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怎麽,怕了?”

    自然是怕的……她並不曉得他故意支開下人,單獨帶她來這是想做什麽!

    陸澹這個人向來難以捉摸,陸瑾怡前世已經栽在他手中一次,不得不對他心生防備。

    “五叔這是要帶我去哪兒?”陸瑾怡並不迴答,而是裝傻問他,又道:“侄女今日來隻是想與五叔說幾句話……一會兒還要迴去聽夫子講課,去晚了夫子怕是會怪罪。”

    陸澹請來給他們兄妹授課的是國子監已經退休的五經博士,算不上德高望重,但在京城中也是十分有名望的,他教授學生是出了名的嚴厲,從不允許學生遲到,或者聽課走神。

    她那幾個哥哥沒少挨夫子的戒尺,但據他所知,他對陸瑾怡卻格外寬容……她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事,他也知道,如今卻想搬出夫子來當托辭……陸澹不知該笑她聰明,還是笑她聰明反被聰明誤了。

    他並不拆穿她,而是一步步朝她走了過去,站到了她麵前,“說起授課,那日我考察你幾個哥哥的功課,倒是忘了問你,你學得如何了?”

    陸瑾怡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找什麽理由不好,偏偏找了這個,正中他下懷了吧?

    此刻隻能幹笑著與他打太極:“五叔費心請來的夫子,學識淵博,授課十分風趣,讓我和幾個哥哥都受益匪淺……”

    說的冠冕堂皇,臉不紅心不跳……隻是到底還是個丫頭,緊揪著袖口的手,就暴露了她的緊張。

    這丫頭好像每次見他,都是如臨大敵一般?

    陸澹背過了身去,輕輕說了句:“有所進益就好。”便又默不作聲地邁步往前走了。

    陸瑾怡咬了咬唇,不知該不該跟上去。

    “不是喜歡那處的臘梅?”陸澹頭也不迴,“那日走得匆忙,你應該沒有好好看到。”

    他這是要帶她去那處賞梅?

    那裏有著那麽多痛苦的迴憶,她是決計不想踏進去了。

    她低低地在陸澹身後說:“我不想去……”

    陸澹眉頭微蹙,看著她,麵露詫色。

    陸瑾怡抬頭看著他,盡量使自己的語氣平緩些,“那處的臘梅開得再好,想必也不會比金穀園的好。”

    言下之意就是,她已經見過了更好的,對那裏也沒什麽留戀了。

    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金穀園確實種了一園子的臘梅,就連陸澹去到,見

    到那盛開的臘梅花也忍不住愣了神。

    陸澹沒有再往前走,其實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想帶她去那裏,或許是因為她說話的神情與她有幾分相似,又或許是她跟她一樣明明自身難保了還愛多管閑事。

    “聽聞臨走時,金穀園的杜元不但給了你一個令牌,準許你日後可以自由出入金穀園,還送了不少禮給你?”陸瑾怡還想著該尋個什麽借口脫身,就聽到陸澹淡淡地問她。

    陸瑾怡聽到這話,卻擰了眉,語氣有些凝重地問他:“你剛剛說……金穀園的主子叫杜遠?”

    此言一出,陸澹臉上的笑容就消失了,看她的眼神十分古怪,“杜遠?”

    陸瑾怡被這兩個字震驚得喘不過氣來,並未留意到陸澹神情已變,急切地又問了一句:“他是不是叫杜遠?”

    陸澹這迴確定她問的是“遠”不是“元”了,眸色冷凝,一把就抓住了她的手腕,低聲問道:“你從哪裏知道的這個名字?”

    手腕上傳來的疼痛,讓陸瑾怡稍微冷靜下來,看著陸澹那張麵帶怒容的臉,心裏咯噔了一下。

    他不會是猜到什麽了吧?

