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鍾白驚訝的指著自己,但還是在眾人的眼光中很自覺的站起了身來。


    “是的,鍾白同學,你來迴答。”徐光先堅定的點了點頭。


    同學這個稱謂,鍾白已經很久沒有聽到了,一瞬間他甚至有了重迴大學時代的感覺。


    但麵對這種極其具有深度而又非常模糊的問題,鍾白本想保持低調,隨便糊弄一下然後等徐光先自己說出正確答案就行了。


    這也是無論哪個年齡段的老師們慣用的一種課堂互動——明知道這個問題在自己沒教學之前學生們是無法迴答的,偏偏要點名一位普普通通的學生,然後再在對方“不知道”的話語中,流利而又自然的說出自己已經準備好的答案。


    可他鍾白又怎麽會是一名普普通通的學生呢?


    隻見他站姿筆直,抬頭看了一眼徐光先院士那已經深深後退的發際線,一口深唿吸之後,才用洪亮的聲音迴答道……


    “因為一項新的理論要得到大家認可,需要至少10年以上的時間。徐院士提出的‘串級萃取法’從1978年提出以來,到現在也不過才短短4個年頭而已。”


    “而這些企業都很短視。他們隻重視追求利益,卻沒有意識到在稀土這個特殊的行業裏,追求卓越才是第一順位的選擇;而相反的,如果將目標定在追求卓越上,隻要朝著這個方向努力,越是接近它,利益也就越是隨之滾滾而來了。”


    這兩句話一出,語驚四座!


    不但台下十九名其他同學們驚得說不出話來,就連台上提問的徐光先院士,手中的粉筆頭也在不知不覺中“吧嗒”一聲掉在了桌上!


    因為鍾白所說的,完全符合他的想法!


    尤其是第一句“一項新的理論要得到大家認可,需要至少10年以上的時間”,幾乎和自己心中所想的一個字不差!


    “你……鍾白同學,你為什麽會有這樣的認識?”徐光先喃喃的問道。


    鍾白一點兒都不怵:“很簡單,因為就在這4年時間裏,發達國家逐漸增加進口我們華國的稀土精礦,每一年的增幅都超過了30%!但我們賣稀土精礦所換取的那些寶貴外匯呢?不但沒有結餘,反而還每一年倒貼更多,用於購買它們的稀土產品!這個行業的發展,並沒有因為徐院士您提出的‘串級萃取法’而有所變化,反而越來越艱難了!這些局麵是誰造成的?當然是國內的這些相關稀土企業!”


    這個話可就比剛才那段還要難聽了,在座不少有相關企業的同學紛紛感覺受到了誤解,立刻站起來指責鍾白!


    “你這個同誌怎麽胡說八道?”


    “毫無證據,一派胡言!”


    “徐院士都沒說這話,你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怎麽敢如此狂妄,下這種愚蠢的論斷?”


    “……”


    鍾白微微一笑,徑自坐下後,沒有再做任何解釋,而是把目光再度投向了台上的徐光先。


    這些,不就是徐院士您一直想說而又沒有說出口的心裏話嗎?


    我現在幫您說了!


    他之前每年都有舉辦相關的講習班,為什麽屢屢碰壁失敗?


    一方麵是因為企業的不作為,另外一方麵也是由於徐院士說話比較委婉,畢竟他一直都是以京城大學教授的身份,而非官方身份來給大家宣傳這套具有優勢的方案!


    可是在華國,尤其是80年代初的華國,什麽最有效?


    那當然是行政命令!


    而鍾白很清楚,上一世的徐光先博士之所以要等到1984年才把這套理論真正用於生產實踐,並且獲得成功,除了他自身不懈的堅持之外,還有一個重要的因素——華國稀土的創始人江泉龍在1984年從國企下海,以3000元的身家在蘇省宜興創辦了一家鄉鎮企業,從無到有做大之後,才在華國掀起了一陣“串級萃取法”的旋風!


    這兩個因素缺一不可,但如果按照上一世的節奏,今天自己隨隨便便迴答一遍這個問題,台上的徐光先院士又用他那溫和的語氣給大家講大道理的話,那麽就太浪費了!


    自己既然重生到這個世界,為什麽不能提前兩年把江泉龍本應在1984年才發出的唿喊,提前到今天喊出來?


    更何況,在這間教室裏,不僅僅隻有自己和徐光先院士,還有十九位工業部精挑細選的稀土高級人才啊!


    假如自己這麽一喊能讓這十九位稀土高級人才的思想也同樣發生正向轉變的話,這就像星星之火一樣在他們的腦袋裏燃燒起來,還能影響更多人!


    上一世,正是因為這種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的態勢被點燃之後,從1984年到1985年短短一年時間,全華國稀土行業生產鏈的企業總數,就從之前的不到800家猛增到後麵的超過1萬家!


    而且增長的主力軍,還不是大型國企,而是嗅覺更加敏銳的地方國營廠和私企!


    他們的提前入場,又帶動了一貫反應很慢、但體量較大的大型國企,也就是從80年代後期開始,華國稀土行業才慢慢從陰霾中走出來,開始邁向陽光燦爛的春天呐!


    而在稀土行業上長期騎在華國人頭頂拉屎的歐美人,不得不給這段曆史加上了一個令他們記憶深刻的名稱——“華國衝擊”(chinaimpact)!


    看著台下紛紛指責鍾白胡說八道的同學們,沉浸在震驚中的徐光先突然反應過來,重重的將旁邊的黑板擦一拍,喊道:“大家都安靜!”


    這個鍾白,說出了自己一直想說,卻又沒能說出口的心裏話,盡管直接粗暴了一些,但是搞科學的人最喜歡聽的不是那些婉轉動聽的謊言,而是真話!


    徐光先覺得自己必須要說點什麽,否則那位年輕的鍾白就會因為自己今天提出的問題而莫名被其他同學所孤立。


    “鍾白同學的用語措辭是偏激了一點,但是!”徐光先的語氣陡然加強:“他描述的這4年華國稀土發展現狀卻是不爭的事實!”


    “咱們這雖然是工業部組織的培訓班,但我也可以告訴大家,在京城大學這座具有解放思想優良傳統的高校裏,無論是學術交流還是組織培訓,我個人一貫堅持實事求是。不能因為聽上去不好聽,咱們就不說了。為什麽要讓大家來培訓?就是要在這短短的十五天時間裏,讓各位對現在華國稀土業的發展有一個清醒的認識!否則,我們和那些西方國家的差距不但不會縮小,還會越拉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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