夫為天,等有了子嗣,則以兒子為天。也難怪趙夫人到最後都還要保下這殺爹的爛玩意兒,這“好傳統”可謂害人不淺!

    趙天奉癱軟如泥,開出條件:“我要見她一麵。”

    “趙夫人出家之前就已說了不再見你,你現在要是如實招來,也算有功,說不定還能脫去死罪。”雲舒之道,幫趙天奉隱瞞已是一輩子過不去的坎,趙夫人怎麽還會見他。

    他本已瀕臨絕望,如今聽到還有活命的機會,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般,哆嗦著嘴唇道:“我說……”

    ……

    麵莊裏木耳這些已剩下不多,忙過午時,李五更便迴去拿些過來,反正他家離鎮上也不遠。

    混獰獸乖乖地趴在院子裏。這巨獸著實愚笨得可愛,李五更把黃丸放在地上,外頭罩個罩子,它不知如何打開,便一直眼巴巴地守在那兒,一上午巋然不動,對這不能吃到嘴的黃丸誠心得很。

    李五更拿了東西出去,剛關上門,一轉身忽地看到身後有人。這人用一件黑袍子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隻露出兩隻眼睛。

    她把袍子脫下,激動地抓著李五更,嘰裏呱啦地叫嚷。

    見又是異域女子,李五更驚得甩開她,退迴去就要把門關上。不料女子反應奇快,一把將他抓住,急得大叫。

    李五更不解,她這是要做甚?

    “你找我幹什麽?”他問道,時刻戒備著女子。

    女子不斷地比手勢,想要跟他說什麽,奈何李五更根本看不懂。她焦急萬分,張嘴艱難地說這兒的地方話:“油……油妖怪……救喔……”

    李五更跟著她默念一遍,有妖怪,救她。

    還未反應過來,女子臉上

    爬滿青色的條紋,青紋忽隱忽現,很不穩定。她扼住自己的喉嚨,接連後退,碰地倒地。

    李五更心道不好,下意識就要跑。腳還沒踏出一步,卻被拉住。

    女子桀桀怪笑,嘴唇烏青,雙眼無神。她突然變得力大無比,幾乎要把李五更的骨頭捏碎。李五更吃痛,冷汗沿著背直下。

    混獰獸被這邊驚動,鼻子動了動,刹時眼冒綠光,歡喜地衝過來,它聞到了食物的味道。

    聽到混獰獸的吼叫,女子臉色大變,甩下李五更欲逃。混獰獸變得靈活無比,幾百斤重的身子猶如沒有份量的棉花,一瞬間就將女子拍在地上。它張開大口,獠牙發出白光進到女子身體裏。那白光似乎在捕捉甚,不一會兒從裏麵拖出什麽來,李五更還沒瞧清楚,它就囫圇吞了。

    好久都沒吃到這麽美味的東西,混獰獸滿足地叫喚一聲,女子身體裏的東西趁這個機會,猛地破體而出,落荒逃跑。

    混獰獸放開女子,肚子鼓得老大,看來是吃飽了。

    李五更心有餘悸地看著地下,好在有混獰獸在,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吼!”混獰獸爬到他麵前,趴下,舔了舔他的手,似在邀賞,等李五更誇它。

    李五更摸了摸它的後背,喂給它一粒黃丸,舒了口氣道:“多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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