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隻是二人相處一室,他到底還是有些擔憂。

    他合起書冊,站起身,“這些還是明日再看,我去公子那邊瞧瞧。”

    他怕公子會做出什麽衝動的事來……他倉促出了殿門,連外袍都來不及披,倒把秦書雅也嚇得心都提了起來。

    “來人。”她高聲衝殿外喊道。

    很快有婢女進來,“秦姑娘有何吩咐?”

    “叫連劍把戶部尚書的資料送到我房中來。”

    連劍是專門負責收集情報的杜府暗衛,杜元把他撥給秦書雅,一來是助她在金穀園站穩腳跟,二來也是保護她的安危,跟著她已有幾個年頭了。

    婢女低聲應是,轉身欲出,卻又聽秦書雅在她身後補充:“事無巨細。”

    …………

    金穀園占據大半個山頭,殿宇足有幾十座,個個修建得輝煌別致,讓人慨歎的同時,又不得不讚賞它的鬼斧雕工。

    杜元乘一頂四人抬的香樟木金飾雕花大轎,身後跟著一大堆的婢女小廝,洋洋灑灑地去了南苑的一處樓閣。

    這樓閣裝飾得如京城酒樓一般,隻是比那些酒樓更加宏偉大氣,這是杜元專門用來待客的地方,樓內婢女小廝多不勝數,上酒倒茶,跳舞唱歌,吟詩作賦,甚至是陪酒的,都有……來了這兒,便等同一道去了酒樓,青樓,歌舞坊,書齋……但凡能想到的,樓中一應俱全。

    杜元將其取名為逍遙閣,他由侍從引著,從另一側無人的樓道上了頂樓。

    頂樓廂房雅致,門口擺了幾盆冬青盆栽,房內案幾上擱兩個景泰藍蓮梅瓶,梅瓶裏插著幾枝半開的臘梅花枝椏,此刻瞧著枝幹卻有些枯萎了。

    杜元步入房中,一眼便看到了那半枯的枝椏,臉色當即一黯。

    跟隨杜元前來的小廝見此,背脊一涼,沉聲問房外站著的一眾婢女,“今日是誰負責打掃頂樓?”

    竟也不將房內的枝椏換成新的,難道不知這是公子最喜愛的東西?

    很快有個身形瘦弱的小丫頭從人群中站出來,怯生生地說:“是……是奴婢。”

    她看著不過十二三歲的年紀,還未留頭,五官頗顯稚嫩,想必是剛剛提到這兒做掃灑的。

    小廝有些不忍責罰於她,但想到公子的脾氣,他還是狠下心,嗬斥道:“做這樣的小事也敢這般疏忽大意,自個去管事嬤嬤那兒領十五板子,從此不準再踏入金穀園。

    ”

    小婢女臉色一白,連連給小廝磕頭,“管事饒命,婢子初來乍到,不懂規矩,冒犯了公子,是婢子的不是……但婢子早已無家可歸,還請管事不要趕婢子走,婢子日後一定改過自新,好好侍奉公子。”

    泫然欲泣的模樣,好生可憐,但小廝明白,等公子親自處置,她便不是趕出金穀園這麽簡單了,閉了閉眼,冷漠道:“金穀園不需要你這般馬虎大意的丫頭。來人,把她拉下去。”

    馬上便有小廝過來,押她出去了,身影看不見了,還能聽到她絕望的哭泣聲。

    小廝卻沒功夫理會這些,親自過去將蓮梅瓶裏的枝椏摘了個幹淨,抱在懷中,垂手立於杜元麵前,賠笑道:“公子見諒,是小的治下不嚴,這便去秦姑娘那兒領罰。”

    杜元冷眼地望著他,正欲開口訓斥,門外卻忽然傳來婢女的怯聲通稟:“公……公子,陸尚書到了。”

    小廝如釋重負,忙囑咐婢女,“還不快把人請來?”

    婢女斂聲而退,小廝也趕緊抱著那遝枝椏,溜出了門外,吩咐外邊候著的婢女,“杵著做什麽,還不快去烹茶!”