    遠,是她三哥的字……

    隨後又想,三哥是在外祖家長大的,陸澹並沒見過他幾麵,該不知道他的字才是。

    她心神這才鎮定了些,方才是她太過激動,一時忘形了。

    此刻麵對陸澹咄咄的逼問,陸瑾怡咬了咬唇,故作茫然:“什麽名字?五叔在說什麽,侄女聽不明白……方才是五叔說了這個名字,侄女沒聽明白,才會如此追問。”

    “我說的是杜元而非杜遠!”陸澹語氣冰冷,手下動作更是粗暴,“你從哪裏聽來的杜遠這個名字?”

    手腕疼的厲害,好似骨頭都要被他掐斷了,陸瑾怡強忍著不適,道:“許是我方才聽錯了。以為五叔說的是杜遠……”

    那神情可一點也不像聽錯的樣子!

    陸澹臉色陰沉得厲害,這時玉茗匆匆跑了來,“小姐,不好了,三少爺他……”

    看到陸澹正揪著陸瑾怡的手腕,神情還好像要吃人了一般,頓時驚了一下,“五……五爺,您這是要做什麽?我家小姐她大病初愈……”她看到瑾怡的手腕都被他揪紅了一截,膽子也稍微大了些:“還請您放了她!”過去就要掰陸澹的手。

    看得出眼前的小丫頭已經疼得快要哭出來的,卻倔強地咬牙忍著,既不喊疼,

    也不掙紮,更不在他麵前哭……這不屈服的性子真像極了她!

    陸澹看著有片刻的失神,到底還是鬆了手,不斷告訴自己,這隻是她聽岔了,這隻是她聽岔了。

    但怎麽會聽岔呢?陸澹生平第一次,不敢再逼問下去,他神情複雜地看了陸瑾怡一眼,抬步離開了。

    玉茗被嚇得不輕,握著陸瑾怡的手,差點就哭了:“小姐,五爺他……怎麽可以這樣對你。”

    陸瑾怡手腕疼得厲害,但為了不讓玉茗擔心,強裝鎮定地搖了搖頭,“我沒事。今日之事,不必跟人說。”

    她不想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可是小姐,您的手……”玉茗十分心疼。

    陸瑾怡嘴角扯出一抹笑容來,“迴去拿熱水敷敷便好。”

    第037章罅隙

    玉茗拿了消腫的膏藥塗在她手腕上,與她說著陸景海的事:“老爺聽到三少爺非禮了楊閣老家的小姐,氣得臉都白了,不顧夫人的反對就過去踹了三少爺幾腳……若不是柳姨娘及時趕到,三少爺怕是會死在老爺手裏。”

    膏藥塗在陸瑾怡手上涼涼的,她看著腕上那一圈紅印子,有些心不在焉地想著剛剛陸澹的反常。

    玉茗並未察覺她的異樣,上好藥之後,輕輕地替她將挽起的衣袖放下,“幸好柳姨娘有些眼色,攬下了管教三少爺的差事,還說要帶三少爺去寺中清修兩年,磨一磨他的性子,老爺這才沒過多計較。這會兒她們已經收拾好包袱打算要走了,奴婢便忍不住過來知會小姐一聲,看看您要不要去送送。誰曾想會撞到了五爺他對小姐……”

    玉茗輕輕地歎息,她一個下人倒也不敢過多非議陸澹,她隻是替瑾怡感到不平罷了。

    陸景海雖沒真正坐實非禮楊寧的罪名,但楊寧的身份擺在那兒,陸家不能不給他們一個交代,這樣處置已經很好了。

    陸瑾怡讓玉茗扶她去陸景海的院子看看,半路遇到了聞風趕來的陸老太太,她麵帶急色,見到瑾怡就握著她的手問:“你也是來看你三哥的吧?祖母聽說你當時在場,你三哥怎麽會非禮楊閣老家的姑娘?”

    陸老太太過幾日就要過六十大壽了,穿著五福捧壽的鬆花褙子,額間戴著紫貂繡珠玉的眉勒,樣貌慈和,說話的時候還帶著絲絲喘意。

    陸瑾怡伸手攙了她,輕聲說:“三哥當時喝了些酒,也怪我當時沒能攔住三哥……”

    陸景海那喜愛

    花天酒地的性子,陸老太太也是曉得的,歎了一聲:“楊閣老讓楊家小姐來陸府找你五叔,怕是存了與陸家結親的心思,如今被你三哥這麽一鬧……倒是有些麻煩了。”

    陸瑾怡心中早有猜測,但聽到陸老太太親口說出,還是難掩驚訝,“楊閣老他……打算讓楊寧嫁到陸府來?”

