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仁傑道:“娘娘博覽群書,對此物自不陌生。而藍大人的病,也正要從此物說起。”


    武後挑了挑眉。


    狄仁傑道:“據臣審訊得知,當日藍名煥跟戶部眾人商議開源之策,本一切安好,直到藍大人翻書之時才發病,又念什麽‘我是有功之臣,不可殺我’之類言語。”


    武後極有耐心,不動聲色聽著。


    狄仁傑道:“後來在藍府,又曾說過些‘上不仁’等大逆的話。令家人悚懼。”


    武後冷哼。


    狄仁傑道:“然後藍大人便衝出府去,不知所蹤,直到次日才被女官找到。”


    武後聽到這裏,繞有興趣地看著阿弦:“說起來,我還沒有問過你,你是怎麽將人找到的?”


    阿弦道:“娘娘,怎麽找到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在哪裏找到的。”


    武後蹙眉:“哦?聽說……是在東市。”


    阿弦道:“確切地說,是在東市,趙彥趙監察的府門外找到的。”


    武後迷惑,卻笑道:“莫非你的意思,此案跟趙彥有關?”


    阿弦搖頭:“非也,這案子跟趙監察無關,但……跟趙監察的宅子有關。”


    武後斂了笑,疑惑:“說下去。”


    阿弦看一眼狄仁傑,道:“那天我找到藍大人的時候,狄大人正好聞訊趕到,當時他還疑惑為何我在那裏找到藍大人的。”


    武後問:“狄卿你為何疑惑?”


    狄仁傑道:“當時臣並未多想,隻是心裏有個小小地結而已,因為臣知道,那宅子是趙監察所住,但是其實……確切說來,趙監察是後搬入宅子的,之前這宅子,另屬他人。”


    “嘶……”武後暗中吸了口冷氣,她垂眸掃了眼手中的那一篇東西,心中有個奇異的猜測。


    狄仁傑繼續說道:“接下來臣要說的,是昨日臣領命後,從禁軍將藍名煥接到大理寺後之qing。”


    武後淡淡問道:“具體如何呢?”


    狄仁傑道:“藍大人從昏迷中醒來後,對自己所作所為也十分不解,他甚是痛苦,然後他復又發病,且做了一件事。”


    ——當時藍名煥恍恍惚惚離開狄仁傑公房,甚是熟稔無阻地穿過小半個大理寺,徑直來到了一間房前。


    當時狄仁傑其實並不知道這房間有何蹊蹺。


    直到阿弦拿著方才呈給武後的那一樣東西來找他,一切才終於連貫起來:藍名煥的那些“狂語”,他忽然出現在趙彥府外,以及從未到過大理寺的藍名煥、竟無師自通地找到大理寺的那間院房……


    狄仁傑抬頭:“臣跟女官認為,藍大人口中的‘陛下’,並非指的是當今的陛下,他罵丘神勣‘小人’,也非是指丘大人,因為藍大人‘發病’的時候,並非真正的‘藍名煥’,而是聖後手中這一篇文字的主人——”


    武後垂眸掃了一眼那一篇文的抬頭:


    《大寶箴》——張蘊古。


    作者有話要說:


    若有知道張蘊古大大典故的小夥伴,就會知道這幾個伏筆的由來了。


    說起來還有一件趣事不得不提,就是《大寶箴》裏內容提要的這句,很被雍正所喜,因此略改兩字:唯以一人治天下,豈為天下奉一人,貼在故宮養心殿,但真正的作者是張大人,則少為人知了。


    第228章 麵君麵聖


    含元殿中, 狄仁傑道:“藍大人發病之時, 並非是真正的藍名煥, 而是聖後手中這篇文字的主人——張蘊古。”


    武後自然知道張蘊古乃是何人,張蘊古的生平起落,她甚至……比其他世人知道的更清楚一些。


    ——張蘊古, 太宗朝大臣, 太宗李世民繼位之初, 張蘊古上《大寶箴》一篇,文辭辛辣而鞭辟入裏, 太宗見之身為稱賞, 後出任大理寺丞。


    這樣一位朝臣, 本前途大好, 卻因為一件事qing而導致仕途中止,xing命亦毀於一旦。


    張蘊古為大理丞的時候,有河內人名喚李好德, 身患風疾。


    發病之時就如今日的藍名煥病症相似, 會說出許多聳人聽聞甚至大逆不道的狂語。


    當時李好德被拿入大理寺, 張蘊古身為主審官員,深知李好德所患病症,按照當時《唐律》,癲狂之症不會入罪,故而張蘊古胸有成竹,大意之下,甚至跟李好德透露了他不會被判刑之事。


    不料這一大意, 卻招來殺身之禍。


    當時的監察禦史權萬紀得知此事後,認為張蘊古跟李好德私jiāo甚厚,所以才刻意包庇此人,所以竟向太宗告發此qing。


    太宗李世民得知後,大怒,叫人拿下張蘊古,當即推出東市斬首。


    當時還有大臣想要為張蘊古求qing,太宗卻在氣頭上,竟下令說若有求qing者,就跟張蘊古同罪!因此群臣都不敢再進言。


    張蘊古就如此不由分說地被處決了。


    但在此事之後,太宗怒氣消散,又查明李好德的確是有“狂症”的,竟是錯殺了張蘊古,太宗追悔莫及,卻已經無濟於事了。


    就因為錯斬了刑官,太宗自警,便約束了以後的死刑執行法度,實行處刑之前“五復奏”的製度,用意是讓刑官們在批死的時候謹慎再謹慎。


    這份用意自然是好的。


    但雖然太宗一力想要彌補自己犯下的過錯,並且製定了看似更加嚴格的死刑覆審之律,可因為皇帝一怒殺除刑官而引發的後患,卻是太宗始料未及的。


    因為有張蘊古這“前車之鑑”,此後,那些主審刑案的官員們,因為怕“重蹈覆轍”,所以在審案的時候,盡量地嚴苛行事,這就讓那些原本罪罰輕的人、甚至無罪之人統統入罪,在張蘊古之事後,死刑的處決名單一度比之前數年高出幾倍!


    是以這也算是太宗李世民當政之時的一處不太為人留意的汙點了。


    狄仁傑跟阿弦說罷,牛公公在旁,已然呆若木ji。


    武後的目光在手中的《大寶箴》上徘徊。


    如果按照狄仁傑跟阿弦所說,那麽的確藍名煥的所有大逆言行都有了解釋,藍名煥口中的“陛下”,不是指的高宗,而是指的唐太宗李世民,而他所罵丘神勣“小人”之類,自也跟丘神勣沒什麽相gān,自是罵的害他喪命的監察禦史權萬紀。


    而他先前所嚷“我是功臣不可殺我”,自也明白了。


    一切都說的通,如此契合。


    但……


    短暫的沉默之後,武後似笑非笑道:“兩位愛卿的話,聽來頗為有趣。但是……隻憑這些子虛烏有的推論,似乎不足以說服人心啊。”


    狄仁傑跟阿弦對視一眼。


    武後此刻的反應,倒也在兩人的意料之中。


    狄仁傑道:“娘娘,世間玄虛之事,不能用一般常理推測。若非藍大人是‘張蘊古’,試問從未進過大理寺的他,怎會無師自通地穿過半個大理寺,尋到曾經張大人辦公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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