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蘇連續五天沒有迴“龍花堂”藥鋪了。

    這五天,鹿池川鎮比過年還要熱鬧。首先是唐鎮長父親的葬禮轟動了全鎮的鎮民。其次是唐鎮長懇求白雄山挨家挨戶尋找其女兒的舉動,引起了鎮民的極大義憤。最後一件是國民黨六十四師一三五旅一千多人的兵力,從洛南西部開至鹿池川鎮,配合白雄山的人馬,向洛南東部的蟒嶺一帶進發。

    這五天,紫蘇一直住在“智多星”的房間裏,“智多星”安排了一名飲事員專門為紫蘇送吃送喝。白雄山白天忙於部署作戰計劃,迎接大部隊,隻有晚上才與紫蘇在文廟的後廳裏相會。五個晚上,雖然兩人同睡在一張床上,卻相安無事,紫蘇渴望白雄山能與自己做一次人世間那種令少男少女向往的兩性悅事,而白雄山卻找出種種理由拒絕了。因為白雄山知道自己的那件物甚已經作廢,但他沒有把事實告訴紫蘇,他想紫蘇的確是個令人動心的女人,自己不能讓她失望。他隻是哄騙她說,等打完了這一仗,咱們結婚,把最香最甜最美的果子留在洞房花燭夜。紫蘇不但相信了白雄山的假話,而且對他更加起敬,認為他是一個言行如一的人。

    明天,白雄山的部隊就要離開鹿池川。今晚,白雄山早早安排好團裏的各種事體,然後將守備連連長黃奎和紫蘇及“智多星”叫到自己的住所,他向黃奎移交了鹿池川鎮的一些情況,同時還把自己在鹿池川鎮駐紮期間的生活日記移交給了黃奎。他告訴黃奎說,若自己在戰鬥陣亡,要他把這些資料性的東西移交上級,黃奎鄭重其事地接過那些資料置放在自己帶來的軍用包中。之後,白雄山又將笑盈盈的紫蘇拉到黃奎麵前,再次極為莊重地對黃奎說:“還有,這個人也交給你了,這可是寶中之寶,我活著她是我的人,她死了也算是我的鬼,你可要妥善保管,若少了一根頭發,我便拿你是問。”

    “嗯”,黃奎向白雄山行了一個端莊的軍禮,禮罷,他看了看楚楚動人的紫蘇,口中差點掉下涎水。

    “好了。”白雄山走到黃奎跟前,拍拍他的肩膀,然後一臉嚴肅地說:“你的老毛病我知道,但你記住,硬穿朋友衣,不沾朋友妻,他是我的人,你若敢在太歲頭上動土,那後果你自己去思量。”

    “嗯。”黃奎又一個畢恭畢敬的軍禮,之後說:“白團長,打人不打臉,罵人不揭短,過去的事情你已給了我一條生路,我咋敢在你的太太身上動心思,那不成了六畜?”

    黃奎和白雄山年齡相當,長得也是魁梧端莊,眉清目秀,一張書生臉上爬滿了黃黃茸毛,就是和白雄山同患一病,喜歡沾花惹草。秋季在石蘭姑娘事件中,也有他一份,白雄山看在黃奎是自己親戚份上留下他一條小命,要不,早在鹿池川河灘吃了沙子。