    至始至終未敢再往杜元那兒看一眼,直至見到婢女領著藏青長袍的陸澹前來,他才輕手輕腳地退了下去。

    陸澹被婢女領到堂內,正麵是扇繡山水的圍屏,隱約可見圍屏後方坐了個人。

    那人手執茶盞,盤坐在榻上,手指輕叩塌幾,正在杜元。

    陸澹早聞此人性情古怪,非一般人能見,見這情形,臉上倒也不驚訝,拱手衝著屏風揖了一下,“杜公子。”

    “陸尚書。”杜元迴了一聲,明顯能聽到裏頭傳來輕聲的嗤笑,“不知陸尚書這個大忙人,如何會到我這逍遙閣來,見我這滿身銅臭的商人?”

    陸澹知道此人不好相與,卻不知他一出口便會這般滿含譏諷!

    他神情稍稍僵了一下,卻很快恢複如常,直起身,兀自在堂內太師椅上坐了下來,淡淡道:“杜公子特地拋出誘餌,我豈能不來瞧一瞧。”

    第020章捷足

    江南巨商的名號,陸澹並非現在才聽說。

    杜老爺子的名聲早幾年便已傳遍大江南北,朝中不少世勳侯爵都想與之結交,意圖利用他在商賈間聲名和家財,籠絡人心,進而達到占地為王,甚至是起兵造反的目的……卻都沒能如願。

    送進杜府的拜帖及禮物,皆被原封

    不動地退迴,前往拜訪的官員,無論官階大小,無一例外地被他以舊疾發作,不便見客為由,擋在了門外……低調地如同隱世閑人一般。

    外人甚至不知,他那杜府大宅,到底藏了多少家財,又住了些什麽人。

    隻知道他樂善好施,每逢初一十五都會拿出大批銀兩,接濟城外災民。

    兩年前杜老爺子因病亡故,他子承父業,奉行的也是杜府一貫來不與朝中權貴結交的作風。

    久而久之,那些人摸透了他的性子,知道他不喜與權貴往來,便也理所當然地少了幾分結交的熱情。

    誰會一直拿自己的熱臉去貼人家的冷屁股呢?

    且都是有頭有臉的人,麵子上都會過不去。

    偶爾有人氣不過,去尋他晦氣,他也總能輕而易舉地化解。

    直到數月前,街頭巷尾突然在議論江南巨商入住金穀園,還一改往日作風給京中不少官員遞帖子的事……杜元才又漸漸成了勳貴世家關注焦點,甚至是引起了皇上的注意。

    但古語有雲,事出反常必有妖……陸澹並不相信,他是單純地想來京城安家。

    何況,還選在了國庫空虛這樣緊要的關頭……說他無所求,恐怕誰都不信!

    而陸澹又是掌管財政大權的戶部尚書,可以說,無論杜元想做什麽,都與他脫不開幹係。

    皇上明麵上是把結交杜元的事交給了傅紹堂,但傅紹堂與他從來就不是一條船上的人,難保他不會做出什麽對他不利的事來。

    他此時來見杜元,就是想先傅紹堂一步,探聽清楚杜元的來意,早做應對。

    杜元轉了轉手中的白瓷繪彩杯盞,唇角露出一抹輕笑,“陸尚書果然如傳聞一般聰慧。”

    “朝中兩位大員相繼到訪,我金穀園今日也算是蓬蓽生輝了。”

    他擱下茶杯,力度說重不重,說輕不輕,恰好能讓屏風那頭的陸澹聽見,“若本公子沒猜錯,你們二人該是為了同一件事而來。”

    陸澹馳騁官場這麽多年,當然不會被他一個商人嚇到,端起茶杯,用杯蓋撥弄著裏頭浮起的碎茶葉,“不錯。隻是比起偏殿的那位,杜公子先來見了我,想必心中有所打算。”

    金穀園的東西果然是頂好的,茶還未入口,便能聞到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怕是比之皇宮裏的貢茶,都有過之而無不及。

