鬥轉星移,苒苒物華更換。數年過去,慕萱仍靜坐在飛仙陣中,一如最初。


    每半個月,葉無雙都要前來探望一次,有時候他還會帶著聶臻丫頭。然而每次前來看到的都是同一副場景,他凝望許久最終也隻得黯然離去。


    烈陽真君不僅注意著周圍的動靜,對慕萱本身的變化也極為關注。慕萱究竟麵臨的是什麽樣的心魔他無從探查,但若果真有異必然也會通過身體反應出來,關鍵時刻他便可以出手相助。


    慕萱這幾年來外在表現出來的並沒有異常,烈陽真君隻能認為她一切安好,耐心等待。


    事實上,從閉關那日起,慕萱隻花了兩日時間就漸漸進入了心魔叢生肆虐的意境,隻要破了種種幻象便算渡劫成功。然而這與她結丹時經曆的心魔考驗又不同,好像一切並不需要她親自參與,而是種種幻象如一幕幕戲劇般在她麵前上演。


    慕萱進入了一種似醒非醒的狀態,以一個看客的身份看了一場又一場戲,卻無法融入其中,這種感覺頗為怪異。她懵懵懂懂中還記得自己是在渡心魔劫,可是這種渡法聞所未聞,是有別的深意嗎?在沒想明白之前,她不敢輕舉妄動。


    不知過了多久,慕萱漸漸發現,在她麵前演示出的那些幻象沒有一個是與她自身相關的,甚至連她認識的人都沒有。世間百態如走馬燈一樣不緊不慢地從眼前過去,各種生老病死、榮華富貴、窮困潦倒等都一一上演,不知寓意為何。


    看久了看累了,慕萱揉揉眼睛,發覺自己的身體好像能動。她像被某種神秘指引著一般,往前走去。然而在前進的路上,仍然是各種畫麵不斷閃過,如投射在虛空中的畫卷一般,慕萱能從那些不間斷的各種場景中穿身而過,唯獨無法進入任何一個場景。


    時間越來越久,慕萱仿佛不知疲倦一般在未知的奇異世界裏不停地走。她沒有覺得累,但不知不覺中心境卻日益明朗,慢慢明白了自己的處境。


    無疑她是在渡心魔劫,然而這種不需自身參與的心魔劫通常隻有一種破解方法,便是參悟其中的道理。當想明白了某一關節,心魔就會不攻自破。


    慕萱細細想了想渡劫入境這麽久以來她看到的種種畫麵,可謂包羅萬象盡納浮生百態。不但有修仙界修士的機緣奇遇,也包含凡俗界凡人們的悲歡離合,各種情緒應有應有。若想攻破這等心魔,難道是要參悟所有畫麵的共同特征?


    心中想到這裏,腳步也恰好正走到一幅畫麵之前,慕萱停住,仔細地觀察起來。


    眼前的景象是一位形容枯槁的暮年老者病怏怏地躺在床上,隻剩一口氣還吊著,破舊狹小的屋內什麽值錢的東西都沒有,他已經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生命之火如風中殘燭隨時會滅。然而慕萱卻發現他本該渾濁的眼睛亮的驚人,透出無盡的求生意誌。即便如此,病入膏肓的他已經無力迴天,隻能不甘心地咽下那口氣,死不瞑目。


    慕萱沉吟片刻,又轉到另一幅畫麵前。


    一座雄偉城池城門處,一個衣衫襤褸的少年身負書匣滿懷信心地趕赴大考。守城衛士欺他貧苦惡意捉弄,富家紈絝妒其才華蓄意加害打壓,少年都咬牙一一闖過。經曆數十年少年終成位高權重之人,報複手段狠辣,所有得罪過他的人沒有一個得了善終,再無人敢輕易招惹。然而一道聖旨覆滅其家,終還是落得淒慘下場,無人收屍。


    她若有所悟,繼續看向下一幅畫麵。這一次卻是講的修仙界的事。


    出自某修仙世家的一子弟因靈根低劣而被家人放棄培養,氣憤之下他與家族劃清界限離家出走,並發誓無論付出任何代價都要踏上仙途,將那些看不起他的人通通踩在腳下!他從最底層的散修做起,為達修為目的無所不用其極,很快就憑借其心機手段聚斂了大批修仙資源,強行為自己拓展了體內的後天靈脈。修行路上,他強取豪奪,得了幾次較大的機緣,曆盡千辛萬苦終於邁進金丹境,卻在結嬰時死於天劫之下。


    看完這個場景,再結合前麵的種種畫麵內容,慕萱似乎品味出了一些意思,然而還不能肯定。


    再走再看,慕萱發現不論修士還是凡人,不管他們是貧窮還是富貴,畫卷中所表達的大致意思都是同一種——天命不可違,縱然憑借外力或個人手段能改變一時的處境,然而最終還是逃脫不了天道的既定軌道。


