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攸寧在武承嗣身後,早察覺不對,見勢不妙,就拉了武承嗣一把:“殿下!”


    武承嗣總算領會,他看看桓彥範又看看他身後榻上,驚恐地語無倫次:“不、不會吧?”


    這會兒,阿弦已經來到了崔曄的身旁,她沒有力氣再在榻上坐下,隻是緊緊握住崔曄的手。


    阿弦順勢跪伏在他旁邊:“阿叔,阿叔……”


    阿弦小聲地叫著,像是怕吵醒正在熟睡的人,卻又急切地想要他醒過來,看見自己在身邊。


    桓彥範本來想安慰她,可是聽了這兩聲,連他自己也受不了,便索xing扭頭走出門口。


    武承嗣張大了嘴,呆呆看了片刻,想叫阿弦一聲,卻最終沒吱聲,隻耷拉著頭也跟著退了出去。


    阿弦握著崔曄的手,那手有些涼,且他無比安靜地躺在這裏,那張臉也比先前在長安分別的時候明顯地消瘦了很多。


    他真的像是睡著了的,可偏偏喚不醒。


    心頭想說的話,甚至是所有的想法都在這一刻消失,仿佛是被一場毀天滅地的颶風颳過,雙耳都無法聽見任何聲響。


    阿弦身不由己,喃喃道:“你說過……要我等你迴去,要長長久久白頭到老的,你說過的。”


    她不知從哪裏來了一股力氣,猛地站起身來,抓住崔曄的肩頭,拚命搖晃道:“你說過的,說過的!你不能騙我!”


    這會兒幾名將領,以及劉審禮盧國公等也風聞而至,見狀大吃一驚,反應各異,桓彥範先跑了進來,想要攔住阿弦讓她節哀。


    不料阿弦厲聲大叫了兩聲後,突然間毫無預兆,往前直挺挺地撲倒在崔曄身上,再無聲息。


    桓彥範的心跳都要停了,急忙將她抱起來,卻見阿弦臉色慘白,唿吸微弱,原來她是痛極悲極,一口氣上不來,暈死了過去。


    ---


    阿弦重新醒來的時候,正聽見房間的外間,有人在說話。


    他們好像盡量壓低了嗓音,但整個屋子裏委實太過安靜,人的聲音顯得格外清晰,一個個輕微的字句飄過來,紮進耳朵裏,跟針刺一樣。


    像是武承嗣在說:“都是現在這個qing形了……大夫們也都看過,雖然那是些庸醫,但不會連人的生死都看不出來,實在是沒有法子了,還是盡快報信給長安吧。”


    起初沒有人接腔,片刻,是陳基低低道:“好像,也隻能如此了?”


    迴答他的,也是一片沉默。


    武承嗣嘆了聲,道:“你們一個個如喪考妣,卻都不說話,隻讓我做壞人,在來的路上我早就說過,他的身體不好,不能顛簸,現在果然……”


    “周國公!”出聲的是工部尚書、大將軍劉審禮,他帶著憤怒嗬斥:“天官如果像是您這樣懂得居安思危明哲保身,當然不至於是現在這樣的qing形,但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大唐,如果不是他,這一次的戰事怎麽會如此順利?恕我直言,若是他這次並未隨行,隻殿下跟隨的話……殿下還能不能有命在這裏馬後pào,還尚未可知呢。”


    武承嗣呆了呆,有些氣急敗壞:“你、你這是什麽話?”


    盧國公程處嗣皺眉道:“當然,我們知道殿下沒有別的心思,隻是這些嘮叨說了沒用,就不必提了。現在女官已經到了,要如何處置……就等女官醒來後再做打算吧。”


    武承嗣道:“我正是因為想到這一層,才催促大家早做決斷,先前那場景你們又不是沒看見,阿弦傷心的暈死過去,如果再讓她麵對這種事,她要傷心yu絕有個萬一,可如何是好?如果天官在天之靈,也必然不忍的。”


    “那你想怎麽樣?難道gān脆把天官的屍身燒化了,眼不見為淨?”劉審禮更加惱怒,渾然忘了顧忌他的身份。


    武承嗣也忍不住喝道:“不要曲解我的意思!我敬尚書年高才步步忍讓,若還如此相待,我也就不客氣了!有本事就找個能起死迴生的靈丹妙藥來救活了崔曄,把火撒在我身上有什麽用?!”


    正說到這裏,靠在柱子上一直沉默不語的桓彥範突然站直了身子,看向裏間。


    眾人紛紛迴頭,武承嗣也跟著轉身,卻見阿弦不知何時已經起來了,正立在門口,而且,阿弦正雪白著臉,直直地看著他。


    武承嗣沒來由地心虛起來,咽了口唾沫,叫道:“阿弦……”


    阿弦不言語,隻是死死地盯著武承嗣,像是第一次認識他。


    這會兒,在座的眾人,不約而同地都以為是武承嗣胡說八道,惹怒了阿弦,大家心思各異,一時也沒有人說話。


    “我剛才……”武承嗣也是同樣想法,正要向阿弦解釋並道歉,阿弦卻突然一言不發,拔腿往外衝去。


    桓彥範反應最快,在他身後的是陳基,兩人一前一後緊追出門。


    ---


    阿弦原本愣愣地聽著外間眾人的吵鬧,他們所說的每一句雖然都跟崔曄和自己有關,卻又像是完全不相gān。


    漠然而茫然地聽著,直到武承嗣隨口嚷出了那一句——


    “有本事,就找個能起死迴生的靈丹妙藥來救活了崔曄。”


    “靈丹妙藥”“起死迴生”八個字沖入阿弦的耳中,像是一記能振聾發聵、令人還魂的鍾磬之音。


    阿弦突然想起來,曾經……她也曾有過魂遊地府,狀若已死的遭遇。


    而在那一次裏,她蒙朱伯伯的愛顧,的確yin差陽錯得到那難得的寶物,從而“起死迴生”了。


    也正是從那次之後,阿弦發現自己多了那種能力。


    也許……


    桓彥範同陳基兩人,追著阿弦,又來到崔曄的房中。


    他們不知阿弦想要如何,隻當她是傷心到極至,舉止失當。


    崔曄房中仍有幾位大夫跟些下人們守著,見他們急急而來,忙後退行禮。


    阿弦渾然不理他人。


    這一次,她在他的身邊緩緩坐定。


    阿弦低頭望著麵前緊閉雙眸的一張臉,過了會兒,慢慢道:“上次我xing命垂危,是你拚一口心頭血救了我,現在,該是我了。”


    阿弦說到這裏,深深唿吸:“你們都出去。”


    眾人麵麵相覷,最終不敢做聲,悄然退去,隻有桓彥範跟陳基兩人立在門口,桓彥範看出不妥,忍不住道:“阿弦,你想怎麽樣?”


    陳基也憂心地看著她,隻聽阿弦道:“別怕,明大夫說我,我跟阿叔的羈絆很深,這還不算完呢,我一定可以救他。”


    桓彥範把那句“可是”咽下:“我們可以幫忙麽?”


    阿弦道:“勞煩你們守在門口,不許任何人進來,直到……”


    “直到怎麽樣?”陳基問。


    “直到聽見,聽見阿叔的聲音為止。”阿弦凝視著崔曄的臉,輕聲迴答。


    兩個人彼此互看一眼,皆看到對方眼裏的駭然,但是這種qing形下,要怎麽去勸阿弦?桓彥範道:“阿弦,你、你要怎麽做?”


    </br>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大唐探幽錄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八月薇妮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八月薇妮並收藏大唐探幽錄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