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世萬萬沒有想到,見麵之後,孫權竟然提的是這麽一件事!

    他早就做好了有關葛衡之事的準備,想好了如何措辭,可眼下孫權竟然冷不丁的將了她一軍,而在這之前,她絲毫沒有想到孫權竟然會如此發問,更談不上如何答複孫權的逼問!

    孫權看著她呆立的表情,似乎很是憤怒,將手中的冊子狠狠的投擲在了她的胸口,“你自己拿去看看!”

    說完便怒氣不歇的大踏步迴了座位,感受到胸口的撞擊,廖世的魂魄這才迴身,她的手有些顫抖的拿好冊子,她心裏默念著冷靜,這個時候最需要的就是冷靜!

    可她的手還是有些發抖的打開了那張折頁的冊子,甫一打開,便有些心驚,冊子上的內容赫然是從荊州公安發來的消息,一詞連忙翻了些許,發現記載的都是這七八個月的事情,而那個時候一詞她卻躲在東吳生孩子!

    電光石火間,一詞明白過來,應該是她沒和劉備聯係的這段時間,劉備曾往東華去找過自己,這才授人以柄……萬幸的是,孫權並不知道之前她與劉備的幽會!

    思緒到這裏,她一個砰砰亂跳的心,總算是平靜了許多,一旦思維冷靜下來,一詞便一麵心不在焉的翻看著這張報告,一麵思慮著如何應對孫權。

    “你看的倒是仔細!”孫權鼻音哼出一聲。

    “我不知曉你要什麽解釋!”組織好了語言,廖世答道,“這張冊頁我沒看出什麽,既然開了酒樓,他劉備就可以作為食客前去吃飯,這難道還需要解釋嗎?想當初酒樓剛開的時候,劉備不還去捧過場嗎?”

    廖世所用的語氣完全是私交語言,也是想試探一下孫權的容忍底限,如若他擺出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那麽事態或許有著自己想象不到的嚴重,但如果他毫不介意,那麽事情應該就沒有想象的那麽糟糕

    “哈!”孫權聞言冷笑一聲,“我就知道你還不死心!”很明顯孫權並未注意他語氣上的小九九,他邊說著邊拿起桌案上另一個冊頁,隔著桌案,一甩手投擲到了廖世麵前,“撿起來看看,我倒是想知道你還有什麽好狡辯的!”

    廖世心中暗驚,但還是強忍著,撿起來地上的東西,竟然是來自公安的匯報,匯報他自從到了荊州看到多少次劉備隻身一人前往廖世的辦公室的事情!

    廖世的胸口似乎被人狠狠砸了一拳,她原以為孫權不知道的,沒想到孫權隻是在試探她!

    千算萬算,倒是把自己給算計進去了!

    “你與那劉玄德倒是投機呐!怪道那麽愛往荊州跑……”孫權陰陽怪氣的壓抑著幾欲噴薄的火氣,看著廖世變了色的臉色,越發肯定自己被耍了,他壓抑了許久的怒火,終於忍不住騰的竄了出來,孫權忽然起身,大步走到廖世麵前,一詞第一次見識到孫權的火氣,還沒反應過來,衣領已經被這怒火中的青年人狠狠的揪住,因了男人力氣大,一詞幾乎被提的離了地麵,這從未有過的粗暴讓一詞駭然,孫權的臉色早已被一股陰鬱之氣籠罩,“說,你倒是說啊!你到底是什麽來曆?你到底是在幫孤呢,還是在算計孤!”

    聲音是難以遏製的憤怒,平日如一潭靜水的稍微發藍的眼眸此刻也噴薄了怒氣,一詞被他這樣提著,有些喘息不過來,孫權看著一詞漸紅的麵色,又狠狠的將一詞丟開,一詞一個踉蹌沒有站穩倒在地上,劇烈的咳嗽起來,孫權竟然又緊逼幾步蹲下身子,食指指著一詞,有些控製不住情緒的語無倫次“怪不得怪不得,孩子還沒滿月,你就那麽急不可耐的往荊州跑!怪不得你……”

    孫權的質問被下人的稟報聲打斷,一個侍衛進來拱手,還沒說話,看到的便是這麽一幕,往日莊重的廖世廖從事有些狼狽的躺在地毯上,而以往淡定的孫權正怒不可遏的居高臨下似乎在指責著他什麽……

    這情景太過詭異,讓這個從未見識過的侍衛不知所措,一時愣在那裏不知說什麽了,孫權卻有些惱怒這個侍衛的突然到來,厲聲問道“不是吩咐過了麽,誰讓你進來的!”