    “陸某向來不喜與人兜圈子,今日倒

    也不瞞杜公子。”他輕呷了一口茶,又慢慢把茶盞放下了,“近年天災連連,糧食歉收,加之近年戰事頗多,國庫早已不堪重負,皇上聽聞你家財萬貫,富可敵國,欲命你拿出五十萬兩白銀充實國庫。”

    百兩銀子便夠一般人家一年的吃用,皇帝一開口卻是五十萬兩,很明顯是獅子大開口。

    “皇帝未免也太高看杜某人了,這樣大數目的銀兩,杜某隻怕是有心也無力。”

    若換做尋常商賈,聽到這話,必定會咒罵一聲,皇帝這是欺壓平民百姓,但杜元卻沒有,他隻是淡淡地說道。

    “而且陸尚書也該知道,杜某素來不過問朝堂之事,國庫空不空虛,似乎與杜某並無多大關係。”

    國庫有沒有錢,也不會餓到他。

    “陸尚書若是為了這樁事而來,就請恕杜某無法答應了。”

    杜元緩緩起了身,“來人,送客。”

    須臾,便有婢女進來,朝他做了個請的手勢,“陸大人,這邊請。”

    “慢著。”陸澹淡淡出聲,杜元隔著屏風掃了他一眼,而後朝婢女擺了擺手,“陸尚書還有話要說?”

    “尚有幾句話想問杜公子。”陸澹說。

    杜元唇角微勾,斯條慢理地坐了迴去,“什麽話?”

    “本官隻是好奇,同樣一番話,你是否會對傅紹堂說?”陸澹不辨喜怒地問道。

    杜元好似聽到什麽笑話一般,大笑了起來,“這似乎不關陸尚書的事吧?”

    陸澹頓了一會兒,道:“傅紹堂並不適合你,你選他,倒不如選本官。”

    陸澹深知杜元來京城必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而且這個秘密,很可能還跟朝廷中人有關。

    他是想試探杜元,杜元又豈會不知道他的心思,挑眉笑道:“陸尚書這般急著攬下這差事,莫不是怕本座會與傅尚書連手,做出對你不利之事來?”

    陸澹淡笑:“防人之心不可無。”

    裏麵的杜元沒再說什麽,隻是站起身來,淡淡道:“天色不早了,陸尚書請迴吧。”

    喊了婢女進來,送他出去,陸澹望了眼屏風,屏風內,杜元正由婢女伺候著披上外袍,光線從??窗照進來,灑到他身上,將他的影子倒影在了屏風上。

    除卻那不斷晃動的衣裳,陸澹看到,他用來冠發的那支發簪,形狀十分獨特,很像是很久之前在哪裏見過。

    他皺了皺眉,想到杜元這些年大多在南方遊走,很少到京城,又覺得不大可能。

    他終是拱手作揖,“告辭。”

    恰好就與隨後趕來的忠叔在走廊相遇,忠叔因走得急,大冬天額間冒著細汗,卻還是一眼就認出了陸澹。

    見陸澹神色平靜,不像與公子起過爭執,他心頭的巨石,才漸漸落了地,微微朝陸澹頷首,便抬步進了廂房。

    廂房內,氣氛陰冷無比,婢女不知哪兒開罪了杜元,皆伏在地上,大氣不敢喘一聲。

    而杜元則站在眾人中間,臉色陰沉得可怕。

    “公子。”

    忠叔緩步上前,低喚了一聲。

    杜元看到忠叔,眉頭微蹙,“你怎麽來了?”

    忠叔含笑上前,“老奴聽聞公子才此會見戶部尚書,便特地過來瞧一瞧。”

    他瞥到地上扔了件大氅,暗想是婢女侍奉不周,才惹了他不快,親自過去,將大氅撿了起來,披到杜元身上,“朝中大臣大多心懷鬼胎,老奴擔心公子在他們手下吃了虧。”

    “我混跡商場這麽多年,豈會是這麽容易上當之人。”杜元看著他,淡聲道,“這兒魚龍混雜,你常年替我與人周旋,認識你的人不少。無事還是別往逍遙閣來。”

    他是怕忠叔被人認出,平白生出許多事端。

    忠叔點頭應是,“老奴明白。天色不早了,老奴這就叫人給公子傳膳。”

    杜元擺手,“不必了,今日沒有胃口。”

    忠叔輕歎,看來公子雖未與陸澹起爭執,但心裏總歸是有些不舒服的。

    ……

    “五爺與他談得如何?”上了迴府的馬車,陸澹身邊的小廝青山,低聲問道。

    陸澹搖搖頭,“杜元此人城府極深,說話滴水不漏,不曾提半句他來京中的目的。”

    連五爺親自去都沒能套出話來,青山有些驚訝,“他既這般戒備五爺,卻又為何先來見您?”