    陸老太太嗯了一聲,邊往前走邊與瑾怡說:“前幾日趙老夫人到府中做客,偶然間跟我提起這位楊家小姐,說她二八年華還待字閨中,但凡媒婆上門,都會被那楊閣老給趕出去,說這些的時候倒也不見她有半分焦急……我心下好奇便問了幾句。”

    她壓低了聲音,與瑾怡說:“她偷偷跟我說,楊閣老屬意的女婿不是別人,正是你五叔。”

    趙老夫人是陸老太太的手帕交,年齡雖比陸老太太還大,但身子骨十分健朗,時常會來陸府竄門。

    楊閣老家的夫人是她的娘家侄女,而陸澹又與楊錚又交情匪淺,會提到這些也不足為奇。

    隻是陸瑾怡沒想到,這個楊錚竟對陸澹信任到了這個程度,寧願讓女兒蹉跎著歲月,也不肯她嫁給別人。

    前世如果她沒嫁給陸澹,或許陸澹和楊寧孩子都有了吧?

    可惜這世上並沒這麽多如果……陸瑾怡輕笑了一下,一行人很快去到了陸景海的院子。

    柳姨娘背著包袱與二兒子道別,“你在家要好好跟著夫子讀書,日後考個好的功名,可別跟你三弟一樣,做出這樣自毀前程的事來。”

    陸景明點頭,“兒子知道。寺裏寒涼,娘才要照顧好自己,兒子在家不會缺衣短食,倒沒什麽好擔心的。”

    說著,就過去抱了抱陸景海,湊到他耳邊低聲說:“經曆了這事,你也該懂事些了,別再做出讓娘操心的事了。”

    陸景海抿著唇沒說話,連累娘陪著他一起受苦,他心裏確實有些過意不去,但他覺得陸大老爺還是罰得重了些,心裏有幾分不平。

    陸老太太看著他們母子三人依依不舍的模樣,不覺拿錦帕抹了一下眼角。

    柳姨娘注意到陸老太太,連忙過去行禮,“老太太怎麽親自來了?”

    陸老太太看她一臉忐忑,便道:“我隻是來看看我的孫兒被他爹打的怎麽樣了。”

    見陸景海由著小廝攙著,腰都直不起來,就忍不住說柳氏:“也怪你平日裏太慣著他了,要不然也不可能惹出這樣的禍端!”

    柳姨娘

    怎可能不怕老太太,聽到這話,差點就跪下了,老太太擺了擺手:“事已至此,我多說也無益。”

    她朝後邊招了招手,有兩個留了頭的丫鬟走了上來,“這兩個是房裏伺候過我的丫頭,為人機靈,你帶去寺裏服侍你們吧。”

    已是年關,看這情形,她們母子是不能在府中過年了的,總歸不能讓她們身邊連伺候的人都沒有。

    陸大老爺既說要磨陸景海的性子,必定是不會叫他帶著丫鬟婆子的,但由陸老太太親自送那就不一樣了,府裏也沒人敢說什麽。

    柳姨娘感激地謝過了老太太,陸老太太看了陸景海一眼,確實覺得他有些沒用,轉頭與瑾怡說:“去與你三哥道別吧。”

    陸瑾怡過去見陸景海,陸景海見到她並不高興,她見到他要過去與楊家小姐說話,也不提醒他那是楊閣老家的閨女,後來陸五叔責備他,她也冷眼旁觀,沒替他求情半句。

    他冷漠地瞥了她一眼,轉身便走。

    “三哥可是在怪我沒替你求情?”陸瑾怡在他後麵問道。

    “你是府裏嫡出的大小姐,而我隻是府中的庶子,又哪裏敢怪你?”陸景海唇畔勾起一抹譏笑說,小廝將他扶上了馬車,他迴過頭,靜靜地看了陸瑾怡一眼,道:“妹妹身子嬌貴,我就不勞煩你相送了。”

