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弦道:“他……”目光一轉看向地上的錦匣。


    袁恕己一直看到現在,順著她目光一瞧,到底是從桐縣就配合無間的,袁恕己知道她如此反常必定有異,當即走過去將匣子拿起來。


    那玉手環已經跌裂了一道暗痕,他將匣子上下左右也打量了一遍,並沒有什麽異樣。


    這會兒周利貞被袁府的小廝扶住,他捂著腹部,臉色雪白,苦笑道:“我哪裏做錯了什麽,招惹了女官不快?我致歉就是了。”


    阿弦緊閉雙唇,無法解釋。


    袁恕己則笑道:“既然風平làng靜,那麽就請各位入席,大家痛飲就是了。”又對周利貞道:“抱歉的很。”


    周利貞道:“無妨,別壞了少卿的好日子就是,我且告辭了。”


    袁恕己點頭,命僕人相送。


    廳內眾人各自定神,重又舉杯慶賀。


    剎那間,仍舊歌舞昇平其樂融融。


    但是就算沒有人刻意去打量阿弦,阿弦仍是覺著自己犯了可笑的謬錯,全程窘然,缺言少語,心裏恨不得這事沒發生過、眾人也都不記得。


    但又偏偏知道,這件事自然是才發生的,且很快就會更多關於女魔頭的流言蜚語問世,不知這一次又是什麽版本而已。


    事後,阿弦見了崔曄,總算能說起此事來,迴想那時候的場景,對周圍圍觀眾人而言,她隻怕是瘋了似的行徑。


    阿弦自責:“當時就像是中邪般,我也不知道到底是怎麽了,就是覺著一切都不對……幸而少卿不是外人。他從不會怪罪。不過我心裏也過意不去就是了。”


    崔曄道:“你也是為了他安危著想,他高興還來不及,又不是真是個心胸狹窄之人。”


    阿弦抓抓頭:“但是我到底是怎麽了?先前的夢不作數了,這一次所見的,又是假的,雖然這假的倒也並非不好。阿叔,我有些怕。”


    崔曄將她抱住:“再過兩日婚期,以後……就是我寸步不離地陪著阿弦,你怕什麽?”


    阿弦一愣,笑道:“我怕你寸步不離啊。”忽然想到上次尚書省裏聽來的話,擔憂道:“你不會想去羈縻州吧?”


    崔曄道:“那時候是因為怕總是見到你會忍不住,所以才想及早離開的,其實不必我去,二聖早有了更合適的人選。”


    阿弦這才舒了口氣,崔曄抱緊了她,嗅著她身上的淡香:“以後該叫你什麽?阿弦,娘子……夫人?”


    阿弦忍不住笑了出聲,將頭在他懷裏亂拱。


    鬥轉星移,日月如梭,大婚之日疏忽來到。


    阿弦也提早六日前休班,不過就算休班在家,她也並沒什麽事cao心忙碌,因為自有人幫她把事qing都接了過去。


    崔府,盧府,以及一個從來能gān的虞娘子,將所有要用之物、要派之人等等,盡數準備的妥妥噹噹,阿弦隻要聽從虞娘子的吩咐行事就是了,閑暇隻是逗逗小黑貓跟玄影,因為這件大喜之事將臨,所有的雜事、要事,都先往後推遲,竟是比任何時候更覺著輕鬆自在。


    除了崔府跟盧府的人忙碌外,另外也因這親事而忙碌不已暗中焦心的,卻是高宗李治。


    雖然天下人不知道,但高宗畢竟心知肚明,那是自己的女兒……又是第一個要出嫁的女孩兒,高宗極想要把這婚事辦的天下轟動才好,跟武後提了一次,被武後笑了幾句。


    但武後笑歸笑,卻並沒有就不管此事,也特意jiāo代了宮內的六司,幫忙置辦些女官需要的婚典之物,宮中典司所做,都是禦用之物,平常隻有極得寵或者建功的大臣才會得的,表麵看來是二聖對女官的寵幸,實際上,也算是為人父母的一點心意。