    那病重的窮困老者,哪怕他再想活下去也無法跳脫出生老病死的亙古規律;趕考的少年就算憑借自己的才華和能力成為高官,卻還是天子之臣,逃不掉皇家天威的製裁;廢靈根的修士本身資質不行,沒有仙緣,即便使盡手段也無法改變這一既定命運,強求之下反而落得灰飛煙滅的下場。


    種種畫麵場景都在傳達著這樣的信息,無非是想讓人低頭認命,讓慕萱深深地認識到這一點從而屈服。


    這大概就是心魔考驗的內容了吧?慕萱猜想。


    說實話,從最初的懵懂狀態到現在完全清醒,慕萱不知道已經看過了多少畫麵,所有畫麵要表達的意思都如出一轍。若是一般人,從神智不太清楚時就受此蒙蔽,這種“天命不可違”的觀念可能真的會印到骨子裏,形成根深蒂固的念頭,著了心魔的道。然而慕萱從一開始隻是好奇,並未入戲太深,不曾有過什麽感同身受的經曆,所以到現在還能清醒地分析情況,這心魔劫離破解已經不遠了。


    心魔不可捉摸卻又無處不在,她的每一個念頭都會被心魔捕捉,隻要堅定自己的想法不動搖,便可漸漸瓦解這虛構的種種幻象,擊敗心魔。


    心魔不是想讓她覺得天意不可撼動、一切與天抗爭皆是徒勞無功嗎?她偏不讓它如願!


    垂死掙紮的老者一直到生命的最後關頭仍未放棄努力活下去的念頭,即便他貧苦無依。如果他一直自憐自艾,隻會加重病情,恐怕早就撐不到那個時候了。


    出身低微的少年沒有被世人的冷眼擊倒,而是奮發向上,為自己為家人爭取了數十年的榮華富貴。若他最初便自卑懦弱,屈服於對手的折辱,一輩子便是個隻會憤世嫉俗、感慨自己懷才不遇的迂腐書生而已,何來後麵的顯赫一生?


    至於那個低劣靈根的修士,不被家族長老一言所囿,而是努力活出自己的精彩,即便最後隕落了,不也強過認命庸碌到死嗎?他試過了,他沒有輸給自己,這就足夠了。


    或許所謂天命能夠操控最終的結局,然而從開始到終點,這一路的過程卻掌握在自己手中。是庸庸碌碌如螻蟻般認命而活,還是奮起改變自身的處境、誓與所謂的天命抗爭一番,這些卻不是天命所能夠左右的。


    慕萱一遍遍強化著這些念頭,果然見這方空間內的大多數畫麵慢慢消失不見,隻留下極少的一部分。


    她冷笑一聲,大聲道:“別人之事我能看得透徹,自身亦不會迷茫失心。哪怕當初還以為自己是廢靈根時,我慕萱也沒有退縮畏懼過,何況如今?天命在身,即便前方是刀山火海我也要闖一闖,是否會落得粉身碎骨的下場那已是身後之事,此時有何可怕?!無論結局是否已經注定,不到最後身死心僵,誰也休想阻止我繼續前行!”


    她的聲音不大,卻鏗鏘有力,擲地有聲,迴蕩在看似無邊無際的神秘空間內。不過須臾功夫,這片空間裏剩餘的那些畫麵果然全部消失了,四周上下似乎變得更為光亮,除此之外也沒有更多的變化。


    慕萱觀察了片刻,抬腳往前走去。走著走著,她覺得自己的身體越來越輕盈,不知不覺間已經輕飄飄地飛了起來。便在這時,她又開始覺得有些暈乎乎的,好像再次進入了混沌不明的狀態之中。然而哪怕是這樣,慕萱心底仍然堅持著自己的看法,堅決認為要抗爭到底不能妥協。


    就這樣,浮浮沉沉,慕萱覺得好像已經過了很漫長的歲月,她終於抵擋不住困倦的侵襲,沉沉睡去。


    再次醒來時,慕萱發現已經已經從心魔境中脫離出來,眼前不再是一成不變的渾噩之景,而是可親可愛的師伯師兄和眾同門們。


    “太好了!師父終於渡過了心魔劫,可喜可賀!”一個身穿聖門白色弟子服的嬌俏少女喜道。


    慕萱一眼看出她是築基修士,麵容有幾分熟悉。再掃向無厭、烈陽、玄同等眾位師伯和惠清、天韻、華鼎等幾位師兄,無一不是太上長老,再不濟也是趙彧和夢機真人這等金丹長老。那麽這個少女還能是誰?何況人家連稱唿都已經叫出來了。


    “嗬嗬,寶兒都長這麽大了,那我這次閉關少說也花了十多年的時間吧?”慕萱微笑道。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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