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即就見那小紅毛狐狸張開小小的尖嘴,將一顆漿果吞進口中,吃得津津有味。那小沙彌便愈發驚喜了,摸摸那小紅毛狐狸的尾巴,笑道:“你這小畜生竟也會吃素。”小紅毛狐狸便用柔軟尾巴卷纏在他手腕上,隻是它腿短尾巴也短,卻隻堪堪卷了半圈。那小沙彌戀戀不舍撫摸狐狸柔軟皮毛,過了片刻方才起身道:“我去瞧瞧,若那些人走了,我便送你迴家。”小紅毛狐狸卻有些舍不得走了。那小沙彌生性謹慎,行事滴水不漏,那些香客眼見遍尋不見紅毛狐狸蹤跡,雖然也生了疑心,卻尋不到那小沙彌半點破綻,隻得自認倒黴,白白放跑了一堆黃金,盤桓了兩日方才離去。小沙彌又等了一日,確認那些香客當真死心了,方才如法炮製,將小紅毛狐狸塞進懷中,自寺廟後門溜出去,一直到了桃花林邊緣,方才將它放在地上,兩手合十道:“阿彌陀佛,小狐狸,迴家去罷,日後莫再如此大意,被貪婪世人瞧見了,少不得要剝了你的皮毛。”那小紅毛狐狸繞著小沙彌的腳磨蹭,吱吱叫著,竟是不肯離開。那小沙彌蹲下身來,輕輕揉搓它尖尖的紅毛耳朵,歎息道:“我對你也是一見如故……舍不得你走。隻是寺中終非你的歸處,人來人往又多,若再被誰瞧見了,我可保不住你了……快些迴你的狐狸窩去。”那小紅毛狐狸見他語義堅決,又記掛家中親眷,終是淒楚哀鳴兩聲,轉身跑了。那小沙彌癡癡望著,待那紅毛狐狸的身影沒入深深野草當中,方才低下頭,拿袖子擦了擦眼角,怔然道:“奇、奇怪……不過是同個小畜生道別,我哭什麽……”然而一思及往後再也瞧不見這乖巧小東西了,那小沙彌心頭頓時空空落落,錐心般疼痛起來,淚水更是止也止不住,滾滾而落。到了翌日,早課之後,那小沙彌奉命到山腰拾柴,背著個竹簍到了後山腰時,就聽見一陣吱吱叫聲,一道火紅身影撲進他懷裏。小沙彌臉卻黑了,揪住那狐狸後頸提起來,那狐狸卻是通身濕漉漉的,好似剛從水裏爬上來。那小沙彌怒道:“你這小畜生,又跑出來作甚,此地時常有獵人出沒,還設了捕獸夾,若是被夾到,連骨頭都要斷了……你又去哪裏弄了一身水來!”他心頭又是歡喜,又是怨怒,後者卻多因昨日那些白流了的淚水而起的,這種心思,卻不足為外人道了。那小紅毛狐狸吱吱掙紮,待落地後,又往來處草叢裏一鑽,便跑得不見影子,不過片刻,便又現身了,嘴裏還叼著一尾不足半個巴掌大小的銀色小魚,奮力揚著頭,要將小魚送給小沙彌。那小沙彌愕然望著它,遲疑道:“莫非……這狐狸是要報恩不成?”小紅毛狐狸見他不肯接,急得尾巴左右急速甩動,拍得地上草葉啪啪作響,小沙彌見狀,端肅麵容上又浮現一抹笑容,將它連狐狸帶魚一道提起來丟進竹簍,揚聲道:“那點大的小魚能做什麽,我帶你捉條大的。”那小沙彌果然背著小紅毛狐狸去了山腰溪水邊,脫了僧袍,挽起褲腿,下水摸魚。他雖然長在佛門清修之地,實則骨子裏卻對諸多教條陽奉陰違,隻是偽裝得好,故而從未曾被逮到過,反而被師父多加讚賞,這背地裏摸條大魚打打牙祭的事也是做得熟了的。那小紅毛狐狸趴在岸邊,兩隻黑溜溜眼睛便盯著那小沙彌不動了。那小少年腦袋光光,更顯出五官俊挺,此刻沉心靜氣盯著水麵的模樣,竟有些不似人間凡俗之人,反倒頗有仙家氣度。下一刹那間,他出手如電,衝破水麵,便牢牢抓住一條銀魚魚鰓,將它精準拋向岸邊。銀色曲線直衝岸邊,最後落在草叢中,那小紅毛狐狸一陣驚嚇,隨即發出喜悅的吱吱聲,衝向獵物——隨即卻被那幾乎同自己一樣巨大,拚命彈跳身軀的銀魚駭得後退兩步,伏在地上不敢動彈,一雙圓溜溜的黑眼睛卻盯著那魚不放,隻待那魚力道一鬆,就要撲將上去。那小沙彌恍惚望著岸邊那小紅毛狐狸撲魚,心中竟生出些懷念來,這場景似曾相識,仿佛早就銘刻在他魂魄骨血深處,如今觸景生情,對那狐狸又多了幾份憐意。這小少年揉揉眼睛,卻是愈發迷惑了,他不過十一歲年紀,人生短暫,如何就生出這滄桑深沉的念頭來。他也不去追究,又彎腰捉了一條稍小些的銀魚,這才自岸邊一個小石洞裏取出早就藏在其中的一口瓦罐,動作熟練地殺魚破腹,煮了一鍋鮮美至極的魚湯。