    “海兒,怎麽跟瑾怡這樣說話!”柳姨娘見兒子陰陽怪氣,趕緊過去打圓場,“瑾怡你別放在心上,你三哥他隻是被他父親打昏了頭。”

    陸瑾怡又怎會不知他心中有氣,想來他這時候也聽不進什麽解釋,就笑了笑道:“我明白。姨娘……好好照顧他。”

    說完便迴到陸老太太身邊,目送她們離開。

    等馬車走遠了,她二哥陸景明站到了她身邊,“你去找過五叔了?”

    陸瑾怡點了點頭,陸景明似乎鬆了口氣,倒也沒再問什麽。

    第038章茫然

    跟陸老太太道了一會兒家常,陸瑾怡去了蘇氏的院子。

    蘇氏正對著案桌上的幾個紅匣子發愁,那是從金穀園帶迴來的禮,饒是商賈之家出身的她,看到匣子裏的東西還是不免有些目瞪口呆。

    這琳琅滿目的玉石珠串,首飾金釵,都頂得上她大半嫁妝了吧……這杜元不愧是家底豐厚,一出手就如此闊綽。

    那秦姑娘還說是什麽小玩意,單她手裏拿著的這株色澤純正的長白山野山參,就價值連城

    了。

    蘇氏心裏有些惶恐,陸瑾怡進門就看到她愁眉苦臉的,不由得低笑道:“母親這是怎麽了?”

    “你來的正好,快看看金穀園主子給我們送的禮。”蘇氏朝她招了招手。

    陸瑾怡往案桌上看了一眼,也有些被杜元這闊綽的手筆給嚇到。

    蘇氏拉她坐了下來,憂心忡忡道:“又是令牌又是見麵禮的,也不知他是什麽意思……你外祖父可沒跟他好到這個地步。”

    蘇老爺子雖然有意把孫女嫁給他,但落花有意流水無情……與他不過也就是生意上有些來往罷了,還多數是蘇老爺子仰仗他。

    商人重利是人盡皆知的事,杜元這樣無緣無故送了這麽多東西來,說沒有目的,蘇氏並不是很相信。

    陸瑾怡想到秦姑娘送禮給她時的神情,也覺得其中含了些深意,但她到底看不明白,正想說點什麽讓蘇氏安心,陸德林這時候走了進來。

    他看起來心情並不是很好,丫鬟給他行禮,他也不理不睬的,瑾怡想他大抵還在為陸景海的事生氣吧,畢竟兒子做出那樣的事來,傳出去他臉上也無光。

    “父親。”陸瑾怡輕輕喊了一聲,陸德林頷首,興致乏乏便要進內室,經過案桌又頓住了腳步,眼睛直盯著木匣子裏的東西看,臉上似乎有些震撼,聲音不覺也輕了幾分:“這……是誰送的?”

    他過去拿起一尊羊脂玉雕刻而成的貔貅像,仔細端詳了一番,“這雕工……不像是京城工匠所為。”

    他自問這些年看過的古董珍玩不少,可看到這貔貅,他卻覺得自己見識少了……玉石不容易雕琢,一般工匠隻能刻個大致的圖案模樣,而這尊貔貅卻刻得紋路清晰,工藝繁複到令人咋舌,偏生通體還見不到任何瑕疵,簡直稱得上是鬼斧神工了。

    蘇氏正想與他說這事,“這些是金穀園的杜元送我們的見麵禮。老爺瞧著是不是也覺著貴重了些?”

    陸德林往案桌上掃了一圈,幾乎是不可置信的,“全部都是?”

    蘇氏點點頭。

    這豈是貴重二字能形容,簡直是價值連城了啊……他艱難地移開了目光,“倒是沒想到,他和你父親的交情竟已好到了這個地步。”

    不但關照初來京城的蘇氏兄妹,好送了如此重的禮來,當真是交情匪淺啊。

    陸德林不由得在心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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