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我們真的沒有認出來。”等他洗淨臉上身上的泥巴出來後,露露含著百分之一百的歉意對他說,在她身後站著的還有同她一起作案的眾看守們。“晚了,下山我就告狀去。”“小少爺您消消氣,您今兒想怎麽著都行,就是三爺特意囑咐我們要好好照顧你來著,您這迴去一告狀,三爺肯定得教訓我們……”鬱梟陰沉著臉,把身上小了一碼的警服鬆開了幾顆扣子,也好讓窩在心裏的氣舒坦一點,他三哥現在任青陽城警察廳的廳長,這事保不齊就是他在背後使壞,還假惺惺地說照顧他,呸!“算了,我是來借人的,不是來打架的。”可畢竟在別人地盤上,而且正事要緊,鬱梟頂多不服氣地瞪兩眼,就招唿監獄長湊近一點。“少爺您放心,一監上上下下那都是鬱家的親信,絕對信得過,要多少您盡管開口,今兒個為了少爺您,我們全員出動都沒的問題。”“我帶你們幹嘛去,我是偷東西去的,又不是抓賊!”鬱梟二郎腿一翹,剛滿二十的小夥子大場麵沒經過一個,裝腔作勢倒還挺有一套,“帶我去看看你們監獄收編的犯人。”“尤其是因為偷竊罪進來的,而且要水性好。”*從桃源裏出來,還需繞幾個巷子,才能借著一處幽黃色的燈光,看到用帶著黑色油汙的麻布擋著的入口。這裏是花場,門口看著鄙陋不堪,像極了捕魚人家用來放賣不出去的魚貝之類的屋子,隻有撥開簾子走下去,才會發現別有洞天。一樓是個古樸的茶室,但來這裏飲茶閑談著卻少之又少,坐著拉門電梯向下一層,便是夢姨心心念念的賭場,有人在這裏一夜暴富,也有人在這裏變成了徹頭徹尾的窮光蛋。三樓是個長三堂子,珞珈甚少去,不過那裏才是整個花場的核心,早些年間還有皇帝一說的時候便在了,他一個人坐電梯路過這層的時候會抻著脖子往裏瞅瞅,原本以為自己扭著屁股軟著嗓子講話的模樣就夠豔俗的了,沒想到裏麵更甚,還有插著條假尾巴帶著假耳朵到處拉客的,他瞧著就覺得這是對他種貨真價實的狐狸精的侮辱。“小珞珈,又到你了。”和他坐對家的肖太太語氣中帶了點慍色,“在想什麽呢?感覺你今天心不在焉的。”“就是的,出來玩牌認真點,姐姐們可用不著你放水,玩嘛,就圖個盡興。”夢姨立刻照著他腰際捅了捅。“哎,八條。”珞珈及時堆上了笑,摸了張牌扔進去,“都怪肖姐姐,往日裏姿色出眾就罷了,今日又打扮的如此光彩奪目,閃得我眼睛都酸了,說出來還怪不好意思的。”“這小嘴,真甜!哎,我胡了!”肖太太也跟著他笑起來,說不清是被他三言兩語逗的,還是被贏牌的喜悅衝的。“八圈完了,天色還早,要不咱歇會兒再開?”鍾太今晚上手氣爛,連帶著脾氣也不太好,但有肖太在這兒壓著,她也不好拉臉子,隻是隔著珠簾招唿進來個丫鬟,伺候她把煙槍點著。“也好,活動活動,坐久了腰疼了。”一見肖太點頭了,夢姨麵上也露了些喜色,她是老牌奴了,今晚一圈一圈的算下來,當屬她進賬最多。珞珈賠著笑起身道:“那姐姐們,先聊著,我去去就迴。”“上哪去呀。”肖太故意問他,嘴角揚起的弧度,被銅香爐裏吹出來的煙氣一襯,顯得相當曖昧。珞珈頓了一下,並未放下撩到一半的琥珀色珠簾,也迴過頭來也朝她一笑,露出兩顆尖尖的小虎牙,“當然是去放水呀,肖姐姐要跟來嘛?”“去吧,但是可別放水放到別人床上去呀。”他笑而不答,轉身扭著腰走了。來這層打牌的,多是被家裏管煩了姨太太少奶奶,男人來花場多半都是去地下三樓尋樂子的,因此洗手間也嫌少見到男人,但珞珈一推門,就聞到了一股洋牌香煙的味道,他對這個味道很熟悉。“等多久了?”