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弦定定看著,忽地說道:“真的給你說中了。”


    他的動作一停:“什麽?”


    阿弦道:“你說鬼怪並不是最可怕的,至為可怕的是醜惡的人心,昨兒我還不怎麽明白……但今日,我已經知道了。”


    歐榮問她是否玩笑,袁恕己對此也保持懷疑態度,阿弦自己又何嚐不寧肯這是一場天大的惡意荒唐玩笑。


    人怎麽能惡毒成那個樣子。


    那怎麽還能稱之為“人”?


    可是,當歐老夫人的手握住她的手的時候,她見到的那一張張幼嫩的臉,甚至未睜開眼的形體……痛苦的啼哭叫嚷著,抗議著這個人帶給他們的極大傷害。


    感同深受一樣,巨大的悲慟感將阿弦的身心都占據,她仿佛變成了受害者,在施bào者殘忍的手下輾轉掙紮,至於窒息。


    簡直身處煉獄。


    直到那隻手慢慢地摸索到她的身旁,然後他探手過來,撫上她的額頭。


    手底的額滾燙異常,他耳畔所聽見的唿吸聲也越來越急促,鼻端噴出的氣息也是火熱的。


    他不知如何安撫這個孩子,他從來不擅長安撫照料人,也從未做過。


    正在茫然之際,感覺那隻柔軟的手探過來,準確地找到他的,然後牢牢地握住了。


    急促的唿吸聲緩緩地平穩下來,他知道阿弦睡著了。


    “跟祖母無關是不是?求母親告訴我,跟祖母無關。”於阿弦最深的睡夢中,一個聲音絕望地哀求。


    歐夫人轉過身,雙目冷酷無qing:“你從哪裏聽來這些驚世駭俗的話,趁早忘了,在你祖母麵前更是半個字也不要提。”


    哀告的人顫抖問:“當年長姐是怎麽落水的?”他抬起頭來,正是歐添。


    歐夫人道:“都已經告訴過你多少次,是她自己貪玩兒失足落水,都已經是陳年往事,何必再提!再說幾十年過去了,她早就投胎轉世了。”


    “沒有!”歐添叫道,“長姐還在宅子裏,是長姐給二弟託夢,十八子也看見了,她還叫我的小名……”


    “啪!”一記耳光摔落,歐夫人一巴掌打在歐添臉上,“那個十八子妖言惑眾,你也跟著糊塗了?什麽託夢什麽小名!這種事張揚出去,我歐家還活不活人了?一家子都要遭殃!”


    歐添捂著臉,半晌道:“母親、母親是說……”


    歐夫人道:“管好你的嘴,還有你屋裏的人,你是歐家的長子,我們所做的都是為了誰?還不是為了你?讓歐家身敗名裂,有什麽好處!你不為自己著想,也該為了小郎著想!”


    歐添伏地:“可是長姐,還有我先前的兩個女孩兒、二弟的……這樣做是要遭報應的……”


    “什麽報應?”門開處,是歐老夫人徐徐走進來:“這也是為了歐家的香火著想。”原本慈眉善目的容顏,在幽暗的燈影中,無限猙獰。


    阿弦才知道,人真的能比鬼更可怖!


    她驚悚醒來,才發現睡在一個人的身邊。


    第44章 暮色四合


    這會兒暮色四合, 屋內光線越顯幽暗, 阿弦緩緩睜開雙眼,卻見自己挨在一個人的身旁。


    後者挪靠在窗戶旁邊, 原本半開的窗扇不知何時已經關上,夜風chui在泛huáng的毛頭紙上, 貼著的梅開五福的剪紙朦朦朧朧,幾乎分不清是紅色黑色, 但卻依稀可見梅花玲瓏,梅枝上的小雀側頭,狡黠地小眼睛仿佛在盯著人。


    這人正微仰著頭靠在牆上,合眸如同睡著,微光從窗欞紙上照進來,落在他的側顏之上, 照的半邊臉潤明,半邊臉浸潤在灰色暗淡之中, 明明寐寐。


    從阿弦的方向看去, 衣領jiāo疊間的喉結甚是突出,下頜形狀卻秀雅難描,更遑論那清雋的眉眼了。


    才是調養之初,他的身體還虛弱的很, 也仍瘦削如故,居然就能這樣養眼。


    阿弦忽然懷疑,這到底是不是當初在雪穀內那個半是野人半鬼魂的傢夥。


    “究竟是多大?如何竟看不出來……”她不禁喃喃自語,忽然想起上次的教訓, 忙捂住嘴。


    誰知才一動,又扯得手臂的傷疼了起來。


    阿弦低唿,低頭看時,卻見她的雙手竟正牢牢地抱著他的右手臂,像是倉老鼠叼到了什麽寶貝,必須牢牢捍衛。


    阿弦記得先前累倦極了,實在撐不住,便想縮在炕角上稍微休息一下,畢竟這炕極大,“英俊堂叔”又是貼在西壁坐著,那東邊便空著一大半兒,她略歇片刻應該不耽誤。


    她忙又打量,發現自己的確是在東半邊炕上睡著,可見並未亂動,而她睡過去的時候,他本來是隔著遠遠的,但是這會兒卻居然在她身邊了,難道是他自個兒過來的?


    阿弦看看自己的手,咕咚咽了一口唾沫。


    咬牙忍著疼跟頭暈,阿弦掙著起身,正坐起來,身邊的人長睫微動,睜開雙眼。


    阿弦本能地要閃避,忽然醒悟他是看不見的,便不再退懼,反而定睛看去。


    暗影中他的眼珠極緩慢地動了動,瞬間,這雙眼中掠過一絲類似傷感迷茫之色,但很快,眼神又沉寂平靜下來。


    就像是太遙遠的星空,因太過深邃高遠,反而什麽也看不出來。


    小小地房間之中一片靜謐,忽然他輕聲道:“你覺著如何?”


    這問話來的突然,阿弦“啊”了聲:“我、我挺好。”


    他卻仍是波瀾不驚:“你在發熱,可是身上的傷有礙?”


    阿弦迴味過來,自己摸了摸頭:“現在好多了,不打緊。”


    略略沉默,他道:“你年紀不大,如何說話常常透著老氣,你雖能gān,卻也要留心身子,若從小不知調養虧了根本,將來如何是好。”


    他的口吻平和,並無格外的qing緒在內,但卻透著關切心意。


    阿弦一陣感動,心裏熱乎乎地:“你放心,伯伯很會做飯,又會照料人,我從小到大也極少病痛,不會虧的。”


    他仿佛還想說話,阿弦卻聽見外頭傳來玄影的叫聲,又有門扇響動。


    阿弦急忙說:“可別告訴伯伯我睡在這裏。”


    耳畔聽到他“嗯”了聲,阿弦便挪下地來,掀起袖子看看手臂,傷處裹著完好無損,大概是因睡過一覺,也不覺著如何疼了。


    院子裏老朱頭挑著擔子進了門,一邊兒揚聲叫道:“阿弦迴來了?”


    阿弦答應道:“迴來了。”


    老朱頭擱下擔子,玄影先撲開屋門跳了進來,老朱頭隨後走進來,見阿弦坐在堂下,正端了碗喝水。


    老朱頭皺眉,在對麵坐了:“我聽他們說,看見你早就迴來了?是怎麽,哪裏不舒服?”


    阿弦道:“先前有些犯頭疼,現在都好了。”


    老朱頭湊近些:“是不是今天去招縣有事?”


    阿弦聽他一問便著,卻又不想將那慘厲的惡事再說一遍,輕描淡寫說:“已經跟袁大人復命了,他說了會處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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