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弦總算聽出意思,忙擺手:“不不不,方丈,我阿叔不當和尚。”


    方丈合眸道:“那也罷,老衲隻是信口一說。”他雙手合什,將離開之時又道:“方才那趟拳法,小施主還要勤加練習才好。”


    阿弦道:“我會的,阿叔說了,對我的身體大有好處。”


    方丈嗬嗬一笑,轉身去了。


    阿弦目送那灰色僧袍的影子離開,莫名有些心慌,忙跑迴屋裏,見英俊正盤膝端坐如睡著的模樣,她便跳到跟前兒,舉手在他麵前搖了搖。


    英俊毫無反應,阿弦盯著看了片刻,坐在旁邊的蒲團上,喃喃道:“好不容易又有個阿叔,如何能再當和尚?如果阿叔再當和尚,我要當什麽?”她低頭看看玄影,“你呢?”


    玄影翻了個白眼。


    端坐著的英俊唇角卻又一動,終究忍住。


    到了第二日,路終於疏通了,趕著驢車離開寺廟的時候,阿弦無端鬆了口氣。


    英俊道:“那和尚得罪你了?”


    阿弦道:“沒有呀。”


    英俊道:“你如何大大地鬆了口氣?”


    阿弦失笑:“阿叔,難道什麽也逃不過你的耳朵?那你能不能猜出這會兒我心裏想什麽?”


    英俊點點頭:“前頭過了洛州,很快就是長安,你心裏想著的,大概是如何跟你陳大哥見麵兒。”


    阿弦的笑卻漸漸煙消雲散,隻是轉頭默默地看路。


    英俊也並未說話,隻聽得車輪滾滾往前的聲響,走了約莫小半個時辰,後麵忽然有急促的馬蹄聲而來。


    英俊側耳一聽,臉色微變:“阿弦你看看,來的是什麽人?”


    阿弦聽後麵來勢兇猛,正忙著將驢車靠邊兒,聞聲迴頭。


    她一看之下,詫異道:“咦……這個服色……怎麽像是……”


    英俊道:“像是什麽?”


    阿弦道:“像是豳州大營的人?”睜大雙眼瞪著那馬上的人看。


    那來人催馬甚急,原本見驢車讓路,還不以為意,隻打馬將過的瞬間,看清是阿弦,才微微一震,將韁繩勒住叫道:“十八子?!”


    第82章 教壞我


    就在阿弦跟英俊半路遇見那豳州的軍士之前, 豳州, 發生了一件事。


    那日,袁恕己頂風冒雪趕往豳州大營, 走到半路,忽地看一隊人馬迎麵而來, 都著黑色的披風,低低兜著風帽。


    兩方人馬jiāo錯而過的瞬間, 袁恕己察覺一股濃烈的殺氣從對方身上傳來,他本能地手按劍柄,轉頭看去。


    正其中一人轉過頭來,兩人咫尺對視,那人竟是黑巾蒙麵,隻露出一雙充滿煞氣的雙眼, 眼睫上還挑著雪片,底下沉沉的眼珠盯著袁恕己, 似天生敵意。


    有那麽一剎那, 袁恕己幾乎有種要拔刀的直覺。


    但對方並未發難,何況身份未知,因此在轉瞬而逝的對視之後,兩邊兒便各自背道而去。


    左永溟打馬靠近, 低聲道:“這些是什麽人?看來有些古怪,而且看方向,像是從豳州營來的?”


    袁恕己迴頭看了一眼,正見那五六個人轉彎而去, 長長的披風一角拖曳飄揚,在袍擺末處,卻似是一朵鮮紅的彼岸花,仿佛雪中一抹妖異魅影。


    袁恕己皺緊眉頭,仍帶人往豳州營而去,一刻鍾左右進了營地,裏頭入內通報,老將軍傳見。


    將披風除下,撣落身上的雪,袁恕己上前見禮,抬頭之時,卻見蘇老將軍臉色微白。


    袁恕己道:“老將軍身子有恙?”


    蘇老將軍道:“不過是些昔日舊傷,每到雨雪天氣便害疼罷了,並非大礙。”


    袁恕己落座之時,想到在外頭驚鴻一瞥的那隊人馬:“敢問,方才可是有客?”


    蘇柄臨道:“有個昔日舊友,路過此地前來拜見。怎麽,你看見了?”


    袁恕己道:“方才路上不期遇見,這些人莫非是來自京中?”


    蘇柄臨嗬嗬笑了兩聲:“今日你冒雪前來,是不是有什麽要事?”


    袁恕己見他主動提起這qing,才不再追問下去,隻道:“我心中有一件事無法明確,如今想直麵求教於老將軍,若是冒昧說錯之處,還請見諒。”


    蘇柄臨低低咳嗽了兩聲:“但說無妨。”


    袁恕己道:“當初老將軍告訴我老朱頭就是當初在宮內大名鼎鼎的禦廚朱妙手,我卻不解老將軍為何竟執著於此人……”


    蘇柄臨問:“現在你知道了?”


    對上蘇柄臨隱約含笑的目光,袁恕己心一沉,仍道:“請容我先說下去,在老將軍揭穿朱妙手身份之前,老將軍曾勸我,讓小弦子前去長安。老將軍的理由是想藉助小弦子的天賦之能,查明昔日宮內那樁駭人聽聞的慘事。”


    蘇柄臨微微一笑,不置可否。袁恕己卻難耐身上寒意,他方才從風雪中趕路而來,手指都有些僵硬難伸。


    十指在膝上抓了一把,袁恕己道:“我本不知這兩者之間竟有關聯,也著實不敢去想著兩者之間竟有致命的關聯。老將軍對朱妙手的執著,以及老將軍對小弦子……這其中,其實隻隔著一層薄紗而已,這兩者本不是兩件事,而是一件。”


    房間之中,悄然無聲。


    袁恕己站起身來,步步走到蘇柄臨身旁,他微微俯身,以隻有兩人才能聽見的聲音說道:“老將軍想找朱妙手,是為查明昔日宮內那件案子,想讓小弦子去長安,也意如此。但事實上……這些都隻是您的煙霧,真正的事實是,老將軍您以為……小弦子,就是當初宮闈慘案中那位被害死的公主……是不是?”


    袁恕己原本篤定以為阿弦是個少年郎。


    因為她除了臉孔生得略過於秀麗之外,實在是通身上下、連氣息都沒有一絲一毫像是一個女娃兒的。


    尤其是在之前第一次見麵,她戴著眼罩埋首在老朱頭的飯桌上吃飯,那種唿嚕嚕的粗魯男兒吃態,就像是躺在雪穀底下被骨燭照明的英俊一樣,讓袁恕己最初印象深刻,無法更改。


    所以就算以後,他每每看著她……都會有別於常人的心喜,卻也隻當是對一個天賦極佳心xing至純的小孩子的欣贊而已。


    正因為堅定不移地認為她是個男孩兒,故而當發現自己對她所有的關懷已經超出了對於“晚生後輩”的喜愛,袁大人才即刻“懸崖勒馬”。


    但是……就在吉安酒館裏,聽陳三娘子說起那句話的時候,之前所有的一切,猶如懸崖在瞬間崩塌。


    在發現自己犯下了一個何其可笑而可恨的錯誤之後,袁恕己同時想通了一個極可怕的真相。


    那就是蘇柄臨對於老朱頭和阿弦兩人的執著。


    兩個人相距咫尺,蘇柄臨抬眸對上袁恕己肅然沉重的目光。


    蘇柄臨微笑:“是。你說對了。”


    袁恕己的後頸僵直,在這一刻,他有短暫的空白跟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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