    “稟,稟主公!”侍衛顯然還沒迴過神來,“廖,廖從事府裏的人說,說是有急事要見廖從事!”侍衛好不容易轉達完這句話,看了一眼已然從地上整理好衣服的廖世,趕緊的低下了頭。

    聽到侍衛的稟告,孫權有些驚訝的看了一眼一詞,一詞沉默,孫權似乎猶豫了下,“讓她進來!”

    被侍衛打斷,孫權也沒有了說話的心情,隻是冷冷看著一詞,一詞緊咬著牙關,大殿上籠罩著詭異的氣氛,直到雲可進來,看到一詞稍微變色的臉色,有些驚訝,隨即給孫權施禮,然後朝廖世稟告,“公子,您要的東西拿來了!”

    廖世一陣茫然,“我……”她剛想問自己什麽時候要東西了,但看到雲可的眼神的時候,輕咳一聲,“知道了,東西呢?”

    雲可從懷中掏出來一個大紙袋,遞給一詞,“公子您看看是不是這幾個,有好幾個一樣的袋子在那,我怕拿錯了!”

    廖世了然雲可的苦心,心中雖然疑惑非常,但還是打開,裏麵是幾封書信,開頭赫然是:左將軍宜城亭侯荊州微末劉備,再拜言!

    一詞足下:曩者榮共酒,與孫將軍成秦晉之好,共禦曹操,賴侍郎鼎力促成,備嚐聞侍郎高雅,自酒宴始覺與侍郎交,如飲醇酒,然侍郎為江東孫將軍肱骨之臣,礙於種種不便深交,備深以為憾……

    廖世越看越心驚,這劉備又唱的哪門子戲?一詞本想問問雲可,可感受到孫權灼灼的眼神定在自己身上,她不得已打消了這個念頭,於是裝作翻書信,又看了幾封,發現都是一些劉備問好的話語,書信中的內容無非是仰慕廖世才學人品,希望做個朋友……當然更希望能去荊州的意思,一共有九封書信,其中三封是諸葛亮的親筆信,上麵也都有日期,從去年開始一直到現在斷斷續續的,廖世大致瀏覽了下內容,注意到劉備與諸葛亮說話的語氣,似乎每封信裏都有再拜言,當然除了日期最早的那一封,而且再看劉備接下來的語氣似乎都是對方婉言拒絕的意思……

    廖世心裏豁然開朗!

    “沒有拿錯,是這些!”廖世揮揮手示意雲可退下,雲可離開之後,孫權也不問話,似乎在賭氣一般,於是一詞不冷不熱沒有表情的走過去,將這九封書信遞在孫權麵前,“這是劉玄德這一兩年來給我寫過的全部書信!”她一字一頓,已然看出孫權眼中的驚訝,“主公如果有興趣,不妨看看!”

    孫權接過書信,展開,逐個的看了起來,看的很認真,廖世在這空當裏心思已經轉過多少,很明顯這是劉備的親筆信,而且是準備好的,偏偏在這個關頭,能解得了她的圍的,難道劉備也有未卜先知的本領了?很明顯是不可能的,這些書信之前廖世壓根沒有見過,怎麽突然到了雲可的手裏?最近江東嚴查來往客商,這書信又是怎麽到的雲可手裏?而且竟然選在了這個恰當的時候?

    可不得不感謝劉備的這一手,雖然遠在千裏,但他的幾封信卻完完全全的救了她一命,否則她都不知道該如何應對孫權的句句詰問!

    可劉備為什麽準備這些書信呢?又是為何在這個節骨眼上他的書信出現了?

    廖世如何也想不明白!

    但眼下卻不是考慮這些的時候,廖世是個極為聰明的人物,她自然明白怎麽利用這些書信言辭的漏洞,書信已經送到,接下來能不能挽迴自己的地位,就看自己的演技了!

    一詞一直注意著孫權的神色,當孫權認真的將最後一封書信看完的時候,眼中噴薄的火氣已然不見,被一種稍顯迷茫的神色代替,廖世緊緊抓住這個機會,冷聲道,“現在你可滿意了?我本想,這些事情不用勞煩你的,又或許是我太自以為是了,認為你我以心相交,可人呐,將心比心為何是這麽的難?是的,我是在東華酒樓私自見過劉備,他也不止一次的朝我示好,當然,還不止他一個!這不和當初諸葛孔明來東吳你意欲留住他一樣麽?怎麽,隻許你動挖牆腳的心思,就不許別人動了?”

    孫權盯著一詞,雖然目光不似前番慍怒,卻也犀利異常,聞言他冷哼一聲,一詞緊接著道,“我為你為東吳做了什麽你自己個兒心裏清楚,且不說其他的,我不在的八個月,偏偏這個時候齊五告訴你這件事!他難道不能直接遞呈給你嗎?或者說,這冊子是自己長了翅膀飛來的嗎?”

