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國與極北寒域之間有一片縱橫三千裏的雪嶺,冬季漫長,群山萬壑,樹木林立,常有野獸出沒。


    群山高聳入雲,積雪常年不化,壁立千仞,陡峭光滑,人煙罕至。


    “唿!唿!”


    雪山之上,巨大的洞口前,正有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練拳,打得虎虎生風,有模有樣。


    在他腳邊,一隻渾身雪白的小奶虎一會左撲右跳,一會抱著他的大腿一通亂蹬,開心極了。


    少年綰髻束發,身形高大,相貌堂堂,頗為俊朗。


    陳棠來這個世界已經一個多月。


    前世他迫於生計,連續熬夜加班一周,猝死在公司。


    既然有機會重活一世,他決定好好享受,絕不加班。


    如果不工作都能有錢花,那是最好不過了。


    這個世界沒有前世那些高科技,甚是乏味。


    好在有武功。


    盡管武力值不高,但依舊有輕功,內功之類。


    想想學會之後,能在江湖中轉轉,輕劍快馬,美人相伴,似乎也不賴。


    隨後幾天,陳棠與前身記憶融合,他才意識到,想要在這個世界生存下去,依舊不太容易。


    前身幼年喪母,父親陳大安是個獵戶,帶著陳棠住在常澤縣附近的山林中,教些拳腳功夫和打獵的本事。


    去年剛入冬,陳大安帶著陳棠搬進縣城。


    按照陳大安的話來說,跟著他打獵沒啥出息,容易命喪虎口,進城生活能改善些,也能見見世麵。


    隻是,陳氏父子進城沒多久,便惹上了麻煩。


    陳棠自幼生在大山裏,心如赤子,滿腔熱血,街上撞見一樁不平事,當即挺身而出,很快被砍翻在地,命懸一線。


    而且對方刀刀砍在他的關節筋膜處,就算僥幸活下來,也會淪為廢人,生不如死。


    無奈之下,陳大安背著陳棠鑽進三千雪嶺,將他交給雪山上的一位異人。


    據說這人與陳棠祖父有些交情,隻有迫不得已的時候,才允許來找他。


    但實際上,前身還沒見到這人,就已經死了。


    陰差陽錯,陳棠來到此間。


    片刻後,陳棠打完一套伏虎拳,收勢站定,渾身熱氣騰騰,微微喘息。


    小奶虎也玩得倦了,突然一躍而起,陳棠雙臂張開,順勢抱起。


    “雪團兒,你又重了!”


    陳棠忍不住吐槽。


    雪團兒,是陳棠給小奶虎起的名字,主打一個乖巧可愛,人畜無害。


    “哈!”


    雪團兒兇巴巴的吼一聲,似乎有些不滿。


    隨後將大半個身子窩在陳棠懷中,兩隻虎爪揣在胸前,小腦袋搭在陳棠肩膀上,舔舔嘴唇,眯眼睡了起來。


    這是穿越至今,唯一令陳棠感到欣慰的。


    前世他隻能擼個貓,這一世能擼老虎了,連老虎屁股都隨便摸。


    陳棠抱著小奶虎,走向黑漆漆的山洞,問道:“前輩,你這伏虎拳靠不靠譜?這套拳我從小就會,練了好些年,也沒啥效果。”


    伏虎拳,一共十六路,簡單易學,算是市井間最常見的外功拳法,幾乎人人都會上幾手。


    “差之毫厘,謬以千裏。”


    山洞中傳來一道聲音:“你最初練得不對,隻會越練越偏,就算再練三十年,也練不出什麽名堂。”


    這話說得有點道理。


    陳棠在雪山上練的伏虎拳雖然也是十六路,招式都頗為相似,但諸多動作、姿勢、細節、力量的運用卻有不小的差別。


    陳棠走進山洞,昏暗的空間裏陡然亮起兩道銅鈴大小的幽光!


    陳棠毫不驚奇,徑直走向幽光。


    來到近前,那裏竟盤臥著一隻巨型老虎,也是通體雪白,沒有一絲雜色。


    這隻白虎的體型,比他前世見過的成年大象都大一圈,極為誇張。


    趴在那裏,仍比陳棠高出一大截。


    第一次看到的時候,陳棠差點驚掉下巴,以為自己來到妖獸遍地的仙俠世界。


    陳棠將雪團兒放在白虎的腹下。


    雪團兒似乎嗅到什麽,迷迷糊糊中,便將臉湊到白虎腹下,一嘬一嘬的吸吮起來。


    白虎看著陳棠的目光很是溫和,充滿母性光輝。


    傷筋動骨一百天。


    而陳棠體內斷裂的筋膜已經痊愈,就是因為他跟著雪團兒喝了一個多月的虎乳。


    白虎似乎真將他看成自己的孩子來喂養。


    他十七歲了,還要趴在白虎肚皮上……這種事想想就有些難為情。


    一開始陳棠是抗拒的。


    但這地方鳥不拉屎,不僅沒有鹽巴,連火都沒有,他又沒掌握鑽木取火的本事,隻能吃生肉。


    這樣對比,虎乳可好太多了。


    就當喝牛奶了。


    陳棠這樣安慰自己。


    白虎旁不遠處,坐著一位四五十歲的中年男子,長發隨意散落著,胡子拉碴,不修邊幅。


    如此寒冷的環境下,也隻著一件單衣,半敞胸膛,臉色蒼白,不知道是不是凍的……


    這位異人自稱山中客。


    按他所言,這隻名為‘山君’的異獸白虎,才是三千雪嶺的君王,他隻能算是山中來客。


    “我跟著前輩練了一個多月,約莫能到啥境界?”