    皇上是叫傅大人去說服他的,此事才京中鬧得沸沸揚揚,以他今時今日的地位,該早就有人跟他說了的。

    但他卻先見了五爺這個未領諭旨的人,著實讓人費解。

    在這點上,陸澹也是存有疑惑的。

    “不過至少說明了一點,”陸澹眸光深邃,“他來京城確實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第021章

    小字

    風雪漸收,用過午膳之後,蘇氏兄妹便領著蘇氏一行人在逛園子。

    蘇氏兄妹與蘇氏一道,陸瑾怡與何嘉婉一道,兩方一前一後,說著貼己話。

    蘇氏問了蘇玨平蘇老爺子的近況,就轉頭與蘇巧說起女兒家的小事來。

    蘇玨平插不上話,迴頭見陸瑾怡等人在一株臘梅樹下駐足,他便含笑走上了前去,“二位妹妹喜歡臘梅?”

    他本隻是想盡地主之誼,與她們說說話的,然何嘉婉卻誤會他,是想借機攀談,淡淡道:“不過是你表妹喜歡罷了。”

    雖已經不下雪了,但在外邊吹了這麽久的風,身上還是有些冷的,何嘉婉接過婢女遞過來的暖爐,握在手中,又抬手指了指前方,與陸瑾怡說:“光是這一路的臘梅,怕就夠你看許久的了。我瞅前方好似有更新奇的玩意,就不陪你賞梅了。”

    她領著婢女往前走去,蘇玨平就算再沒眼色,此刻也看得出,何嘉婉這是在躲避他,當下不免皺了眉,輕聲呢喃:“本是想來與她賠禮的,這般看來,反倒是將誤會加深了。”

    方才膳間一直不敢與她說話,就是怕她還在為他之前的冒失行為生氣,這會兒好不容易尋了個間隙,想與她賠個禮,她卻就這樣走了。

    蘇玨平追上去也不是,不追也不是,心情有些複雜。

    “表哥確實該給嘉婉姐姐賠個禮。”陸瑾怡微笑著上前,“她是個率性直爽之人,有什麽情緒都表現在臉上。”

    她意味深長地看著蘇玨平,“我是因著了解表哥的為人,才知道表哥隻是欣賞嘉婉姐姐的才貌。但外人眼中,表哥那日的行徑,著實與京城酒樓裏那些以貌取人的浪蕩公子哥一般無二。”

    “嘉婉姐姐她麵上雖是不說,但心裏怕是……早將表哥當做登徒子了。”

    此番又滿麵春風地上前,想不讓人誤會都難。

    蘇玨平頓時一陣懊悔,“我當時隻是……隻是覺著她與傳聞中有所不同,這才仔細打量了她兩眼,並非……並非是你說的那種意思。”

    陸瑾怡抿唇輕笑,“我知道表哥無意冒犯,但表哥這般目光灼灼地盯著一個未出閣的女子看……”任誰都會誤會他是對她有意。

    何嘉婉又是個臉皮子極薄的人,最是見不得這種孟浪行為的,哪能不心中有氣呢。

    陸瑾怡點到為止,蘇玨平也聽明白了她的意思,心中雖有此意,但叫她誤會了去,

    卻是他的不是了,朝陸瑾怡拱手,“多謝表妹。我這便去向她解釋清楚。”

    陸瑾怡頷首,親眼看著蘇玨平朝何嘉婉小跑了過去,才轉頭去看身邊的臘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錦堂嬌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秦琦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秦琦並收藏錦堂嬌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