    或許是一詞的話切中了孫權的心思,孫權的麵色緩和許多,一詞繼續“木秀於林,風必摧之,我如若想走,還用得著迴來嗎?如果果真存了二心,我迴來有什麽必要?難道迴來就是被你冷落責問的嗎?”

    不得不說她很有演戲的天分,加之之前被孫權雷厲風行的樣子嚇到些許,裝委屈的樣子倒是十足的像,這或許就是男人犯錯和女人犯錯結果而結局不同的原因吧,男人總是會為委屈中的女人心軟,就算這本身是女人的錯誤,但聰明的女人總是懂得如何讓男人承認是自己的錯誤。

    其實本身孫權就不大相信此事,如今見一詞如此姿態,心中已是大不忍,之前之所以如此嚴厲,是想旁敲側擊看看一詞的反應,卻沒有想到……於是他冷哼一聲,“僅憑你一麵之詞,我就可以相信你了嗎?”

    “是啊,我是一麵之詞!”聞言廖世也冷哼一聲,“但這上麵說的,如何不是一麵之詞了呢?難道你不覺得,是有心人在故意的離間嗎?孫仲謀,你自己捫心想想,以我現在的地位,去投靠誰不能吃碗飯呢?我想走還用這樣嗎?你怎麽不覺得是有人看著我在你手下做事礙了他們的好事,才故意這樣的嗎?”

    孫權本是個多疑的,一詞這麽一說,他心裏咯噔一下,是啊,這女人現在名聲如日中天,有她在,不知給東吳長了多少臉,又給東吳帶來了多少經濟效益,旁人能不眼紅麽,自己這些天隻生氣她的叛變,卻未曾想……難道是有人故意的……想到這裏,他又低頭看了看那一摞書信,但還是冷聲道,“有人說葛衡曾在你府裏?”

    “嗬嗬!”一詞冷笑,心中已然放鬆許多,“那是誰這麽說的,現在你完全可以把他拉到這裏與我對質!這種無稽之談,虧你也信!我府裏住什麽人,難道你還不清楚嗎?”最後一句明顯有所特指。

    孫權的眉頭凝成一個疙瘩,沒有想到廖世的到來反倒讓這些事情更加的複雜,一時紛亂不知如何開口,“秦落月劫走趙爽又為哪般?”

    “我剛到荊州十天你就急下令讓我迴來,迴來之後半月之多不見人,我如何知道?”

    孫權一拳砸在了柱子上,“可趙爽是你舉薦的!”

    “那你言外之意是我和秦落月有關係了?”一詞冷哼一聲,從腰間綬帶解掉官印,重重的放在孫權的幾案上,“既然你如此不肯信人,那所有的一切就交與是儀去做吧!我無官一身輕,落的幹淨!”

    這突然的辭官讓孫權有些意想不到,一詞見孫權質疑的眼神,坦然道,“你也不必多說什麽了,世人都知道趙爽是我舉薦的,我辭官也正好讓你給天下人一個交代,如果你還是覺得我不可信……”她忽然抽出一旁劍架上作為裝飾的一把青銅古劍,鋥亮的光芒耀的孫權幾乎睜不開眼,倒是嚇了孫權一跳,在孫權還沒表態的時候,廖世竟然幹淨利落的揮劍,劍鋒赫然是自己的腹部,孫權想伸手去攔住時已經晚了,許久未曾噬血的劍鋒躍躍欲試,在孫權的手伸出去的刹那,唿嘯著進入那略顯柔弱的身軀……

    下手又快又狠,孫權始料未及之下,劍鋒已然沒入,伴隨著刀劃入肉壁哧的一聲,腹部被利器侵入未曾預料的劇痛讓一詞由不住悶哼一聲,腰已經弓了下來,孫權及時的將頹頹欲倒的一詞攬在懷中,伴隨著血液從傷口縫隙的流出,一詞隻覺得生命也一點點流失一般,她這招隻是心血來潮,卻不曾想到原來苦肉計,根本不是一般人所能承受的,那生生將人體撕裂般的痛楚,幾乎眩暈過去的感覺,讓一詞覺得頃刻間或許真的會死去,死去也罷,免得這麽累了!

    想到這裏,她突然笑了,在孫權懷中,她的嘴角溢出了血絲,帶著這絲笑意,實在是太詭異,那瞬間她看到了孫權眼中的不忍,或許還有絲絲悔恨,於是她臨死也不忘讓他傷心,雖然很費力,她還是用盡最後的力氣,一字一頓,“以、死、明、誌!你、可、滿、意?!”

    這八個字消耗了她的全部意誌,在她頹然進入黑暗之前,她聽到了孫權的高唿“快傳太醫!快傳……!”

    以毒攻毒,其毒自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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