    “一個月,可抵旁人三年之功。但要報仇,找那人一雪前恥,還差得遠。”


    “那人修為應該在七品,你還沒入品。”


    乾國將天下武者分了品級,一品最高,九品最低。


    這一點與前世九品官製順序相同。


    九品脫胎,八品換骨,若能成功定品,便是九品武者,也稱入品武者。


    “現在才開始按照你的法子練武,是不是晚了點,還有機會追上那人不?”


    陳棠又問。


    山中客道:“確實晚了。你十七歲,筋骨幾乎長成,根基極差,就算練對了,未來成就也有限。”


    聽這意思,好像沒救了?


    陳棠有點慌。


    停頓片刻,山中客才慢悠悠的說道:“好在你被山君奶了一個月。”


    陳棠臉一黑。


    這種事沒必要掛在嘴邊。


    幸虧這裏沒外人。


    還有你這人說話怎麽大喘氣呢。


    山中客道:“別小看這一個月的虎乳,就算世家大族的孩子,從小用無數名貴藥材滋養身體,也比不過你這一個月打下來的底子!山君乃世間罕見的異獸,虎乳給你帶來的改變,還不止於此。”


    “等雪團兒哺乳期過了,你再想喝,還喝不到了。”


    陳棠舔了舔嘴唇。


    說得他有點渴了,眼神不自覺的瞥向一旁的山君……


    山中客又道:“更何況,你有入神坐照的機緣,領悟武學會特別快,幾乎沒有瓶頸,修煉自然是一日千裏。”


    當初山中客第一眼看到他,就說他身負天大機緣,入神坐照。


    “總聽你說入神坐照,到底是個啥?”


    陳棠忍不住問道。


    “叩天門,破泥丸,方能入神坐照。”


    山中客道:“正所謂,靈台清明,神照內外,是為宗師。”


    陳棠沉默片刻,才道:“你說了一大堆,我一句沒聽懂……”


    山中客道:“入神坐照,對力量,境界沒有半點提升,但能幫助你瞬間進入一種特殊狀態,這原本是一品宗師才有的手段,你現在就具備了。”


    陳棠撇撇嘴。


    反正一個多月來,他從沒感受過什麽神照內外。


    太玄乎了。


    “你傷勢痊愈,今日下山去吧。”


    山中客揮揮手,下了逐客令。


    這就攆人了?


    既然敵不過那人,我還想在山上呆著。


    這句話剛到嘴邊,陳棠便憋了迴去。


    他不太想下山。


    畢竟前身在常澤縣剛被人砍翻,誰知道下山會不會撞見仇家?


    若是看見他還活著,來個趕盡殺絕,直接悲劇。


    可他傷勢已經痊愈,父親在山下擔驚受怕,若還賴在山上不走,必會引起山中客的懷疑。


    到時候翻臉給他一腳踹下雪山,摔得粉身碎骨,更悲劇。


    “我現在的實力,對上常澤縣的差役,有幾分勝算?”


    陳棠又問。


    既然被趕下山,總要有一點自保之力才好,別連個差役都打不過。


    “那些差役,隻不過是身強力壯的普通人罷了。”


    山中客淡淡道:“有幾分勝算,不看你的實力,要看你夠不夠狠。”


    陳棠心中一凜。


    他聽得懂山中客的言外之意。


    不論是前身,還是前世,陳棠都算不得什麽狠人,可一旦踏足江湖,他隻能被迫適應,做出改變。


    陳棠不禁想起一句話,輕喃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咦?”


    山中客眼中閃過一抹異色。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在前世,這句話自是尋常,人盡皆知。


    可山中客聽來卻大感新奇,不知勾起什麽往事,陷入沉思,麵露唏噓。


    陳棠倒是神色淡定。


    這裏沒有人比古大俠更懂江湖。


    “你小小年紀,竟能有這般感悟,難得。”


    半晌之後,山中客迴過神來,對著陳棠點點頭,流露出幾分讚賞。


    這小子似乎也不錯,倒似個天生的江湖人。


    山中客道:“這八個字值得浮一大白,隻可惜,此地無酒。”


    陳棠心中一動。


    山中客下了逐客令,卻沒讓他再迴來。


    這鬼地方,他根本找不到。


    就算找到,也上不來。


    山中客剛剛這句話,也不知有意還是無意。


    這是點我呢?


    陳棠心思活泛,試探著問道:“迴頭我帶幾壺酒上來,陪前輩喝點?”


    山中客似笑非笑,不置可否。


    陳棠輕舒一口氣。


    有戲。


    雪團兒喝飽了,蜷曲著身軀,兩隻虎爪蒙住眼睛,正在酣睡。


    山君緩緩起身,來到陳棠身邊,準備將他送下山。


    這座雪山高聳入雲,冰雪覆蓋,若是陳棠自己下山,跟自由落體沒什麽分別。


    即將離開雪山,陳棠站在洞口,望著遠方白茫茫的雲霧,怔怔出神,悵然若失。


    前世的種種,似乎隨著雲霧翻湧漸漸模糊,仿佛真如一場大夢,已成過去。


    書中那個血雨腥風,快意恩仇的江湖,離自己反而越來越近,越發真實。


    “前輩,江湖還遠嗎?”


    “不遠。你已身在江湖,江湖怎麽會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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