    笑盈盈的紫蘇一直看著黃奎那種憨頭憨腦的樣子,她不時為黃奎的舉動發出“咯咯咯”的笑聲,笑聲如銀鈴,迴蕩在文廟的殿堂裏。

    白雄山對黃奎交待完一切,又指示“智多星”帶了兩千元大洋,兩人向“龍花堂”藥鋪走去。

    紫蘇那天黃昏從“龍花堂”出走後,黑狐和褐氏也再沒有去尋她。黑狐曾要去找,褐氏阻攔了他說:“走了倒輕閑,找迴來反而礙手礙腳,人怕傷心,樹怕挖根,凡是傷了我心的人,我永遠也不想見她。”黑狐無奈,再也不提及尋找紫蘇的話題了。沒有了紫蘇,黑狐和褐氏兩人倒過得自在起來,天亮起來,天黑入睡,兩人毫無顧及地睡在做飯屋那間一天到晚都熱烘烘的土炕上,每天夜止時,灰娃沉入夢鄉,兩人便騰雲駕霧一番,有時性情高漲,便點亮油燈,照著鏡子,炕上炕下胡翻亂滾,褐氏如久旱逢甘露,黑狐似枯木遇新春,兩廂愜意,雙方受活。做事時均無語無言,事後也從不談論各自感覺,沉沉入睡。開始幾天,事畢後兩人還緊緊抱在一起睡,後來做完事,黑狐睡在另一頭另外一個被窩裏,一覺到天亮,便匆匆起床,忙碌門麵上的活計。連續幾天下來,褐氏臉色紅潤,胸前兩個吊包奶子似乎又慢慢蘇醒過來,有時還隱隱約約脹痛,她欲想將此事說給黑狐,又怕黑狐懷疑是要懷孕,停止夜晚的供給,那不是虧了自己。而黑狐呢,夜間做了虧人事,白天總是沒精神,有時手把持別人的脈博,口還張得大大的唿喊困乏,臉也變了顏色,一日黑似一日,食欲卻大增,黑狐對自己這種反常舉態甚覺奇怪,心中時不時泛出笑意。日怪的,紫香那麽年輕,漂亮,眉眼又是那麽周正,自己睡了好幾年咋就沒睡出味兒來,到是這老婆子叫我夜夜睡不夠,時時都想哩,一會兒不見心就失落得慌恐,怕這才是真真正正的年齡相當脾性相投呢?老婆子也怪,幾十年的家俱無人用過倒長得緊縮起來,比起她女兒好使多了。黑狐這樣想著,時不時就暗自發笑,笑過之後,自己就為自己配製壯陽茲補一類丸藥,背過褐氏暗中吞服。

    褐氏對現今的生活滿意倒是滿意,但她心中有一種虛幻之感,這樣能過多久,自己將來到底咋辦呢。總不能這樣提心吊膽偷雞摸狗到死吧。臘月十八日晚,當黑狐一身汗津津從她身上溜下來準備到土炕另一頭入睡時,她一把拽了他的軟塌塌的物什說:“別走,咱得說說。”“說啥?”“說說咱這事。”“咋,沒夠?”“夠是夠了,總得說說。”“咋說,你說我聽。”黑狐將一隻腿橫搭在褐氏熱騰騰柔綿綿的小腹上,又將自己一隻胳膊塞在褐氏頭下,細心聽褐氏講說。褐氏一邊用手抹去黑狐背上的汗,一邊輕聲輕語說:“咱這樣過總不是常法。將來傳出去鎮上人知道咋有臉見人哩。”“咱為啥要傳出去,就咱兩人知道就行,為啥要傳出去。”“哪有不透風的牆,要想人不知,除非已莫為,咱做了,就會有人知道的。”“知道了又能咋,你是我的丈母娘,誰敢亂說。下毒藥把他弄成啞巴。”“可我總覺得這不是常法。”“你是怕我變心,那好,我明天就寫保證給你。”“保證書說啥。”“就說隻要我活著,就不會離開你,若是我死了,全部財產都是你的。”褐氏聽了此話,再不言語。其實,她擔心的就是這兩件事,隻要黑狐不離開自己,自己能安安生生地活下去,就啥都不操心了。至於其它一切,她才不管呢?就是街道傳聞了她和黑狐的隱情,又能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不招誰惹誰,誰管了個寬。

    翌日一早,黑狐起床第一件事就是用心用意爬在前麵為病人診脈的漆黑卷連機上為褐氏寫下一張保證書,內容曰:

    保 證 書

    我姓黑名狐,江湖浪人,本無家體,隻淺通病理一二。民國二十六年,至鹿池川鎮識褐氏夫人,後與其女成婚,過活數載,其女棄我而去,餘我與褐氏相依為命,褐氏施於不少關懷,情同母子。雖我年事不高,但戰亂頻繁,生死難卜,今立一書,向褐氏保證:若我死褐氏前,我的所有財產家業全歸褐氏擁有,任何人不得幹預,倘我死褐氏後,我會盡孝於她,生養死葬,說到做到,決不食言。

    立書:分水嶺人黑狐

    民國三十六年臘月二十日

    黑狐剛剛寫完,褐氏就走到了他麵前,黑狐打開抽屜取出一遝厚厚的紙幣連同保證書一並交於褐氏手中,褐氏看罷忍俊不禁,黑狐便說:“鎮上最近開了錢行,你將錢存了去,寫上你的名字,我就不再管了。”

    褐氏笑咪咪收了保證書,點了錢。然後抬起頭笑看著黑狐說:“放啥錢行裏,現在這錢一天一個樣,早上的錢後晌就變了廢紙,等我一一將它們兌成銅板再說放錢行的話。”

    黑狐怪模怪樣地看著褐氏,頓時心中泛起一股亢奮,竟像當年娶了紫香一樣,他忽一下站起身,乘褐氏不備,竟從身後緊緊抱了她,雙手一時三刻在她的胸前下身胡抓亂摸。

    褐氏正在數錢,沒有一點提防,黑狐一抱,手中的紙幣嘩啦一下散落一地。她憋著氣驚慌地說:“你要咋,你說呀。”

    “我想要你,咋看你咋美,真的。”黑狐迴答著,臂腕一轉,將褐氏搬向自己,他腰一弓,右臂又向褐氏的兩條肥壯的大腿間,往上一提,褐氏就橫躺在他懷中,他將褐氏輕輕放在散落在地上的紙幣上,然後三下五除二就抹下了她的黑燈芯絨褲子,褐氏白白胖胖的兩條大腿顯在他麵前了。

    “你這是要咋,娃醒來了。”褐氏奮力地反抗著,用手死死推著黑狐。

    “管球他,我抗不住了。”黑狐話還沒有落音,已將自己的褲子抹在了腳麵上,然後一個輕鬆地前倒,壓在褐氏海綿一般的肉體上。他一邊奮力的瘋顛著,口中不住說:“你總是怕我丟了你,現在我把錢全給你了,你就是我用錢買的,我要美美的要你。”

    兩人正在瘋狂著,灰娃姍姍走進藥鋪,“婆,我要吃飯。”灰娃喊著,已站在兩人的腳下麵,他看見地上散落了不少的紙幣,也不顧兩個大人做何動作,隻顧悶了頭一張張從地上撿錢。

    黑狐被自己兒子嚇得再也不敢動彈,他順手拉了一張包草藥的棉紙蓋在褐氏臉上,然後對兒子說:“灰娃,來拾這兒的錢,大正壓著呢,這個人偷咱家的錢了。”

    灰娃搖晃著大腦袋剛走到黑狐頭頂,黑狐一隻大手將兒子摁倒在地上的草藥包中間,自己一個猛跳從褐氏身上跳起來,之後用兩隻手捂了兒子的眼睛說:“閉上眼睛,偷錢人看見了要挖眼窩的。”

    灰娃被黑狐緊緊捂著眼睛,褐氏這才吭吭吃吃從地上坐起身子,她看到身上積了不少黑狐遺下的精液,便順手從地上抓了那張保證書輕輕擦去,快速穿了衣褲。

    褐氏穿上自己的衣褲,又發現黑狐還光著屁股,仄了身子一聲不吭替黑狐提上褲子,這才輕腳輕手從後門走出去。

    黑狐終於放開了兒子。他懷著僥幸心理問自己的兒子,“你看見剛才的賊了沒有。”