    高宗仍覺著不足,暗中叫心腹送了六個箱籠到懷貞坊,卻都是些金銀,玉器,綾羅綢緞,並一些珍奇的古玩之類,——當作阿弦的嫁妝。


    倒是解了虞娘子燃眉之急,她總覺得嫁到崔府那樣的大宅子,沒有些相應的嫁妝,多少會被人看低些,如今有了這幾隻箱籠便好辦多了。


    箱子雖不多,但虞娘子在權貴之家長大,一看那些金銀器,古玩都是稀世之寶,這樣的東西隨便一件,少到數萬,多至百萬銀兩不等,何況有的根本是有市無價。


    阿弦倒是試圖辭過,卻給高宗笑著勸止。


    箱籠做嫁妝的事雖做的低調,宮內六司幫女官置辦婚用之物這件卻很快也被傳揚的天下皆知。


    二聖都如此關心這門親事,朝野自然更加轟動,朝野轟動矚目,主持cao辦的崔府,盧府,以及阿弦這邊的虞娘子,更是半點馬虎不得,越是臨近婚期,虞娘子越是睡不著,一天至多隻睡一個時辰左右,緊鑼密鼓盡心竭力地籌備指揮布置一切,忙的分身乏術。


    阿弦本躲清閑,可見滿院子的人都如陀螺般,暗自咋舌,對她來說,最難過的隻有一件事——就是被虞娘子催著去換女裝,試婚服,眾人的緊張也感染了阿弦,隨著日期漸近,她竟又有些畏怕之意。


    隻是想不到,讓她畏怕的不僅僅是現在所感知的一切而已。


    這一日,天還未亮,早起的蟬就迫不及待地在樹梢上開始了一天漫長的吟唱。


    但是讓蟬覺著氣憤的是,這家裏的人竟像是徹夜不眠,燈火點了一夜,而且,還搶在她開唱之前就喧鬧的很,嚇得她開唱的第一聲都是顫的。


    崔府的新房,是盧夫人先前新選出來布置妥當的,事先還找了風水先生來看過,斷定是個有利夫妻和睦、多子多孫的極佳之位。


    當夜幕降臨,新娘的轎子停在門口,盧夫人自覺連日來的種種cao勞帶來的那輕微倦累都不翼而飛。


    等請了新婦,走了紅毯,跨了火盆,she了三箭後……盧夫人喜極而泣。


    崔老夫人笑逐顏開,卻發現崔曄在she箭的時候手有些微微發抖,她老人心細,又體貼孫兒,知道他先前還病過一場,且今日已太過勞累……生恐耽擱了dong房,於是便叫了司儀,直接順勢叫他們自入dong房了。


    桓彥範本想這種千載難逢的機會不便錯過,至少……要偷聽個牆角之類,不料崔升早看出他的意思,便專門攔住他不肯放開。


    桓彥範笑道:“我又不去棒打鴛鴦,聽一聽又有什麽妨礙?”


    崔升道:“誰知道你會聽見什麽,你那嘴長,隻怕又說出去。”


    桓彥範故意道:“你怎麽隻顧攔著我,你看看……少卿早過去了!”


    崔升信以為真,驚的迴頭。


    桓彥範哈哈一笑,撒腿就跑,崔升這才看見袁恕己正在窗邊不知若有所思地在看什麽,自己竟是上當了。


    新房之中。


    喜娘們才攙扶阿弦落座,阿弦就迫不及待地伸出手去要掀開蓋頭,兩個人忙按住她的手道:“不能動,得由新郎官挑開。”


    阿弦忙催促:“阿叔,快快!”


    侍陪的虞娘子忙咳嗽,臉不覺紅了。


    兩個喜娘跟周圍的丫鬟們都失笑,崔曄眼底含笑,可打量著麵前身著女裝喜服的阿弦,卻幾乎不捨得動一絲一毫,隻盼這會兒的時間過的慢一些,再慢一些,可以讓他把所有細細微微的,都看在眼中,牢記心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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