白雲山的銀魚乃是味中一絕,最得饕客喜歡,其肉質鮮美,全無半點腥味,隻需放一點鹽提鮮即可。那小紅毛狐狸何曾嚐過這等美食,單是聞那香味,便口涎滴滴答答流了滿地,險些連毛都打濕了。隨後這一人一狐飽餐一頓,那小狐狸更是貪得無厭,鑽進瓦罐裏,將罐底的湯汁都舔得幹幹淨淨,引得小沙彌哭笑不得。吃得饜足後,小沙彌洗了瓦罐,又洗了狐狸,將岸邊燒火煮魚的痕跡清理幹淨,嗅嗅身上未曾留下異味,方才穿上僧袍,背上竹簍,接著拾柴去了。第二日,那小紅毛狐狸雖然受了長老嚴厲斥責,不許它再往前山靠近,它卻記掛那鮮美的魚湯滋味,又暗自忖道:那小沙彌救我一次,還為我煮美味魚湯,長老教訓過,我等野狐需恩怨分明,知恩圖報才是好狐狸,我既然不知如何報答,且先去瞧瞧,再做計較。報恩之後,我便聽從長老吩咐,再不去前山了。如此一來,它便理直氣壯地再度離了狐狸窩,去見小沙彌了。第三日,那小紅毛狐狸在後山懸崖邊采到了紅豔豔的漿果,滋味純甜,清香四溢,它大喜道:“這等寶貝,送給恩人嚐嚐,權且當做報恩。”就將一捧漿果包在樹葉中,叼著樹葉包又尋小沙彌去了。第四日,那小紅毛狐狸在山頂一個古老樹洞中刨出個亮晶晶的圓形物事,嚴肅忖道:“恩人不愛漿果,昨日那些漿果最後全落進我肚子裏,這東西卻瞧著可愛,拿去送給恩人。”便叼著那東西尋小沙彌去了。第五日,第六日,第七日……那小紅毛狐狸總能尋得出各色理由,帶了林林總總的禮物去見小沙彌。時而是珍奇的寶珠,時而是尋常的藥草,時而是幾根豔麗的鳥羽,甚至樹枝石頭,半隻兔子,應有盡有,不該有的依然盡有。那小沙彌無奈,隻得照單全收,除了將那些會腐壞的無用之物就地掩埋之外,其餘盡數藏在他那個溪邊的石洞中。寒來暑往,光陰如電,不知不覺便流逝了數載歲月。昔日的小沙彌已長成了年青英俊的僧人,昔日的小紅毛狐狸也長成了大紅毛狐狸。非但長成了大狐狸,還在某個月圓之夜成功化形出人身,驚得那小沙彌目瞪口呆,隻道:“非但是個野狐狸,還是個狐狸精。”那小紅毛狐狸也是又驚又喜,那狐狸窩當中,也隻有極少數狐狸修煉有成抑或天賦異稟,才得了化形之力。如今這人形是個十六七歲的少年模樣,長相俊俏,一絲不掛坐在那小沙彌臥房的床上,正好奇打量自己光滑無毛的身軀手腳。那小沙彌不過十八歲,卻已開始擔任寶掌寺的知客僧,因其外貌俊美、氣度出塵、老成持重、佛學淵博,達官貴人尤為看重,總愛請他誦經講佛,待他如上師,禮遇有加。也難怪年紀輕輕就有了自己的臥房。這僧人見紅毛狐狸初化人形,舉止怪異粗俗,竟盤腿坐在他的床榻上,握著自己胯下那物,茫然抬頭問道:“照空,我這人形是公是母?”小沙彌法名照空,那小紅毛狐狸卻素來沒有名字,照空總是隨意將它喚作“小狐狸”、“紅毛”,若是惹得他發脾氣了,就隻喚“小畜生”。因師父教導,天地萬物本當自生自滅,若是擅自對野物賦了名,便會同它結下因緣,徒添許多煩惱,於修行不利。所以佛門講究靜心明性,不與塵世結緣。如今這小畜生褪了毛,露出一身白皙可口的肌膚來,手腳纖長,腰肢細瘦,俊俏小模樣一派純良,用一雙黝黑明亮的眼眸凝視照空時,那年輕僧人竟莫名慌亂,不敢同他對視。隻紅了耳根,轉身去書桌前將經書一本本摞起來。那小少年見照空不理不睬,又翻身下床,赤著雙足走到照空身後,貼上他後背,一雙手就往那年輕僧人胯下探去,又道:“照空,你是公是母?我要同你變成一樣的。”照空大窘,扣住那少年手腕,轉身斥道:“小畜生!你既化了人身,便需謹守人間禮儀,斷不可隨意去摸別人的……別人的……”那小少年仍是用一雙清清亮亮的眼眸盯著他,稍作沉思便頷首道:“明白了,我隻摸照空的。”照空臉色愈發黑沉,恨不能將這小畜生拎到腿上狠狠抽上一頓,手指顫了幾顫,終究還是默念著“無色無相,無嗔無狂”,將心頭邪火壓了下去,肅容道:“小畜……咳,狐狸,你如今修了人身,也當有個名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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