    “我沒看見,你壓著哩,沒看見。”灰娃說著,揉了揉自己被父親捂澀了的眼睛,又蹲在地上一張張撿那散落的錢。

    黑狐緊好自己的褲帶,這才放心的走到廈房,扮做鬼臉對神情緊張的褐氏說:“好險哪。”

    他從頭到腳看了褐氏一眼,猛然發現那張自己寫的保證書沾在她腳上,他說:“我的性格你可知道,做事從來沒有二遍,你毀了保證書將來沒了依據,別找我的事。”

    褐氏低頭一看,被自己擦了髒物的紙又沾在自己腳上,她知道黑狐此人從來做事不重複,隻好輕輕從腳上揭下那張保證書,拿到門外的窗台去晾曬。

    兩人正在喜眉笑臉的發幹,灰娃抱了一懷的錢走下門麵房的後台階,兩人同時向灰娃撲過去。

    在這一天裏,褐氏很是激動,他不但得了那份沾有黑狐精液的保證書,而且還把黑狐手中全部的積蓄弄到自己手中。她想,有了這兩件東西,我啥都不怕了,就是你黑狐甩下我遠走高飛,我也能活下去了。女人就是這樣,我褐氏也是女人呀,我盡管讓你睡了玩了,我就看中的是你的東西。

    當然,褐氏也並非是那種見錢眼開的女人,她與黑狐的來往總歸還是基於情感的。下午,她把黑狐交給她的那些錢一大部分存入錢行,把一些零頭用來購置年貨,她還為黑狐買了一頂老爺帽和一件羊毛裝裏的黑色緞袍。

    黑狐交出錢就交出了心,他想以後就要和這個女人明鋪暗蓋到死,管球的,錢是啥,錢是身外之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我把錢交給你,就是把一大一小兩個男人交給你了,你得管吃管住,管穿管戴,我自己圖的就是省心。交出錢黑狐也高興,他高興的是有了依靠,江湖道上的人,就怕無家可歸。

    兩人眉來眼去暗自高興了一天,天剛擦黑,黑狐就爬在褐氏耳朵根激動地說:“今黑睡早些,我還要美美地來來幾迴呢。”

    褐氏剛要張嘴迴答他,卻聽後門外傳來了急促的敲門聲。

    “誰呀?”黑狐被敲門聲嚇了一跳。

    “我,白雄山。”門外傳來白雄山有力而鏗鏘的迴答聲。

    黑狐遲疑了一下,便去開門。

    白雄山和“智多星”循了廈房傳出的燈光嗵嗵嗵走到褐氏跟前,甩出了二千元鈔票笑了笑說:“這錢分兩份給你和黑先生。一份是我與紫蘇的定婚禮錢,一份是我要帶些‘龍骨粉’和‘龍骨膏’,讓黑先生看著給吧。明天我就要離開鹿池川,紫蘇留在文廟裏,她說惹你們生了氣不想迴來,我安排她先在守備連住一段時日,等我打完這一仗,再迴來結婚。”

    白雄山的話像機關槍,說得黑狐和褐氏沒有插嘴的機會,他們隻好聽他一直把話說完。

    終於,白雄山把自己的話講完了,他最後命令似的對黑狐說:“走,拿藥去。”

    黑狐自是不敢怠慢,他領著白雄山和“智多星”走到藥房,把所有的“龍骨粉”和“龍骨膏”全部裝在一個紙箱裏交給白雄山。

    白雄山示意黑狐打開前門,匆匆與“智多星”離去。臨走時,他隻對黑狐說:“有什麽事找守備連連長黃奎,我把一切都交給他了。”

    黑狐失魂落魄一般輕輕嗯了一聲,關了前門,向廈房走去。

    白雄山的匆匆來匆匆去打破了黑狐的所有計劃,更別說晚上與褐氏溫存。他們沉陷在一種失落中,他們依靠的是白雄山,白雄山走了,他們依靠誰呢?

    這一夜,兩個人都沒有入睡,他們處在一種憂心忡忡的境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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