他也不瞧那靠在牆邊吸煙的人一眼,撩開裙擺對著小便池開始放水,這份坦蕩倒是讓那人有點不適應。“從你們打到第四圈就來了。”曲四猛吸了一口煙,隨後將煙屁股丟盡了便池裏,“原先生昨天又進去了,不過他讓我告訴你,你找的那把刀今天走水路到青陽。”曲四是地下四樓的總管,也是花場小老板身邊的人,這裏的老板姓原,剛從他爹手裏接過來業務不久,是個古怪性子,也不知道他從哪見了鬱家四爺一麵,自此一見鍾情,三天兩頭的犯事往局子裏鑽,然後開始哭爹喊娘招唿還在警校念書的小四爺給他做心裏疏導,氣得鬱老三好幾次借著怒氣讓人給他拉出去嘣了算了,不過最後都不了了之了。港口的花場,是在青陽當地比較有威望的幾個幫派之一,若是斃了他們原家的獨苗,以後進貨在想走水運可就難了。“知道了,我、我今天……沒帶錢,情報費明天給你送來。”“不必了,楚老板可是我們拍賣場的大客戶,這條免費送的。”曲四笑笑說,“再說,您現在也登不了台了,哪裏還有銀子付呀?”對於珞珈而言,花場不僅僅是一個讓人耽於酒色的樂園,在這裏,隻要金錢到位,他可以知道他想知道的一切,也可以隱瞞他想隱瞞的一切。他迫切的需要找尋到千年前遺留在那狗皇帝身體裏的破佛刀,用它來徹底斬殺掉這兩家相生相克的孽緣。也隻有這樣,才能護得他的將軍世世周全。“那再幫我個忙吧,你會打牌嗎?”水放完了,他就掄著小兄弟甩了甩,腦袋微微向後仰著,露出小巧的喉結,和臉上恰到好處的媚態,“去幫我陪她們一下,太太們若問起來,就說我在三層,今晚走不開了。”*天鵝飯店最頂層的包房裏,一片熱鬧與祥和,那種找尋迴失散多年的親生兒子的喜悅,盡數融入到了鬱二爺的歌喉裏,摧殘的一桌子人隻能勉為其難地強顏歡笑。侍應生放下最後一盤加送的果盤,逃跑似的從包房裏衝出去,還不忘緊緊地扣上了門。晁利安坐在鬱家四位爺的對麵,覺得自己像一隻待宰的羔羊,忍不住拖著椅子,一點一點地往邊上頭也不抬隻顧著納鞋墊的鬱香蘭那兒挪蹭。“你不必那麽緊張,三歲看到老,自家孩子什麽德行我們再清楚不過了。”鬱二爺也終於舍得放下麥克風,坐下來好好看著這個冒牌的便宜兒子,“他在我們跟前兒都不知道好好念書,出了國還能好到哪去?”“確實,我們對他好像是沒什麽期待,而且我記得他驢脾氣上來的時候,是挺難搞的。”鬱家四哥是個溫柔的人,臉上的笑容也和和氣氣的,穿著規規矩矩的製服,臉上還帶著沒脫去的學生氣。“放屁,就是業務能力不行,少給他找借口,我安排過去的人怎麽就沒被那小子發現呢?”全過程中臉色最臭就屬鬱三,他一聽這話立即從軟椅上坐直了身子,掰著手指數落起來,“這臭小子在柏林的這十年,好事沒幹過一件,局子進了可不止一次……”“行了!夠了!”鬱香蘭的忽然爆發讓在場的所有人都是一驚,她憤怒地把手中繡著一隻九尾狐的鞋墊摔到地上,不管不顧地吼叫起來,“你們一個個隻會說他的不是!老二老三,姐姐不為難你們,自個兒名字會寫嗎?完整的書念下來過一本嗎?恆兒他為什麽會變成這樣你們有想過嗎?他要是在我們的身邊長大他會變成這樣嗎!”“香蘭!”結束她吼叫的是鬱恩,他臉上一貫地平靜如今也起了波瀾,“坐下。”“你吼我做什麽!你們到底在謀劃什麽我一個婦人我管不著,但你們把恆兒弄哪去了總得告訴我一聲吧!我是這個家的長姐,我也是他的親……”“你是他的親姑母。”鬱恩平靜地說,伸手撩開她搭在肩頭的麻花辮子,繼而向下施壓,將她一點一點地按迴到座位上。門,又一次被敲響了,這一次進來的是鬱三的司機老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